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正统谱系中的“艺术”研究
2021-09-09吴亚娜
吴亚娜,张 杰
中国正统谱系中的 “艺术”,主要指在中国官方正统思想观念中对艺术起源、衍变、特质、范畴的界定与阐释。这种艺术是相对于民间的多元艺术而言的,是中国古代国家层面建构出的文化思想体系中的艺术。具体而言,它以中国历代官修史书中的艺术列传、术艺传、方技传、艺文志,官修目录学著作,以及文人士大夫文集中有关艺术评价等文献为载体,包含诸如形家地理、风角星象、药理医术、建筑机巧之技与书画、篆刻、音乐、杂技等休闲娱乐等艺术。近代以降,中国正统的艺术观念受到西方艺术观念的影响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近现代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则以西方艺术谱系为指导,以官修的书籍目录和教育体制中的学科体系构架为载体,建构出卓具现代意义的艺术谱系,设置了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五个一级学科。
一、中国古代正统谱系中“艺术”的知识考古
(一)中国古代正统谱系之艺术起源
从词源上看,中国正统观念中将 “艺”与技能、方术联系在一起。“艺”字较早出现于 《周礼》中。《周礼·保氏》曰:“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①[清]孙怡让:《周礼正义》卷二十六 《地官保氏》,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010页。此将艺视为儒家的六种技能技艺。《论语·子罕》卷五:“子云:‘吾不试,故艺。’”②[汉]郑玄注、[清]刘宝楠注:《论语正义》,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年版,第178页。此处的艺指向了技能。东汉许慎 《说文解字》将埶释为种。五代徐锴 《说文解字系传》阐释道:“埶,种也。从坴丮,持种之。诗曰:‘我埶黍稷。’臣锴曰: ‘坴,土也,今俗作艺。’”①[南唐]徐锴:《说文解字系传·通释》第六卷,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56页。其后清段玉裁 《说文解字注》又进一步加以解释:“‘埶,种也’,齐风毛传曰:‘蓺,犹树也。树种义同。’……唐人树埶字作蓺,六埶字作藝。说见 《经典释文》……周时,六艺字盖亦作埶。儒者之於礼乐射御书数,犹农者之树埶也。”②[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卷三下,上海:上海书店,1992年版,第113页。徐锴、段玉裁等将埶释为手持种子入土之意。段玉裁更将埶字与儒家的六艺联系起来。 《孟子·滕文公上》卷五曰:“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③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卷五 《滕文公 (上)》,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25页。此将艺指向了稼穑农耕之技。这显然与传统的农耕文明有关。④参见彭兆荣 《艺者,农也》,《民族艺术》2019年第2期。
“艺”字产生之初,不仅指向技术,还指向儒家的六种经典,即 《诗》 《书》 《礼》《易》《乐》《春秋》。《汉书·艺文志》言:“凡六艺一百三家,三千一百二十三篇。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⑤[汉]班固:《汉书》卷三十 《艺文志》,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1723页。此处的 “六艺之文”可以理解为与儒家六艺相关的文献,也可阐释为六艺本身就是以文献的形态存在的。可见,“艺”字在产生之初,即被统治阶级赋予了权力意志,成为传播思想与文化的一种载体。也因此,清章学诚云 “夫六艺为文字之权舆,《论语》为圣言之荟萃”⑥[清]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二 《内篇二言公 (上)》,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版,第104页。,将六艺视为儒家思想的精粹。
