《背影》和《秋天的怀念》中的情感错位
2021-09-10赵明明
赵明明
【摘要】《背影》和《秋天的怀念》讲述父子、母子之间的至浓亲情,但父母之爱在传递和被感知的过程中极易错位。《背影》中父亲的爱在接受过程中发生错位,《秋天的怀念》中母亲的爱是儿子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情感错位发生转折,由此使感情表达更加强烈,完成了情感回归,引发更高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背影》;《秋天的怀念》;情感错位;审美价值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06-0010-02
基金项目:2017年河南省教育厅河南省中小学学科教育教学研究基地建设项目“首批河南省中小学学科教育教学研究基地(中小学语文)”。
亲情是永恒的话题,父母亲对孩子的爱在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中尤其与众不同,这不仅表现在父母为孩子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无私,更表现在孩子面对父母毫无保留的爱由最初的不接受到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的磨合过程的曲折,即情感由“错位”到“复位”的过程中带来的张力,从而凸显父母之爱的弥足珍贵。《背影》中朱自清的父亲对儿子的爱和《秋天的怀念》中史铁生的母亲对儿子的爱虽然不尽相同,但有共通之处:父母亲和儿子之间完成了由错位到复位的情感回归。
一、“自以为是”的父母之爱
父母亲对孩子的爱毋庸置疑,但在很多情境中,亲子之爱处于错位状态。亲子之爱的错位,不局限于某个时代,而是超时代的,在不断发展的社会中一直存在。《背影》中的父子之爱的错位和《秋天的怀念》中的母子之爱错位的具体表现不同,但存在共性。
《背影》中的父子之爱在接受过程中发生了错位。《背影》中的父子亲情丰富而深刻,然而父爱并不是一开始就被理解和接受的,在很多情境中,父爱只是单向输出,具体分析如下:首先,离家时父亲一定要亲自送“我”,“我”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且来往过北京,并不需要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中的父亲送行。到了车站后,父亲和看行李的脚夫讲价钱,但“我”总觉得父亲说话不漂亮,且没有必要,于是从心底里嘲笑他。其次,上了车之后,父亲又嘱托茶房,“我”对父亲嘱咐茶房的行为感到可笑,“心里暗笑他的迂”。最后,父亲坚持要买橘子,“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下身去”“两手攀着”“两脚向上缩”“身子向上微倾”,由此可以看出,对于身材肥胖的父亲来说,为“我”买橘子是费了很大力气的。如果说父亲坚持为“我”送行、跟脚夫讲价钱等行为“我”完全不认同,那么“我”看到父亲为我买橘子后,“我”已经被父亲的行为感动了,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①此时的“我”,为父亲感动流泪却是秘密的。由于种种原因,父子关系长期处于僵化状态,父亲开始试着关心儿子,也很希望得到回应,但此时的“我”却未能明确接受父亲的爱,因此,父子之间的爱是错位的。
《秋天的怀念》中丧失了生活希望的史铁生在母爱的感召下变得坚强而从容,活出了自己的姿态,然而史铁生并不是一开始就懂得母亲的倾情付出,母子之间也造成了情感错位。双腿瘫痪后的史铁生丧失了生活的希望,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母亲认为花是希望和生命的象征,因此想用花来慰藉儿子,唤回他活下去的勇气。母亲已经“肝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瞒着儿子,忍受住了病痛的折磨、儿子突然瘫痪带来的精神打击以及儿子对生活的绝望态度,提出要带“我”去看菊花,“我”却残忍地拒绝了。第二次,母亲的病情一再加重,她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因此更加担心“我”没了她之后的生活,看到“我”在看窗外的树叶,便担心“我”再次有轻生的念头,于是又提出要去看菊花:“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 ②这次“我”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态度是漠然的,“我”的状态远远不能慰藉即将离开人世的母亲。第三次,“我”终于和妹妹去看了菊花,并且有了乐观、坚强的生活态度,但此时母亲已经不在了,她临终也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由此可知,母子之爱是错位的,母亲临终前并没有看到我“好好儿活”。
二、生离死别后情感错位的转折
父母在无偿地给予爱,但孩子并没有顺利接受,而是经历了单向输出、公然拒绝、漫不经心、突然感动的曲折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儿子与父亲或母亲都经历了生离死别,正是生死离别,成了消除父子、母子之间隔阂的重要转折点,人物之间的情感得以复位。
