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慰藉
2021-09-05蒲永天
蒲永天
小院书
院子里的海娜花开得正旺,一枚枚,都娇艳无比,期待被采摘,被捣碎,在与指甲的亲密接触里,留下最美的颜色。
祖母离开我们好多年了。
渴望染指甲的女孩们,也消失不见了。
海娜花开。
寂寞的气味,像一抹红色印在记忆深处,经久不褪。
院子里,菊花、大丽花……争相绽放,只是没有蝴蝶翩翩地起舞,没有蜜蜂嗡嗡地飞翔,一种美,只开给了无人的时空。
多年来,我们不断修建房屋,挤占得院子越来越小。果树也只剩下两三棵了,低垂的果实密密地挤占着有限的空间,绿茵茵的,不言不语。它们很早就被我惦记着,在接近成熟的时刻,也所剩不多,枝条涣散,向四面张开。
一切都静静的,我躲在树阴下饮茶、纳凉。八岁的儿子随母亲出去了,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他刚吃剩的玉米棒子,金黄的颗粒,诉说收获的喜悦。
孩子长大,而母亲并未老去。
花儿绽放,果实在成熟,美好的色彩正在四处丰沛地闪耀。
风吹送慰藉
远风在前方铺展。遭遇白杨树时,突然有声有色,叶子七嘴八舌,撕扯树枝,欲飞而去。我看到众多绿色的手,左右击掌,似争论,似欢笑,偶尔亮出银白的手背。
吹过白杨树后,风变得粘稠,吹送有力。
——秘制的白杨树的辛凉,已在风中暗换。
模仿树木迎风矗立。皱紧的眉头,接受清凉冲击,哗然冰释。如果伸手在风中,像探入水流,企图捞住什么,比如冰凉的鱼儿,那么,它们就会一一碰撞,溜走。
举手凝视,只有干净的手指,在阳光下透射红光,愈加轻盈。但仍然有细碎的东西,在手掌开合之际,被风吹走,簌簌落下。
久在西北陇中,身似城堡,总有什么东西在风中一一瓦解,而落下深沉的慨叹。
当我伫立在一片恍惚的清凉中,一任周围的盛夏,繁花似锦,我只在意那些贴近内心的粗粝、沧桑的事物,获得湿润,得到慰藉。能在独自的遐想中,身轻如蝶。
如父如兄的白杨树,迢遥地注视着,目光深沉。风中,有亲人的呢喃與嘱托……都在飘摇的水面上起伏不定,在遥遥地吹送里,心思说尽,以为忘记的又回到眼前,以为坚硬的又突然变柔软。
冬日之诗
没有雪的消息。
寒冷铺天盖地。
伫立路边的树木,伸着瘦硬的枝条,编织着怅惘。任凭远山茫茫,隐藏生动的细节,时间,掠走一片灰白。
摩挲一棵树冰凉的躯体,表面冷清,其实深处充满热情,在长久的冬季怀想中,它握紧拳头,标志着信心,满枝满丫的力量耀眼生辉。
地下隐秘的根,在缓慢行走;
空中无形的目光,四处扩散。
飘落在地上的事物,皆为尘土所堆积,漂浮不定。
事物在冬季的行走,如涉水中,受阻,缓慢。背影蒙尘,从遥远的时空,拖着前世的疲惫。
冬至如期莅临,阳光将热烈起来,展现它的温暖,照亮更广阔的领域。
冬日,我异常安静。
我反复打磨一首诗。那些过往,唯有在诗行间,才能种植下对世界的爱。
明亮的照耀
一场秋雨过后,阳光有意播撒着温暖,那么明亮地,照着西北寒凉的大地。我从屋子里出来,像一只躲在深处的虫子,抖动翅膀,蠢蠢欲动。
多么惬意地照耀呀!
入秋以来,我逐渐收紧的身体,被缓缓地打开,像退远的群山,丢掉绿草的披覆,却把深沉的面容呈现出来。
多么明亮地照耀呀!
远处传来爆竹声响,一家子的喜悦,在阳光下发出了声响,被群山传送。
于是,整个谷地,阳光就哗啦啦地爆裂开了,四处闪烁。
头顶的天空越发湛蓝,脚下的黄土越发亲切,有些说不明、道不尽的情思,在无尽的照耀里,如丝丝阳光,萦绕在我所熟知的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