而 “术”字则较早出现于 《礼记》中。《礼记·乡饮酒义》曰:“古之学术道者,将以得身也。是故圣人务焉。”唐孔颖达疏曰:“术者,艺也。言古之人学此才艺之道也。‘将以得身也’,谓使身得成也。此谓宾贤之人有术道。”⑦[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等正义:《礼记正义》卷六一 《乡饮酒义》《十三经注疏 (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年版,第1683页。汉许慎 《说文解字》将术解释为:“术,邑中道也,从行术声。”清段玉裁注曰:“邑,国也。引申为技术。”⑧[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卷二下,第78页。可见,术字最早指的是圣人成身的实用价值,“术”与“艺”的含义相类,可以引申为技术。庄子《南华真经》云:“故通於天者,道也;顺於地者,德也;行於万物者,义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义,义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⑨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外篇 《天地》,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47页。庄子较早地将 “艺”与 “技”结合,并与统治者的思想与品德结合起来。
(二)中国古代正统谱系之 “艺术”发展脉络
艺术是一个具有活态流变性的演进范畴。“艺”字在目录学著作中作为单独的目录门类出现,始于 《七略》。汉刘歆 (约前53—23年)在 《七略》中设立六艺略,确立了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术数、方技六分法的分类体系。汉班固 (32—93年)的 《汉书·艺文志》承袭 《七略》的六部分类法,将当时的官藏图书分为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数术、方技六大类,于六艺类中收录易、书、诗、礼、乐、春秋、论语、孝经、小学共一百零三家,开始以艺为典籍文章冠名。《七略》与 《汉书》都将 “艺”指向了儒家典籍。此亦可见出,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影响下,儒学经典的地位持续上升,“艺”也指儒家的政治思想与文化主张。
汉代将儒家的六艺、六经视为 “艺”。汉末魏晋时期,是一个艺术快速繁荣演变的时期。当时的帝王贵胄与文士墨客大量参与到书画音乐等艺术活动中来,史书中艺术的各个子门类开始不断细化,融入更多的音乐、书画等元素。梁沈约的 《宋书》即将书法、音律纳入艺术的范畴,展现出鲜明的时代文化特色。艺术二字并举,较早出现于南朝宋范晔 (398—445年)的 《后汉书·孝安帝纪》:“诏谒者刘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①[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卷五 《孝安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15页。《后汉书·伏湛传》曰:“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唐李贤注云: “艺谓书、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②[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卷二六 《伏湛传》,第898页。此 “艺术”指各种实用的技艺和方术,与传统的巫文化相关联。
《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 (945年)。其对艺术的阐释,主要体现在 《经籍志》与 《方技传》中。 《旧唐书·经籍志》于丙部子录设有杂艺术类,收录投壶、棋、博弈等游戏技艺之书,将杂艺术指向游戏之用。《旧唐书·方伎传》收录方伎名家29人,囊括精通天文、算历、医术、占相、符箓、阴阳、五行等技能之人,其中还包括僧道之人。其方技的范畴与 《隋书·艺术传》 《北史·艺术传》中的艺术范畴大体相类。也就是说在五代时期的官方文化观念中,方技与艺术所指的内容是相等的,指向了技术之用;而杂艺术则指向消遣游戏。由此可见,由唐至五代艺术观念发生了细化与转型,开始与传统的方技有意识地加以区别了。