《背影》在生离死别中才让一切横亘在父子间的隔阂消释。生离:朱自清和父亲的关系是不融洽的,因此看到父亲为“我”忙前忙后时,“我”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然而当父亲拖着肥胖的身体、操着“笨拙”的动作坚持要买橘子时,“我的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作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人,“我”不经意间流下眼泪,虽然并没有说出感谢父亲的话,但父子二人正在打通彼此的情感通道。“我”看到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我的眼泪又来了”。短短的一段时间,“我”为父亲流了两次眼泪,正所谓“情不知所起”。“死别”:文章末尾父亲在信中说“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此时的“我”又回想起了父亲为我买橘子的细节,父亲的背影不断在脑海里显现。也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理解了父亲的不易,明白了父子之间隔膜产生的原因。也许是听到父亲说“大去之期不遠”,在即将“死别”时真正意识到了亲情的珍贵,并对自己之前的种种做法感到自责、歉疚。至此,“我”完全理解了父亲,并终于接受了父亲的爱。
《秋天的怀念》中,母亲去世后,儿子才完全理解其良苦用心,并在苦难的生活中形成了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母亲第一次忍着病痛的折磨小心翼翼地说要去看菊花,“我”完全不理解母亲的心,甚至有轻生的念头。第二次母亲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便再次央求去看菊花,此时“我”的态度仍然是漠然的。母亲要求尽快去看菊花,一来她想让我尽快转变生活态度,二来她明白自己时日不多,“我”万万没有料到这竟是永别。第三次看菊花是在母亲去世后,妹妹和我一起去看菊花,“自古逢秋悲寂寥”,但此时作者眼中的菊花是“泼泼洒洒”的,“秋风中正开得烂漫”。他明白了母亲为了自己和妹妹忍受了所有的苦难,终于完全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明白了人可以像黄色的菊花一样活得“淡雅”,也可以像白色的菊花一样活得“高洁”,更可以像紫红色的菊花一样活得“热烈而深沉”,这些菊花能够迎着秋风盛开,说明它们已经无惧严寒,无惧环境的恶劣。作者此时已经变得乐观、坚强、热爱生活,这也算完成了母亲临终前的遗愿:“要好好儿活”。
三、情感错位引发的审美价值
审美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实用价值是一种理性,审美价值以情感为核心,情感丰富独特的叫作美。” ③《背影》中父亲为儿子买橘子,从实用价值来说,是没有必要的。儿子正年轻,自己去买又快又安全,完全不用父亲费那么大力气,但正是由于父亲坚持要拖着肥胖的身体,克服重重困难,才使父亲的爱显得弥足珍贵,因为情感是丰富而独特的。《秋天的怀念》中,母亲到去世也没有看到儿子“好好儿活”,从一方面来说,母亲是带着遗憾和牵挂离开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正是母亲的突然离开,“我”才知道了母亲一直隐瞒着的身体状况,懂得了母亲的隐忍和伟大,逐渐形成了乐观的生活态度。
情感错位引发审美价值。“情感错位”是孙绍振先生提出来的,即:“人物之间必须存在一定的心理距离,心心相印或者完全对立都不深刻,只有在有机联系中出呈现出部分融合、部分外溢,才更能体现审美价值。” ④《背影》中的父子关系并不会因为存在隔阂而被否认,父子之间的心理距离也是客观存在的。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朱自清体会到了父亲在不同人生阶段的艰难处境,于是冰释前嫌,有了忏悔之意。《秋天的怀念》中母子本连心,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儿子,都希望对方安好,但儿子却不幸瘫痪。儿子不听母亲的劝阻,并不是故意让母亲伤心,他还不能控制好突如其来的灾难给自己带来的精神打击,更不知道母亲的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母亲去世后,得知母亲之前的身体状况,才使他突然醒悟。这种由错位到复位的情感回归,给读者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如果整篇文章都在写“心心相印”,那么抒情散文情感的表达要逊色得多。
综上所述,《背影》和《秋天的怀念》中父母之爱在传输、接受过程中发生了错位,情感错位的超时代性使得两篇文章更具时代价值。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情感错位发生了逆转,儿子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完成了情感回归。正是由“错位”到“回归”的转折,使得情感表达更加丰富,审美价值更加凸显。
注释:
①温儒敏:《义务教育教科书》八年级上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73页。
②温儒敏:《义务教育教科书》七年级上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20页。
③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231页。
④孙绍振:《经典小说解读》,上海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7页。
参考文献:
[1]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2]孙绍振.经典小说解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6.
[3]温儒敏总主编.语文:七年级上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6.
[4]温儒敏总主编.语文:九年级上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
[5]于泽元.情深只因伤离别——对《背影》的深層解读[J].名作欣赏,20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