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第一支部”的血脉传承
2021-09-08杜尚儒
杜尚儒
1927年10月初,张子超、张智发、张先民三人在张智发家举行会议,成立了韩城地区第一个基层党组织——中共范家庄支部,张子超任支部书记,张智发、张先民任支部委员。
2000年,韩城举办了一次百年十件大事评选活动,范家庄支部的成立成功入选。大家一致认为范家庄支部的建立,是韩城革命的开始,是韩城党史的发端。
“这座房子至少有一百年了,看上去很普通,但这背后的故事却影响了几代人。当年从这里走出去的几个共产党人都为社会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值得我们敬仰和怀念。”2021年6月20日,74岁的张敏乾老人在韩城市芝川镇范家庄村一座农家院子里为又一批到访者讲述着这座院子的红色传奇。张敏乾已记不清给多少人讲过这个院子的故事,登记簿上的记录显示,这个院子一天最多接待过1502人。
张敏乾老人介绍说,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也是中国共产党在韩城的第一个党组织——范家庄支部成立九十四周年。九十四年前,范家庄党支部就诞生在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座院子里,“韩城‘第一支部的三名创建者都是我们范家庄人”。
范家庄所在的这条原位于韩城南部,原上西端有个村子叫龙亭,因此这条原在当地被称作龙亭原。
播火龙亭 功垂韩原
张敏乾老人头发花白,腰杆笔直,精神矍铄,嗓音洪亮,讲解非常有感染力。据老人介绍,韩城“第一支部”是在革命陷入低潮时成立的。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反革命政变。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背叛革命。蒋、汪合流,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白色恐怖笼罩全国。这年8月,出生在范家庄的共产党员张子超回到家乡,根据当时的形势,决定在农村秘密开展党的工作。
据《古今范家庄》(范家庄编志组,2005年1月)一书介绍,1927年3月,中共陕甘区委(中共陕西省委前身)作出指示:“为了革命斗争深入发展,陕西最重要工作为农民运动,我们宜用全力去做,要积极地组织农民……”在此前后,中共陕甘区委农运部部长张含辉派正在长安鱼化寨搞农运工作的共产党员张子超,以国民党陕西省党部特派员的身份回到韩城,组织农民运动。张子超到韩城后,立即与县北林皋村农民武装“红枪会”旧部联系,准备在原“红枪会”的基础上发动群众,重新把农民组织起来。同年4月,韩城县北农民运动失败后,张子超为了躲避追捕,暂避山西河津县,随后北上经山西乡宁县渡过黄河进入陕西宜川,设法与宜川驻军石谦部共产党员李象九、阎揆要取得联系,并接受党组织安排,在宜川继续从事农运工作。期间,张子超成功地将当地的“红枪会”改编为农民协会,扩大了党组织在宜川的影响。
1927年8月,张子超因探亲回到家乡,他意识到形势严峻,城市已不好立足,打算在熟悉的韩城农村秘密组织群众,开展党的工作,随后再与省委联系。秋收时节,昔日同事、省委干部徐汉儒来到韩城,向张子超介绍了党的情况。张子超把准备在家乡建立农村党组织的想法告诉徐汉儒,并嘱咐徐汉儒转告省委。不久,徐汉儒捎来书信说:“耿老夫子很赞念你”。隐语意思为,时任省委书记耿炳光同意并支持张子超的工作。
张子超在村子里发展的第一个党员是青年农民张智发(原名张勇义),第二名党员是小学教员张先民。据介绍,他们三个人是幼年时的伙伴,关系非常要好,张子超与张智发家还连畔种地,那一年夏天两家都种了西瓜,他利用晚上看护瓜田的机会,给张智发讲解革命道理,宣传和学习党的方针政策。没多久,经张子超介绍,张智发和张先民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7年10月初(一说11月初),张子超、张智发、张先民三人在张智发家举行会议,成立了韩城地区第一个基层党组织——中共范家庄支部,张子超任支部书记,张智发、张先民任支部委员。