《新唐书》是欧阳修、宋祁等人于嘉祐五年 (1060年)纂成的官修史书。该书以 《旧唐书》为底本,设置了方技传,收录22人。首先, 《新唐书》认为方技包括 “卜、相、医、巧”等 “技”③[宋]欧阳修:《新唐书》卷二〇四 《方技传》卷首序,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797页。的范畴。其次,就性质而言,方技上天赋予之技,“自显於一世,亦悟之天”④[宋]欧阳修:《新唐书》卷二〇四 《方技传》卷首序,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797页。,并非是后天的训练所能获得的。再次,就地位和功用而言,《新唐书》认为方技若 “士君子能之,则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小人能之,则迂而入诸拘碍,泥而弗通大方,矜以夸众,神以诬人,故前圣不以为教,盖吝之也。若李淳风谏太宗不滥诛,许胤宗不著方剂书,严譔谏不合乾陵,乃卓然有益于时者,兹可珍也。至远知、果、抚等诡行幻怪,又技之下者焉。”⑤[宋]欧阳修:《新唐书》卷二〇四 《方技传》卷首序,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797页。这就从政治思想的层面,肯定了方技的教化之用,认为方技有裨于社稷,应该加以重视,而为君子所用。《新唐书·艺文志》于丙部子录设有杂艺术类⑥[宋]欧阳修:《新唐书》卷五九 《艺文志杂艺术类》,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509页。。其杂艺术类不仅因袭 《旧唐书·艺文志》杂艺术类中的投壶、博戏、棋艺等门类,还增加了大量的画作、画评、射艺等门类。从中也可见出随着经济的发展,宋朝初年的杂艺术门类更加丰富多元了。
宋人对于艺术内涵的认知,还可从 《宋史》中得以清晰地展现。《宋史》由丞相脱脱等于元末至正三年 (1343年)主持修撰,是二十五史中规模最大的一部官修史书。《宋史》于卷四六一到四六二设有方技传二卷,收录精通阴阳术数医药等36人;还于列传中对艺术偶有提及。《宋史·刘翰传》:“乾德初,令太常寺考较翰林医官艺术,以翰为优,绌其业不精者二十六人。”⑦[元]脱脱等撰:《宋史》卷四六一 《刘翰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3505页。《宋史》将医药纳入艺术范畴。《宋史·艺文志》于卷二百七收录杂艺术类116部,包含射艺、名画、画评、书学、棋法、行酒令、游戏杂耍、木材、韵律、漆艺、养马经等门类。相较于唐人的杂艺术而言,宋人对于杂艺术的收录门类更广,内容更丰富,趣味性、游戏性也更高,体现出宋代经济与文化的繁荣。
《元史》是明宋濂、王祎等奉旨编撰的史书。该书设有方技列传,并附录工艺传于其后。《元史·方技传》卷首序曰:“方技 〔工艺附〕自昔帝王勃兴,虽星历医卜方术异能之士,莫不过绝於人,类非后来所及,盖天运也。元有中土,巨公异人,身兼数器者,皆应期而出,相与立法创制,开物成务,以辅成大业,亦云盛哉。若道流释子,所挟多方,事适逢时,既皆别为之传。其他以术数言事辄验,及以医著效,被光宠者甚众。旧史多阙弗录,今取其事迹可见者,为方技篇。而以工艺贵显,亦附见焉。”①[明]宋濂撰:《元史》卷二〇三 《方技传》,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4535页。《元史》认为方技之人的异能是天运造化之工,而非后天学习之技。方技的功用在于开物成务,辅助君王,成就大业。就地位而言,元时身怀绝技的方技之士繁多,并在技能方面多有所创制,也因此而蒙受恩宠,封官晋爵。《元史·方技传》认为释道之流虽然多有方技异能,然与方技名家终究有别,故将其并入释老列传之中。此相比 《旧唐书》将僧道之人亦纳入方伎传而言,有了更为明晰的对于工艺的划分。《元史·工艺传》将武器机巧、医药、画塑等技艺,从传统的阴阳术数等方技的门类中独立出来,呈现出明显的分类意识,以及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相融合的特色。
由清张廷玉主持修撰的官修史书 《明史》,于清顺治二年 (1645年)开始修纂,到乾隆四年 (1739年)方始刊行,浸润了清朝前期的权力意志与文化思想。《明史·艺文志》于子部目录类收录儒家、杂家、农家、小说家、兵书、天文、历数、五行、艺术、类书、道家、释家等12类作品。②[清]张廷玉等撰:《明史》卷九八,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425页。其中艺术类著作有116部,分别有书画类论著25部,金石类论著5部,棋牌类著作4部,音乐类论著5部,墨砚类著作5部,医术类著作68部,休闲鉴赏类著作4部。由此,《明史》将书画、金石、音乐、棋牌、墨砚、医术、休闲鉴赏等都纳入艺术的门类,将医药术数又重新纳入艺术门类中,展示出清代前期宏大的艺术观念。
