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一条功勋军犬的最后选择

吕高排

阿郎虽然只是一条军犬，可它也是一代代守岛官兵的缩影——把青春和热血留在这里，时间到了，悄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被誉为“海上钢钉”的某海防连，像一枚钢钉一样稳稳地插在东南海域的青屿岛上。这个面积只有0.06平方公里的小岛，距离厦门10公里，与台湾金门岛仅一水之隔，是东南沿海我军驻守最小的一个。

在这个小岛上，官兵们一边扼守厦门港黄金水道的咽喉，一边深深扎根小岛，以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以燕子衔泥、愚公移山的原始方式，用青春和汗水，将寸草不生的光秃小岛建成万顷碧波上的海上花园。

八一前夕，记者登上小岛，仿佛来到世外桃园。蜿蜒起伏的小径，郁郁葱葱的植被，处处美不胜收。记者惊叹于一代代官兵的艰苦创业，指导员惠明超却讲起军犬阿郎的故事，他说，青屿的建设，这条军犬功不可没。

礁石上，来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2007年6月12日上午。

例行巡逻查滩的战士吴承林、任俊敏在青屿岛北侧海边礁石上，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它浑身是伤，毛发湿漉漉的，拧成一个疙瘩，狼狈不堪。两名战士猜测，它应该是从渔船上落入或者被主人抛弃到海里，历经惊涛骇浪，才游到青屿的。他们将小狗带回连队，卫生员细心包扎，炊事班悉心照料，还给它取了个很温暖的名字——“阿郎”。

阿郎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眼底的恐惧、悲戚也日渐被坚毅和明快取代。

“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土狗，非但没有高贵血统，也没有一点正规的训练。”记者听完，才发现阿朗与威风凛凛、勇猛机警的军犬毫不沾边，有些失望。但官兵不同意：“阿朗就是军犬，它训练有素，哪方面也不差！”从大家面有愠色的表情里，记者暗暗思忖，这个阿郎给小岛官兵增添了什么样的欢乐？

“大家在连队门口的大榕树下搭起一个舒适的小房子，让阿郎安心住下来，每天和官兵朝夕相处，开始幸福生活。”惠指导员说，那时的它不过一两岁，和其他小动物一样喜好嬉闹，恰恰又碰上一群活泼好动的年轻人。每天训练执勤一结束，大家你逗它打滚，我引它转圈，他教它倒立。阿郎很快掌握了很多基本功。它好奇心特别强，尤爱恶作剧。它时常埋伏在路旁树丛中，有战士经过，突然冲出，非常逼真地做出嘶咬动作，直到战士们假装胆战心惊的样子，它才摇着白尾巴尖，快意地哼哼着，仿佛从中得到极大满足。

最精彩的要数拔河比赛，阿郎自觉站在公勤分队一边，咬住绳子狠狠发力。每次，都是公勤分队第一名。大家都说是公勤分队的肉湯和骨头起了作用，阿郎是重情之狗，每次比赛必来参加，赶也赶不走，这样太不公平，只好取消了这个活动。

就这样，阿郎以自己的天真和稚气，以自己的活力和机灵，雄踞于官兵生活的中心位置。

两年后，它迎来自己的爱情

一次，连队赴浯屿岛打靶训练，一只黄白毛色的小狗忽然在靶场嗷嗷乱叫。它刚被人遗弃，听到砰砰枪响，吓得浑身发抖。战士王亮将它抱起来，细心安抚，时任连长王尚彬开玩笑说，如果是条母狗，我们就带回青屿，给阿郎娶个“童养媳”。就这样，阿郎有了“媳妇”，得名虎妞儿。虎妞儿和阿郎特别有缘分，一上岛便玩成一团，全然忘了几小时前的落魄惊吓。

不久，它们有了自己的爱情结晶——小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后来浯屿岛缺少一只“警戒犬”，虎妞儿被派去执勤，一家三口开始两地分居。但官兵没有忽略它们的天伦之乐，每月都安排虎妞儿乘船，回到青屿和家人团聚。