范家庄党支部成立后,隶属中共陕西省委领导,支部驻地就在范家庄,张智发与张先民家成为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点。在此期间,经省委介绍,张子超与韩城中学教师、共产党员孙玉茹(合阳县人)取得聯系。1927年12月,经孙玉茹介绍,由西安一中转回家乡的薛子芳(范家庄人)暂编入范家庄支部,参加组织活动。同年年终,省委又将从西安返乡(芝川镇)的赵光壁、薛凤麓介绍给张子超,参加地方工作。
1928年初,张子超介绍在吕庄村教书的杨滋园入党。据说,这是范家庄支部成立后,在韩城本地发展的第一个党员。同年2月,杨滋园先后介绍芝川的杨培生、李锦章和吕庄村的亢仁加入共产党。这年3月,成立了中共吕庄支部,杨滋园任支部书记。
1928年3月初,范家庄支部的薛子芳介绍本村的薛云亭(当时名叫薛有兴)入党。同一个月,张子超在南西庄小学教书期间,介绍高印斗、张文艺、张汉堂入党,并成立了南西庄党支部。张子超最初兼任南西庄党支部书记,不久由张文艺接任支部书记。这段时间,张子超等人的主要工作是发展党员,建立农村支部。随着党员人数的增多,党组织的影响也逐渐扩大。此时,县城已成立了特别支部,特别支部的孙玉茹和张子超商量,认为县南有了三个支部,可以成立县南区委,以推动农村工作。同年4月初,在三个农村党支部和韩城中学党支部的基础上,韩城县南区委(又称韩城区委)正式成立,张子超任区委书记,张智发、杨滋园、张文艺、赵光壁为区委委员。此时,由张智发接任范家庄支部书记。
1928年4月下旬,根据省委指示,决定撤销韩城特别支部和区委,成立中共韩城临时县委。经张子超与孙玉茹研究决定,在县城南街路东一个停业铺子内召开秘密会议,成立了中共韩城临时县委,会议推选孙玉茹任临时县委书记(后由薛子芳代理),委员有张子超、何子信(蓝田人,时任国民党韩城县税务局职员)、薛子芳、赵光壁。临时县委下辖4个党支部、一个团支部。当时县委化名为“汉明卿”。截至1928年4月下旬,韩城全县共有党员18名,团员14名。其中,范家庄有党员5名。
“人们常说‘先有范家庄支部,后有韩城县委,这是因为,范家庄支部为韩城的革命事业立下了丰功伟绩。”张敏乾说。
英勇报国 无上光荣
据资料介绍,1929年春,在西赵庄教书的张先民介绍段洁入了党。这一年,陕西遭遇大灾荒,上级指示地下党组织领导农民进行抗粮、抗款及分粮斗争。党组织以范家庄支部为核心,组织了“秘密贫农会”配合斗争。范家庄加入“秘密贫农会”的有薛继萱、薛养才、张云升、张双成、薛进禄(后吸收为党员)、薛耀忍、张立夫等,相邻的马陵庄村有刘虎堂、刘新胜、刘新强等,西论功村有王成章等人。与此同时,共产党员还在寿寺、上官庄、高家坡等地组织了“穷人会”。在党组织的领导下,革命工作搞得轰轰烈烈,使当地一些地主老财威风扫地,大长了贫苦农民的志气。
1931年,由张智发、薛云亭介绍同村的张俊生入党。同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张子超与张智发于11月办起了范家庄农民夜校,经宣传动员,村上有49名青年农民参加了夜校学习。张子超和张智发亲自上台讲课,利用冬季农闲时间教学员们学文习武。据说他们做了26把木刀,有少数来福枪,还有自制火炮。农民夜校还影响到周边村庄,为当地培养了大批学员,也为后来成立赤卫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32年7月,张智发、张俊生介绍同村薛瑞芝入党。同年,张先民介绍芝阳乡赵峰的冯抗勇入党。1934年,张智发介绍薛景荣入党,因当时秘密发展党员,在村里并不公开,张智发后来参军牺牲,薛景荣党的关系就此中断。1936年,薛瑞芝又发展了薛元兴入党,从而使党的组织不断壮大。另据曾在范家庄教书的汪家斌介绍,范家庄的薛子新也是一名地下党员,因为张智发是薛子新的入党介绍人,两人单线联系,张智发牺牲后,无法说明薛子新的组织关系,成为憾事。