《四库全书》的编纂是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一项最大规模的文化工程。从乾隆三十八年 (1773年)五月谕旨将四库诸书提要 “辑成总目,依经史子集部分类众”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纂修四库全书档案·谕内阁编四库全书荟要著于敏中王际华专司其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年版,第108页。,到乾隆六十年武英殿本 《四库全书总目》刊行, 《总目》对艺术类书籍的分类与入目,集中体现出清代乾嘉鼎盛时期的官方艺术观念。 《总目》于子部著录十四家:“儒家之外有兵家。有法家。有农家。有医家。有天文算法。有术数。有艺术。有谱录。有杂家。有类书。有小说家。其别教则有释家。有道家。叙而次之,凡十四类。”④[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一子部儒家类,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69页。其门目分类更加清晰。《总目》艺术类共著录典籍81部,其中书画之属71部、琴谱之属4部、篆刻之属2部、杂技之属4部;艺术类存目收录典籍83部,其中书画之属52部,琴谱之属12部、篆刻之属5部、杂技之属11部。由此观之,书画文献在清代乾隆年间的官方艺术观念中占据了主要地位。镌刻由表义的语言符号渐而趋向于工艺化,被馆臣纳入了艺术门类。而射艺、投壶、博弈、歌舞等琐屑之事,被馆臣统归为杂技类。
由清朝遗老赵尔巽主纂的官修史书 《清史稿》设有艺术列传四卷,收录精通药理医术、形家地理、风角星象、书法、绘画、武功刀矛、机巧之人。《清史稿·艺文志三》于子部共收录十四类:“一曰儒家,二曰兵家,三曰法家,四曰农家,五曰医家,六曰天文算法,七曰术数,八曰艺术,九曰谱录,十曰杂家,十一曰类书,十二曰小说,十三曰释家,十四曰道家。”⑤[清]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一四七 《艺文志三》,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325页。此将医家、天文算法、术数和艺术并列起来。其艺术类书籍收录书画之属138部、篆刻之属19部、音乐之属17部、杂技之属4部。《清史稿》追溯传统,认为艺术包含儒家六艺、百工所执、药理医术、形象地理、风角星象、技击、工巧、书画;又吸纳西学,囊括测绘地图、铸造枪礮、中西历算、泰西艺学、工业等范畴⑥[清]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五〇二 《艺术传》卷首序,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3866页。。晚清遗老弘扬艺术 “崇实黜虚”“扩新知”“济实用”⑦[清]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五〇二 《艺术传》卷首序,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3866页。的实用功能,寄予了他们对于故国的眷恋与文化的追思。
随着西方思想与文化的传入,中国正统艺术观念也随时代文艺风尚的变化而改变。“美术”一词,源于拉丁文 “art”,作为专门术语,从17世纪始在欧洲使用,在当时泛指具有美学意味和美的价值的活动以及活动的产物,涵盖了绘画、雕塑、建筑、文学、音乐、舞蹈等方面。此时的 “美术”与 “艺术”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分。进入18世纪工业革命以后,随着时代经济的发展和美术品类的繁荣,美术的范畴不断扩展,方从艺术的门类中分离出来。中国进入近代以后,“美术”一词最早从日本传入中国,被作为 “艺术”而加以使用。康有为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刊行的 《日本书目志》于美术门录有美术书、绘画书、模样图式、书画类、书法及墨场书、画手本学校用、音乐及音曲、音曲、演剧、体操书、游戏书、插花书、茶汤书、将棋书,并附录方技学于艺术门类之后,融萃传统与现代的艺术观念,展现出艺术门类在中华文化谱系中的细化与演变。
五四运动前后,自美国留学回来的沈祖荣、胡庆生将杜威的 《十进制图书分类法》,在中国四部分类法的基础上,改编成 《仿杜威书目十类法》,体现了当时中国最先进的图书分类水平。其于美术门类下设有考古美术、美术评论、书画、瓷器、雕刻、篆刻、印玺、布置、油漆画、图案、印刷、照相、幻灯、音乐、游戏、运动①沈祖荣、胡庆生:《仿杜威书目十类法》,武昌:武昌文华公书林,1922年版,第23—24页。,展示出西风渐染下的新式中国艺术谱系,是对中国正统艺术谱系的细化与延伸。1959—1962年,上海图书馆集合全国图书馆所藏丛书2797种,收录各种学术著作38891种,编成 《中国丛书综录》②上海图书馆编:《中国丛书综录》,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版。,效仿 《总目》四部分类法,于子部设有工艺类 (日用器物之属、文房器物之属、食品制造之属、格致之属)和艺术类 (书画之属、音乐之属、篆刻之属、游艺之属、饮食之属、观赏之属)。其将艺术的性质界定于书画、音乐、游艺、饮食、观赏类的娱乐鉴赏之用,并在音乐之属中引入了西乐,建构出更趋完备化的艺术谱系。新时期以来,中国正统艺术谱系在西学的渐染中不断发展,于2011年将艺术学设为独立的门类学科,下设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五个一级学科,越加为时代所重视。而此时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已经为西方当代艺术观念所同化,而去古渐远了。
