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与“法”之间

马建红

馬建红法学博士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国人最喜欢用的祝福语之一。只不过现实中，谁都难以保证，年年岁岁都是风调雨顺，水旱灾荒时不时还是会发生。我们的民族也积累了大量的治水经验，甚至还培养出不少大禹这样的善治水的传奇人物，可以说，治水是不可泯灭的民族记忆。其实，作为民族生存的法律规则，也与“水”结下了深厚的渊源。

《史记·夏本纪》记述了大禹治水的故事。帝尧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访求能治理洪水之人，经群臣四岳的举荐，于是任用鲧来治水。然而，经过九年时间，鲧却未能使大水消退。舜于是就将鲧流放到了羽山，鲧也最终死在了那里。

到了舜帝时，他举用鲧的儿子禹来继续治水。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威，其仁可亲，其言可信”，且自身的进退屈伸合于法度，一举一动皆能适宜于事理。他感伤于其父鲧因没有完成治水大业而受了诛罚，于是“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经过努力，治水大告成功。舜也最终禅位于禹。

鲧由于治水不力而遭流放，禹则因为治水有功而君临天下，这应该是历史上“水”与“法”（赏罚）之间发生关联的最早记录吧。其实，在“水”与“法”之间还可以找到其它的一些相关联的事例。

我们今天的“法”，其古体字为“灋”。根据许慎说文解字的解释，“灋”字之所以有“氵”旁，其原因是水具有平之如水、不偏不倚、公平正直的象征意义，所以“平之如水，从水”，该解释符合人们对相对静止的不流动的水的观察经验。从实践的角度来看，在古代，山川河流往往会为人们划定自然的生活范围，也会被视为氏族活动边界;要求个人离开氏族，“流放”“放逐”于河流的“那边”，使其自生自灭或处于敌对氏族的范围之内，无异于一种置身于法律保护之外的惩罚，也相当于对个人的死刑宣告，鲧因对治水负有“领导责任”而被流放的命运即是明证。此外，水还有清除不洁者的作用，秦代就有“定杀”这样一种刑罚，在《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答问》中有“疠者有罪”，“定杀水中”的规定，其具体的做法就是将患麻风病的“犯罪者”活活淹死在水中。

现代社会，古代水与法之间的上述关系已为新型关系所取代，并且呈现出多面向的特点。我们虽从传说时代起就形成了治水的传统，也积累了丰富的治水经验，对水的合理利用也有许多相应的法律，然而治水的任务却依然艰巨。现代社会人口的聚集与大体量城市的兴起，水患一旦发生，更容易造成人们生命财产更大的损失。7月20日发生在郑州的因降雨而形成的水灾，即具有新时代治理水患的标本意义。在大城市发展迅速，内部防洪排水系统是否与其经济发展相匹配;现代先进的设施与技术支撑下的气象预报，与应急管理预案是否相匹配。暴雨过后，在追思遇难者与重建家园的过程中，我们应反思应对水患方面的缺陷，追究像鲧那样治水不力者的失职渎职者的责任，建立、完善并落实配套的法律法规，或许是后洪水时代的工作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