从1932年至1936年,韩城地区党领导的武装力量,从最初的韩城赤卫队发展到中国工农红军陕西东府游击队第二支队(简称陕东游击第二支队),范家庄的薛云亭任中队长,张智发任分队长。赤卫队和游击队先后在韩城西原、柳枝、花馬庄、赵峰、东西番地、赵庄、清水、高坡等十多个村庄开展过活动,张智发曾带领范家庄的赤卫队员薛抗成、薛养森、薛景荣、薛进禄、薛元兴、张双现、张俊生、张立夫等十余人,在巍山参加了与国民党柳子俊部的战斗。
与此同时,张子超一度被调至省委工作,曾历尽艰险,将中共陕西省委书记李良给陕甘红军的重要文件亲手交给刘志丹。1932年8月,被中共陕西省委选送至上海中央党校学习3个月。返回陕西后,他以韩城县第一高级小学教师的身份作掩护,在中共韩城中心县委继续从事组织工作。但1936年6月,张子超不幸被国民党军统逮捕,特务们对张子超施用酷刑,强迫写“悔改书”,并编造“声明”,在敌特控制的《西北日报》上刊登,被认作自首变节。张子超百口莫辩,因此一度中断了组织关系。
1937年5月间,中共陕西省委派秘书赵伯平和已担任省委交通员的薛瑞芝、王筠一起来到韩城,通知韩城地下党孙昶、孙云斋等人,在与范家庄相邻的合阳县临河村刘江霞家召开会议,传达省委工作意见,健全和重新组建韩城县委。会议决定孙昶任县委书记,孙云斋为宣传委员,薛瑞芝为组织委员。在此期间,赵伯平到韩城后,经过考察,恢复了张子超的组织关系。
同年9月,八路军在朱德总司令率领下,从韩城芝川渡口东渡黄河,奔赴抗日前线。时任范家庄支部书记张智发报名参加八路军,在他的带动下,范家庄的张进发、张旭生和其他村16名青年也报名参加了八路军。在芝川镇府君庙举行的群众大会上,张子超以“抗敌后援会”宣传股长的身份致词,欢送张智发等人北上抗日。
张智发参加八路军后,随部队从晋东南转战冀南,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由连长、营长,很快提升为八路军冀南军区路南支队司令员兼一二九师新九旅二十六团团长,成为一名令日伪闻风丧胆的抗日英雄。据说,张智发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人称“黑老张”,在冀南的广(平)大(名)路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1945年8月下旬,张智发在一场战斗中身负重伤,因失血过多和感染破伤风而牺牲,时年37岁。1946年3月,晋冀鲁豫边区参议会决定,在邯郸建立晋冀鲁豫烈士陵园,张智发的忠骨后来就安放在此陵园。与张智发一同长眠在这里的200余名烈士中,大多数是八路军的优秀指挥员。1952年,毛泽东主席亲临陵园,为烈士纪念塔写下“英勇牺牲的烈士们千古,无上光荣”的题词。周恩来、朱德、刘少奇、任弼时、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题词纪念。
张智发参军以后,范家庄支部书记由张俊生接任。1948年2月,在韩城解放前夕,张俊生惨遭敌人杀害。与张俊生一同被害的还有游击队员张珠娃。
据张敏乾介绍,在20多年的革命战争时期,范家庄支部有党员16人,涌现出了5位革命烈士(除前述三位,张进发、薛云亭亦先后在抗战中牺牲)。在党支部带领下,全村参加韩城赤卫队、陕东游击第二支队、韩城游击队,以及解放前应征入伍参加人民解放军者达53人,奔赴延安投身革命的9人。参加中条山抗战、赴缅作战的热血青年有10人。
红色基因 薪火相传
抗战初期,张子超联络进步教员段继同、李秉恒和共产党员刘子信等人,在县城内办起了“韩城少年书报社”,一边从事教育,一边经营进步报刊,宣传抗日救亡。张子超曾在少年书报社门前的墙壁上,张贴“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鲁迅师范学院”等招生广告,鼓励青年学生投奔延安。据悉,仅1937年、1938年两年,韩城北上延安求学的青年就达400多人,其中就有在少年书报社做店员的杜鸿喜,即后来的著名作家杜鹏程。