二、“艺术”演变之特点
就性质而言,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自产生之始,就与技艺、方术联系在了一起,艺术、方伎、方技、术艺的内涵是相通的。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与鉴赏游戏等活动联系起来。《宋书》纪传中的 “艺”包括音律、书法等鉴赏之艺。而 《南齐书》中的艺则指向音乐歌舞的技艺。隋唐时期,鉴赏游戏之艺开始被正式纳入艺术的范畴。《隋书·艺术传》中将音律纳入艺术列传中。《北史·艺术传》将艺术划分为天文数术、医方伎巧两类,并于伎巧类收入精通音律与建筑雕刻之人。唐末五代,艺术观念开始发生细化与转型。《旧唐书》首次于经籍志中设置杂艺术类,收录投壶、棋、博弈等游戏之书,而 《旧唐书·方伎传》则专门收录天文、算历、医术、占相、福禄、阴阳、五行等方伎名家。由此,艺术与方伎开始在正史中有了明确的门类划分与功能指向。《新唐书》沿袭 《旧唐书》的分类方式,其于艺文志中不仅收录投壶、博戏、棋艺等游戏,还增加了画作、画评、射艺等鉴赏门类,大大扩充了艺术的范畴。值得注意的是,郑樵《通志》于艺文略中设有艺术类,指向鉴赏游戏之用;于艺术传收录方技名家。此可见出,宋人眼中的艺术囊括了鉴赏游戏之艺与方技术数之技,展现出宏大的艺术观念。《元史·方技列传》虽然将工艺列传单列出来,附录于方技列传之后,然从分类的主观意志上看,依然承袭了传统的艺术观念,将工艺与方技统归为一类的。清初编纂的 《明史·艺文志》将书画、金石、音乐、棋牌、墨砚、医术、休闲鉴赏都纳入艺术的门类,杂糅了鉴赏、游戏与技术之用。《总目》于子部艺术类收录书画类、琴谱、篆刻、杂技之属,将艺术定性为鉴赏之技。而 《清史稿》则对中国古代的艺术观念做了官方的总结:“自司马迁传扁鹊、仓公及日者、龟策,史家因之,或曰方技,或曰艺术。大抵所收多医、卜、阴阳、术数之流,间及工巧。”①[清]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五〇二 《艺术传》卷首序,第13866页。此将艺术的源头追溯到考工的技艺,将艺术的产生、发展与技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可见中国正统观念中的艺术、技术、术数是紧密相连的,与西方现代的艺术观念存在很大的差距。约而言之,传统的儒学将价值观、本体论、宇宙论与知识论相糅合。这种圆融的认识论,将物质与精神、艺术与科技熔为一炉,使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沾染上了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与生命的认知,从而将医药、术数都纳入艺术的范畴,认为 “自昔帝王勃兴,虽星历医卜方术异能之士,莫不过绝于人,类非后来所及,盖天运也”②[明]宋濂撰:《元史》卷二〇三 《方技传》,第4535页。。此将艺术、生命与中国古代的天神观念结合起来。
就文化地位而言,在中国古代的正统思想中,艺术是与诗书礼乐等正统文化相对应的一种技艺、小道,为圣哲所轻视。上古时期有从事音乐、绘画、雕刻之技的工匠。《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载吴公子季札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③[晋]杜预注:《春秋左传集解》襄公二十九年,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1121页。,《周礼·考工记》亦有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设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摶埴之工二”④[清]孙怡让撰:《周礼正义》卷七十四 《冬官考工记》,第3122页。等对于上古时期工匠的记载。而《礼记·王制》云: “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百工。凡执技以事上者,不贰事,不移官。”⑤[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等正义:《礼记正义》卷一三 《王制》《十三经注疏 (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年版,第1343页。这些艺术工匠,是为贵族服务的,不能兼做他事,更不能改行,此明确了士族与工匠之间的等级差别和社会秩序。当然工匠凭借其技能,是可以向士人阶层发展的。