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绣的构成要素

陈红英

苏绣是苏州地区流行的极负盛名的手工技艺，也是苏州的城市名片之一。明代王鏊在《姑苏志》中描述“精、细、雅、洁称苏州绣”，自此“苏绣”之名开始不胫而走，并在清代达到极盛。苏绣的构图清幽雅致、工艺卓绝、色彩和谐、寓意吉祥，体现了江南地区民众的审美情趣。在清代，苏州就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绣市”，不仅宫廷内有常驻苏州的买办机构，而且民间老百姓对苏绣更是爱不释手。清代《上海方志》中记有：“苏绣之巧，写生如画，他处所无。其法劈丝为之，针细如毫发。”对于从事苏绣制作的绣娘来说，为了完成一幅震撼人心的作品，需要综合考虑苏绣的造型、针法、色彩、装裱等多种构成要素，在作品中合理应用不同颜色、粗细不一的丝线，因地制宜地采用灵活多样的针法，最终才能在表达介质、表达方式、表达效果方面超越绣稿，成为独一无二的原创艺术作品。

一、考究的造型

造型是所有视觉艺术创作的基本构成要素，苏绣也不例外，需要考虑作品中的构图、形体结构、点线面等细节。

苏绣在组织画面的构图时，需要注意表现视觉形式美和意蕴美，将主体与客体的视觉形象进行合理的搭配，做到疏密有致、层次分明，营造出画面中清晰的秩序关系，从而烘托出装饰主题。绣娘在绣制一件作品时，往往会参考绣稿原有的构图，但绣稿的种类较多，有传统国画、摄影图像等，需要绣娘应用自身的审美修养，在构图时有目的地取舍，完成整体的安排，做到聚散合理、动静交融，最终在空间中营造出深远的意境。

在完成构图取势之后，绣娘还需要对画面中各个图形做好形体结构的安排。形体结构被广泛应用在现代视觉艺术中，是不同物像在形体方面的内在依据，是物像的形态及其内外部的构造形式，包括物像的内部结构线、外部轮廓线等，每一类物像均拥有对应的结构。在苏绣中必须了解物体的结构，用块面来表现对象的基本形体特征，把握画面中复杂的结构关系，才有利于下一步选择不同的针法和绣线来塑造视觉形象的体积关系，并刻画出形体的明暗及光感，营造出整体的空间关系。因此，在苏绣中需要用大小不一的块面对物像形体进行分析与概括，考虑与其相适应的针法和色彩。以绣制长毛波斯猫为例（图1），首先找到整个身体的中心线和头、颈、身、腹、尾各个局部的结构线，掌握其中的轮廓、形状，然后选择对应的针法顺着形体结构做好丝理转折的刻画，通过虚实排列的各色绣线进行针对性的塑造，直到完成整件作品。

图1 长毛波斯猫，刺绣

按照西方现代构成主义的相关理论，任何画面都是由形态多变的点、线、面构建而成。在苏绣画面的造型中，完成整体构图，安排好形体结构布局之后，要审视点、线、面元素在画面中的存在形式，在不影响主题的基础上，安排好点、线、面的穿插组合，让点、线、面各个元素在画面中形成多种不同的变化，最终营造出层次丰富的画面效果。绣娘在实际绣制时，经常需要根据画面形体的大小、结构等细节，调整绣线的粗细、长短、疏密，从而依靠绣线营造丰富的点、线、面。

二、精湛的针法

针法是苏绣中运针组织绣线的方法与形式，是苏绣的重要构成部分，也是历代从事苏绣的先贤们集体智慧的结晶。

苏绣的针法十分丰富，沈寿在《雪宧绣谱》中归纳了十八种针法，后来经过不断的归纳、发展，形成了平绣、条纹绣、点绣、编绣、网绣、纱绣、乱针绣、变体绣、辅助针法九大类，共计四十余种。2019 年，新颁布的苏绣国家标准中列出了直针系列、锁针系列、平金和钉线系列、打子系列、贴布和拼布系列、编织针系列、复合针法、装饰性针法系列、发绣九大类常用的数十种针法。与此同时，一批当代从事苏绣的大师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创新了一些实用性较强的针法，如邹英姿研发的一种用于刺绣的滴滴针法、周海云研发的三二组合乱针针法、顾金珍研发的免光T 形针法等。

每一种针法都有独特的组织绣线的规律，获得的丝理和视觉效果也各不相同。平绣（图2）中的各类针法大多数顺着形体结构的方向穿插绣线，讲究针脚整齐工整、用线均匀、不露针迹，以确保图形的丝理、色彩过渡柔和，外轮廓则要光滑而自然，不得出现明显的败笔。乱针绣（图3）则突破了平绣的排针方法，用长短各异、交叉混合的绣线分层施色，刻画图形，针法灵活而自由，打破了平绣拘谨的用针方法。乱针绣在运针时通过绣线有目的地层层加色，刻画出丰富的色彩效果，表现性更强。随着时代的发展，乱针绣衍生出多种针法，如大乱针、小乱针、虚实乱针、交叉乱针等，大大地增强了苏绣的艺术感染力。而当代刺绣大师创新的诸多新针法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实践中的一些实际问题，如滴滴针法刻画的图形可以形成离散的点状光影关系，避免出现光斑；免光T 形针法解决了传统针法容易出现大面积反光的问题。