1938年底,张子超到西安教书。第二年暑期,凭借与国民党陕西省教育厅厅长王捷三的乡党关系,经组织批准到国民党“战干团”受训。由于受训期间无法与组织保持联系,张子超的组织关系再次中断。此后,张子超辗转勉县、渭南等地,暗中继续为党工作,先后掩护过地下党员27人。
解放前夕,张子超回到韩城,先后在韩城师范、韩城中学教书。解放后,张子超曾在华县(今华州区)、蓝田等地教书。1957年8月,参加了中国民主促进会,在民进陕西省委工作。1959年底调西安市文史研究馆工作。“文革”期间受到批判,于1969年12月被遣送原籍,降薪四级。1979年,张子超获得平反,仍积极参加地方政协工作,热心家乡教育事业。1984年4月4日,张子超走完了他极不平凡的一生,按照他的遗愿,丧事从简,未向组织伸手。
1989年,著名作家杜鹏程在给韩城党史部门写的一封信里这样写道,“一九八九年《党史资料通讯》第一期:张子超生平事绩。我收到期刊,放下手中别的事情,反复阅读好几遍,心情很不平静。这是后辈——当今的我们,对这位先行者、开拓者较全面介绍,较公正的评价”,“先生在韩城历史上的重大影响和在群众心目中的地位,似应加强。旧时代,他被誉为‘六君子之一,在农民、知识分子和知识青年中有很高的声望。他坚毅、正直,有火一般的爱国热情。他的一生坎坷不平,大部分岁月是在逆境中渡(度)过的,这增强了人们对他的尊敬”。
韩城“第一支部”最早的三名支部成员之一张先民,于1946年打入敌人内部,担任芝秀乡第五保保校校长。韩城解放后参加工作,后调至西安西郊土门商场。1970年离职,1992年病故,享年85岁。
2000年3月,世纪之交之际,《韩城报》推出了韩城地区百年十件大事评选活动,在广泛征求韩城各界人士意见后,将范家庄支部的成立,评为韩城地区百年十件大事之一。张敏乾认为,这是实事求是和当之无愧的,因为中共范家庄支部的成立,是韩城地区开天辟地的大事。它标志着韩城地区从此有了共产党的组织。范家庄支部的建立,是韩城革命的开始,是韩城党史的发端。
“第一支部”从此在韩城家喻户晓。2018年,中共韩城市委将范家庄支部旧址确定为“韩城市不忘初心党员党性教育基地”。2020年,范家莊支部旧址被确定为“韩城市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同年,被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韩某部确定为“党员教育培训基地”。
张敏乾老人介绍说:“现在的韩城第一个党支部旧址,就是当年张智发家的院子。当时的会议是在东房里开的,东房后来被拆掉,只剩这座西房了。不过,这房子可是一百多年的老房子,除了房顶曾翻修过,房屋的材料结构都是原样的。”另据介绍,韩城第一个党支部旧址已及时得到保护,2016年前后开始有专人讲解。最初的讲解员为张智发的孙子张兴国,现在的三名讲解员张敏乾、薛治民、薛亚祥,都是范家庄村人。其中,张敏乾为党员,曾任范家庄党支部书记。
现任范家庄党支部书记张兴邦为范家庄党支部第16任书记,据张兴邦介绍,自1927年“第一支部”成立以来,范家庄共有党员160名,目前组织关系在村党支部的党员有61名。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及改革开放时期,范家庄党支部传承红色基因,励精图治,带领全村人民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近年来,范家庄的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涌现出了以“平凡的故事,闪光的生命”感动无数人的乡村医生、新时期优秀共产党员张建云,走出了韩城历史上第一位中将——火箭军副司令员张振中。范家庄共有复员退伍军人200多人,现有98人,服现役36人,他们是范家庄人民群众的光荣,也是韩城人民的骄傲。
正如宣传资料所写的,回顾范家庄支部走过的光辉历程,追思张子超等革命先辈们的历史功绩,对于我们在新的历史时期,不忘初心,传承红色基因,追赶超越,为把韩城市建设成为黄河沿岸区域性中心城市,将产生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