战国时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云:“客有为齐王画者”,则此时的能画之人已经是士族客人的身份了。隋唐以后,读书人通过科举考试跻身士大夫之列,艺术则被视为一种役人之技。北齐颜之推 《颜氏家训》尝言 “崎岖碑碣之间,辛苦笔砚之役”⑥[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七 《杂艺》,载王云五主编:《丛书集成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80页。,就意在告诫后人不要为书法金石等技艺所劳,反对士人技艺化,匠人化,将艺术技能视为士大夫素养之外的一种异质。
从历史的角度而观,中国古代艺术形成了自己的特点。
首先,艺术自产生伊始,就与儒家的六艺和六经紧密相连,指向思想教化之用。因此 《周书·艺术传》有 “仁义之於教,大矣,术艺之於用,博矣”⑦[唐]令狐德棻等撰:《周书》卷四七 《艺术传》卷后论,北京:中华书局,1971年版,第851页。之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在评价蒋少游时云 “君子依仁游艺,周公多才艺贵德艺兼也。”⑧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一册,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9年版,第148页。的评价,《魏书·术艺列传》中有 “诗书礼乐,所失也鲜,故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⑨[北齐]魏收:《魏书》卷九一 《术艺列传》卷后论,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972页。的论述。统治阶层明确了艺术辅助政治,增广见闻的功用,将艺术与儒家的教化之用联系在了一起。《晋书·艺术传》指出艺术的功能在于帮助统治者 “决犹豫,定吉凶,审存亡,省祸福”⑩[唐]房玄龄:《晋书》卷九五 《艺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467页。,审定祸福,辅裨政权。 《隋书》则从儒家的教化思想出发,明确了艺术的教化之用在于 “圣人无心,因民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非徒用广异闻,将以明乎劝戒”。《元史》亦认为方技的功用在于开物成务,辅助君王,成就大业。
其次,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艺术在发展的过程中,由技术之用渐而变为鉴赏游戏之娱,丰富了士人阶层的精神世界。师旷尝为晋国太宰,为士人阶层,亦精通音乐技能,做过乐官。魏晋以后,士人阶层为彰显个性,寄托性灵,更加钟情各种艺术技能。曹植即“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①[晋]陈寿撰,陈乃乾校点:《三国志》魏书卷二一,北京:中华书书,1973年版,第603页。,《世说新语》也载嵇康打铁,“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②崔超庆选注:《世说新语》简傲第二十四,载王云五主编 《万有文库》,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170页。。由此,社会下层赖以生存的艺术技能便与士人的精神世界开始融合,成为他们彰显自我、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士人文化素质的提高,士人交游结社活动的发展,士人开始在文化艺术的交流中形成自身独特的文化生活形态。他们写诗弄文,酬赠唱和;创作书画,品评欣赏;收集金石,醉心文史;酷爱音乐,往返梨园;喜爱游戏,打球下棋;沉迷术数,钻研玄象——将这些艺术活动演变成为精神世界的重要部分。苏轼即强调“诗画本一律”③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载张志烈等编 《苏轼全集校注》卷二十九,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第3170页。,而黄庭坚亦云 “吾事诗如画”④[宋]晁补之撰、晁谦之编:《鸡肋集》卷三三 《跋鲁直所书崔白竹后赠汉举》,载 《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18册, 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653页。。在这种文化风貌下发展的艺术,也打上了士大夫阶层的思想烙印,而更加远离于民间的艺术形态。