留在青屿的阿郎和小胖，自觉充当“自卫哨兵”，每晚战士们休息时，稍有风吹草动即发出“警报”。在青屿，“狗拿耗子”绝非“多管闲事”，让战士们头痛的老鼠，成了阿郎和小胖的重点追捕对象，一年后，岛上的老鼠几乎绝迹。

“几乎什么都能干。”惠指导员接着给记者讲，每当他夜间查哨，阿郎从不误事。“听到闹钟，第一时间冲进宿舍，把鞋子叨来，咬着手电，一头冲进夜幕中，奔向哨位。有它壮胆，再黑的天，再密的林，也不觉得害怕，以前经常出现的毒蛇，也不敢露面了。”后来，官兵们见哨所这位“老前辈”见多识广，又胆识过人，每次执行任务，谁都愿意带上它。“它的机警灵敏程度，难以想象。比如白天来了给养，我们去码头接应，这时候阿郎和小胖还在食堂里啃骨头，突然间，它俩冲出来，几步超过我们，跑到最前面当向导。大家都很好奇，不知它是怎么知道的。”

五公里跑步，阿郎带着小胖一步不少。从头跟到尾，哪位战士跟不上了，它扯住裤腿帮忙。其他战术训练，它俨然成了教官，站在高处监督。比如俯卧撑，只要有一个战士做得数量不够，它就狂叫不止。直到全部完成，才停下来。时间久了，连队干部不到现场，就知道有没有人偷懒。

选择海葬，默默离开生活了14年的连队

也许正是阿郎一家的独特作用，这里的一代代官兵视它为亲密战友，须臾不能离开。“它能识别军人和老百姓。连队官兵，包括上级机关从未来过的领导，它也不叫。要是来个渔民，它可就没完没了了。”

“它辨别的方法是什么？”

“毕竟是狗，它识别的方法也很简单：看你穿什么颜色的裤子。凡是绿军裤，它一律不咬不叫。”

听着在青屿执勤整整11年的上士周有成的话，记者感受到人和动物之间和谐、深沉的友爱。无疑，在官兵的生活和执勤中，阿郎一家三口贡献了自己的精彩和力量，让这里的官兵更加无私地守卫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晚年的阿郎，坐在“一国两制”巨幅标语牌下，眼睛盯着对面的金门岛，一坐就是半天，好像一位老人沉思着什么。

阿郎年龄越来越大，走路开始蹒跚。执勤路上，它已经跟不上战士的步伐，远远地落在后面。还有的时候，它走着走着就倒下了，需要战士们把它扶起来。这时候，它把儿子小胖推出来，代替自己执勤巡逻。小胖没有辜负阿郎的培养，很快适应了工作。

官兵们知道阿郎来日不多了，悄悄在山顶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打算在它死亡之后，安葬在这里。还计划立块碑，刻下它的事迹，让一代代官兵铭记。

可是，2021年4月18日这天，在青屿岛上生活了整整14年的阿郎却失踪了！官兵们四处出击，地毯式搜索，每一个哨位，每一处洞穴，每一个训练场，大家都找遍了，仍然没有阿郎的踪迹。

19日，正当官兵们垂头丧气的时候，守岛15年的四级军士长吴承林突然说：“看看监控，能不能找到阿郎。”大家一拍即合，分头行动，紧盯着几台监控，终于发现了阿郎的身影：18日凌晨1：40，阿郎拖着残年之躯，独自走向大海，海浪一次次将它打回岸边，它又一次次游向大海，最终回到了来的地方。

“阿郎选择了海葬！它知道岛上每一寸土地都很贵重。”官兵们看着视频，眼泪禁不住流下来。

离开青屿，官兵们默默地将记者送到码头，小胖早已嗅到了惜别的味道，早已恭候在那里。轮船渐行渐远，码头上的人影变得模糊，记者突然顿悟，阿郎虽然只是一条军犬，可它也是一代代守岛官兵的缩影——把青春和热血留在这里，时间到了，悄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