图2 鸽子，平绣

图3 徐悲鸿自画像，乱针绣

三、和谐的色彩

苏绣的绣稿类型多样，既有格调高雅的中国传统绘画，又有色彩丰富的西方绘画。这些丰富的色彩形式均可通过各种针法和五彩缤纷的绣线，在质感各异的绣底上轻松实现。苏绣用色追求微妙的变化，注重色彩和谐的过渡，从浅至深或从深至浅，均要有柔和的渐变过程，从而形成自然生动的视觉效果。可以说，苏绣中的色彩是通过绣底和绣线共同营造而成的。

绣底有多种颜色，可以通过巧妙的“借色”成为画面的背景色，（图4）也可以全部用绣线层层叠色之后将其覆盖，通过细密排列的绣线颜色形成背景。（图5）

图4 金鱼（借色形成的背景）

图5 翡翠炉（绣成的背景）

绣线材料有丝线、纱线、金线、银线等。其中，丝线的使用频率最高，不仅颜色丰富，数量可达上万种之多，而且能够将一根丝线劈成数十份来使用，将图形中的细节刻画得细致入微，完全满足了苏绣工艺对色彩的要求。苏绣十分注重邻近色的使用，一种色相的绣线往往有多种不同明度的颜色，完全可以达到和色的要求。同时，在色彩过渡的过程中，还可以逐步在一色绣线中添加另外一种色相的绣线，悄然完成色彩的更替。

四、独特的肌理

在绣制好的苏绣作品中，画面会按照针法的差别产生多种多样的肌理效果，（图6）从而形成苏绣所独有的审美情趣。苏绣大多是以绘画或摄影作品为绣稿，其画面中的图形或许具备绘画或摄影作品原有的肌理，但经过绣娘的巧手精心绣制之后，绣线的排列方式会使刺绣作品产生原来的绣稿所不具备的肌理。

图6 水彩静物-丁香花（乱针绣肌理 ）

肌理是不同针法、不同颜色的绣线，在绣底表面以各种纵横交错、高低不平的排列，形成的粗糙与精细、松软与坚硬等多种不同的视觉感受，如平绣针法产生的肌理往往整齐拘谨，乱针绣则自由奔放。在观众的视知觉经验中，肌理的心理感受大多是以触觉感知为基础的，但是观众大多数都具有物体的触觉经验，当人眼观察到相关的结构时，便自然会在视觉心理上构建出肌理的感觉。当观众看到苏绣千针万线层层叠色形成的肌理效果时，无不被这些精湛、复杂的技艺美所震撼，这也是绣稿所不具备的感染力。

可以肯定，肌理作为苏绣中的一种基本语言形式，与造型、针法、色彩一起成为苏绣的构成要素，具有烘托主题和表现情感的作用。

五、丰富的装裱

苏绣属于工艺美术范畴，可以对空间环境进行装饰。因此，绣娘在绷架上完成制作之后，需要考虑对应的装裱方式，确保整个绣面平整而不变形，让观众更好地欣赏苏绣作品。常见的装裱方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最常用的单面绣装裱（图7），即将绣底背面粘一层或多层特制的纸，确保画面平整，接着在画面四周镶上绢、绫等材料的宽边，最后装入提前设计好尺寸的特制材料的框中，如此便可以出现在相关的环境中起到装饰功能了。

图7 单面绣装裱

第二种是双面绣装裱（图8）。由于双面绣正反两面均可欣赏，故要将其装入两块透明的玻璃中。玻璃一般会嵌在造型独特的木质架子中，尺寸较大的绣面可以成为隔断空间的屏风，小尺寸的可以作为桌上的摆件。

图8 双面绣装裱

第三种是多层装裱。这种装裱方式近十年来开始流行，既可以单面装饰，又可以两面欣赏，通过多幅画面的叠加，产生清晰的远景、中景、近景，可以产生类似“3D”电影似的空间层次，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具有代表性的是周海云发明的“三层立体绣”专利，通过独特的装裱可以展现正反不同的立体景色。

六、结论

对于绣娘而言，完成一幅出色的作品，需要千针万线的组合，需要付出辛勤的汗水，更需要提升自己的审美修养，对苏绣中的造型、针法、色彩、肌理、装裱等构成要素具有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只有这样，才能在绣稿的基础上形成自身的艺术风格，在作品中形成一种强烈的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