再次,史书对于艺术的记载,还与当时官方的权力意志与思想文化紧密相连。李延寿的《北史》中设有艺术传两卷,而其同时完成的《南史》则没有艺术传。究其原因,可能与南北朝到隋的几次方技禁绝命令有很大的关联。《隋书》云:“至宋大明中,始禁图谶,梁天监已后,又重其制。及高祖受禅,禁之逾切。炀帝即位,乃发使四出,搜天下书籍与谶纬相涉者,皆焚之,为吏所纠者至死。”⑤[唐]魏征、令狐德棻撰:《隋书》卷三二经籍一,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941页。宋大明时期,先有范晔等利用谶纬来谋求立刘义康,后有孝武帝之弟刘诞用图纬而自立。两场祸乱虽被屏蔽,却带给统治者巨大的震慑,也因此统治者焚毁谶纬图书,用以稳固统治。《南史》乃李延寿裒辑《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四本史书,删繁就简而成。或因此 《南史》没有设置艺术传与方伎传。唐李延寿的 《北史》晚出,是在借鉴《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等基础之上编纂而成的。其于艺术列传卷首序强调说 “今检江式、崔彧、冀儁、黎景熙、赵文深各编别传”⑥[唐]李延寿撰:《北史》卷八九艺术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2922页。今查江式,其六世祖琼,“善虫篆诂训”,其祖父为中书博士,父诏兴,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而江式 “少专家学……初拜司徒长兼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符节令。……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⑦[唐]李延寿撰:《北史》卷二二江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2922页。,其传后论评其 “明根雅道儒风,终受非常之遇”⑧[唐]李延寿撰:《北史》卷三四江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277页。。“家谱”与 “正谱”发生关联,也成了中国正统艺术的一种特色。
就发展历程而言,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是与时代的思想文化风尚紧密相连的,这是在汉代奠定的基础。汉末魏晋是艺术繁荣演变的时期。当时的帝王贵胄与文士墨客大量参与到书画音乐等艺术活动中来,史书中的艺术门类不断细化,融入音乐、书画等元素。梁沈约的 《宋书》即将书法、音律纳入艺术的范畴,展现出鲜明的时代文化特色。而 《魏书·术艺列传》列举了精通建筑机巧的蒋少游、郭善明、郭安兴等人,很可能是因为北方的游牧民族在侵入华北地区定居农耕以后,产生了居住的需要和对汉代精美建筑的兴趣,进而催生建筑技术的兴盛。在唐代编纂的史书中,艺术开始渐染盛世华彩,以独立的面貌出现在史书传记之中,出现方术与技巧分类的意识。五代时期的艺术开始以 “杂艺术”的面貌与方伎相区分,而更多的指向鉴赏游戏之用。成书于宋初的 《新唐书》将艺术的门类全部指向游戏鉴赏的娱乐之用。《新唐书》将李嗣真从 《旧唐书·方伎传》中分离出来,而入列传之中,概出于对其 《诗品》《书后品》《画品录》的欣赏。从中可见出宋代文学与艺术的离合聚变以及艺术的文人化演变进程。《宋史·艺文志》杂艺术类涵盖射艺、画作、画评、书学、棋法、行酒令、游戏杂耍、木材、韵律、漆艺,养马经验等多种门类,包罗广博,从另一个侧面体现出宋代经济与文化的高度繁荣。由游牧民族建立的辽朝,文化艺术不够发达,因而 《辽史》对艺术的记载非常有限。而元人骁勇善战,喜造兵器;又信奉佛教,喇叭教、禅宗最盛,累代帝师,皆出西藏。因此 《元史》工艺传中对于箭盾、大炮等军器的制作和佛像的绘制与塑造多有阐释。元代,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出现了 “正统”意义上的融合,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了清代。清朝前期修撰的 《明史》于艺文志中,收入书画类、金石类、音乐类、棋牌类、墨砚类、医术类、休闲鉴赏类的论著,进一步拓宽了艺术的范畴,展现出清代书画、金石艺术的发展繁盛之势。而清末民初修撰的 《清史稿·艺术列传》则将儒家六艺、百工之技、器物雕工、书画、医药、阴阳术数,近代的测绘地图,铸造枪礮、中西历算,乃至西方的工业技术都囊括在艺术的范围内。这种宏大的艺术观念,不仅展现出西方科技文化观念对于传统中国艺术观念的熏染,也体现出晚清民初的爱国志士们,希冀师夷长技以制夷,科技兴国的家国情怀。进入近代以后,中国的艺术观念更是受到西方艺术思潮的冲击,而开始以西方现代的艺术观念来建构中国的艺术谱系了。
三、“艺术”演变之结果
综合而论,中国正统谱系中的 “艺术”,是受到中华民族传统巫文化的影响,在中国古代君主集权的一元政体下,在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中建构出来的。中国传统目录学著作在经、史、子、集四部建构的庞大知识谱系中,将艺术纳入 “六经之外立说”的子部,被视为 “学问之余事” “小道之可观者”①[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一 《子部总叙》,第769页。也,是儒家六艺的余脉延伸,彰显儒家的思想教化之用。正统谱系中的艺术概念囊括方技术数、天文玄象、医术药理、建筑机巧等实用之技与书画、金石、篆刻、琴谱、杂技等娱乐鉴赏之艺。其内涵、范畴与时代的政治思想、经济水平与文化观念紧密相连并不断发展,彰显出时代的风尚。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自产生伊始,就展现出巫文化、农耕文化与士人文化相结合的风貌,呈现出尚巫、尚用与尚雅的风貌。在9世纪末至10世纪初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艺术”与 “术艺”在概念上是相通的,囊括建筑、雕塑、音乐、歌舞、书法、博弈等门类,此时的艺术范畴与17世纪欧洲 “art”所包含的绘画、雕塑、建筑、文学、音乐、舞蹈等范畴相类似,萌生出当代艺术学门类中美术学、设计学、音乐与舞蹈学的萌芽。唐朝中后期至于五代时期,艺术观念发生细化与转型,开始与传统的方技有意识的相区别,更明确地指向游戏之艺。宋代的艺术门类极为繁多,包含射艺、名画画评、书学、棋法、行酒令、游戏杂耍、木材、韵律、漆艺,养马经验等方面。相较于唐人的杂艺术而言,宋人对于杂艺术的收录门类更广,内容更丰富,趣味性、游戏性也更高,比当代的艺术范畴更加广泛。而元代的艺术则出现巫文化、农耕文化、畜牧文化相结合的新特色。清朝中期的艺术观念呈现尚雅的特色。以 《总目》为代表的目录学著作将艺术视为儒家之游艺,下设书画、琴谱、篆刻、杂技四属,彰显儒家的教化之用。原本出现在 《直斋书录解题》《文献通考》杂艺类中的器物谱录,因其没有游艺可观的赏鉴性质,而被 《总目》另设为谱录类。例如当代设计学典籍中宋黄伯思的《燕几图》、明严澂的 《蝶几谱》、明林有麟的 《素园石谱》等著作,即被 《总目》置于子部谱录类器物之属。而记载先秦以来制车、礼器、钟磬等设计营造方法的 《考工记》被《总目》置于经部礼类中,将其提升到 “天下之公理”②[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一 《经部总叙》,第1页。的高度;北宋李戒的 《营造法式》则被 《总目》置于史部政书类的考工之属。清末的艺术观念则呈现崇实复古的艺术特色。《清史稿》追溯汉代传统,将医卜、阴阳、术数、工巧、书画、技击等皆纳入艺术范畴,还吸纳西学的铸造枪炮、中西历算、工业等技术,展现出艺术崇古纳今的时代新风尚。
通过对中国正统文化谱系中艺术观念的梳理,我们可以发现当代中国的艺术观念,虽然借鉴了西方的 “art”,然而这个 “art”实为中国艺术流中的部分内容;而渊深浩渺的中国传统文化才是当代中国艺术观念的立根之本。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受中国传统的政治、思想、文化的影响,呈现出鲜明的民族性、地域性与时代性。因此梳理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对于当代中国艺术史观的构建具有深远的意义。
首先,对于中国正统谱系之艺术观念与范畴的梳理,能够让我们更客观地审视中国古代正统艺术的特质、思想架构、文化地位;辨析中国艺术观念的演变,门类的发展,范畴的变化;探究艺术门类在中国古代庞大知识谱系中定位。其次,梳理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还可以让我们厘清现代意义上的艺术观念与巫文化之间的离合关系,以及艺术与科技之间的关系。再次,对于中国正统谱系中艺术观念的研究,还可以让我们从宏观的中国思想文化的架构中,研究中国正统艺术与民间艺术的差别,探究中国官方和民间视野中的文化思想观念、艺术审美趣味之间的差别。最后,对于中国古代正统谱系中艺术观念的研究,还能让我们反思中国古典艺术研究的方法,寻找到更加适合中国传统艺术研究的方法与思路。我国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学与艺术体系借鉴引进了西方的艺术观念,然其文化的根基则源自中国传统文化。用西方艺术理论的范式与标准来研究中国传统艺术的观念与范畴,企图在现代的艺术视角中建构中国正统谱系中的艺术观念,难免会产生削足适履之感。所以我们更需要立足于中国正统艺术产生与发展的大的政治文化语境中,去研究中国正统艺术的本体特质与衍变规律,挖掘中国正统艺术的民族性、发展性与当代性,进而为中国艺术研究的 “中国路径”提供有力的史料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