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隐于中:书口画的类型、工艺和衍变
2021-09-03齐世峰卜彦芳
齐世峰 卜彦芳
【摘要】作为书口装饰中最有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一种,书口画在国内像是藏在深闺鲜少关注。事实上,书口画在西方古书收藏机构和收藏家中一直是香饽饽。书口画分为多种,在数百年的历史发展中有着不同的风格和表现。民国时期,书口画成为小众舶来艺术,尽管有所发展,却因主要是出口外销等,国内关于书口画的古籍较为罕见。了解书口画的历史文化,对于精品图书的出版发行有着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书口画古籍 书口 书口装饰 装帧
【中图分类号】G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1)8-081-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1.8.012
从结构上看,书籍包括三个书口,上书口(书顶)、下书口(书根)、前书口。一般而言,书口指的是前书口。前书口之所以被称为前书口,是因在文艺复兴时期书籍并不像今天这般书脊朝外竖直摆放,而是书口朝外平放。为方便辨识,会在前书口进行特别设计或标写书籍信息。特别设计不仅可以帮助辨识书籍,还有装饰、防尘等作用。随着书籍上架和人们习惯的发展,书口的特别设计装饰作用更为凸显,书口画便是其中一种。
书口画,英文名称为fore-edge painting,译名有书口彩绘、书边印图、书口插绘、书口绘饰。所谓书口画,简言之,即在闭合或是扇形展开的书口上饰画的水彩画。有时会在书口上再进行烫金或大理石纹装饰,只有在书口以扇形展开时,书口画才可见。[1]关于fore-edge painting的中文译名,版本学者沈津、姚伯岳在其著作中译为书口彩绘;国内装帧从业者、日本印刷博物馆中文材料中译为书口画;杨俊峰、卢晓娟等翻译的《旧书与珍本:戈德斯通夫妇书店漫游记》中译为书边印图、书口插绘;陈建铭的《藏书之爱》中译为书口绘饰。书口彩绘、书口绘饰难以与大理石纹书口区别开来,书边印图无法体现书口画的手绘特质,因此本文选择简洁明了的书口画作为译名。
上述定义包含了两大类:闭合书口上的书口画与扇形书口上的书口画。不过有学者只把扇形书口上的书口画称为书口画,还有学者将此类书口画称为消失型书口画(vanishing fore-edge painting)或隐藏式书口画(disappearing fore-edge painting)。
一、书口画的种类
一般而言,书口画在前书口上,也有在书顶或书根上的。书口画从呈现方式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画在呈扇形打开的书口上,另一种直接画在关合的书口上,前者为隐藏式书口画。为方便区分,姑且将直接画在闭合书口上的书口画称为直画式书口画。[2](181)也可根据书口画的呈现方向,分为横向书口画和纵向书口画。
隐藏式书口画可分为:单面书口画(single fore-edge painting),书口呈扇形朝前或朝后打开,书口画在其中一个方向的书口扇面上(见图1)。双面书口画(double fore-edge painting),书口呈扇形朝前或朝后打开,两面都有书口画呈现(见图2)。克拉克大学图书馆也将其称为two-way paintings。[3](96-97)分立书口画(split fore-edge painting),书口在中间呈扇形朝前或朝后打开,前半侧、后半侧书口朝两个不同方向打开时可见各自分立的书口画,波士顿公共图书馆也将其称为split double paintings。大多数书口画属于单面书口画,双面书口画不太常见,具体数目难以统计。最盛产双面书口画的时期是1785年至1835年。双面书口画稀少可能是因为绘制难度较大。书口画中双面书口画的比例大概是2%~3%。分立书口画也是少见的书口画工艺(见图3)。[3](99)
还有一种三面书口画(triple fore-edge paintings)的情况:三面书口画即在双面书口画的基础上,不再以烫金或大理石纹隐藏,取而代之以第三面书口画。全景书口画(panoramic fore-edge paintings),即利用三个书口(书头、书根、前书口)创作连续的全景绘画(见图4)。克拉克大学图书馆等也将其称为side-by-side paintings。[4]
二、书口画的起源
关于书口画的起源,莫衷一是。有观点认为英国皇室装帧师塞缪尔·米恩是书口画的发明人。尽管大多数观点认为书口画是一种口耳相传的英国艺术形式,可关于它的起源史几不可见。书口画具体何时开始被制作并无定论,目前已知发现最早的隐藏式书口画源于1649年。指明隐藏式书口画,是因早期的书口画是在书口上直接完成的,书本合闭时直接可见。[5]
据英国手工艺委员会称,最早的(隐藏式)书口画由英国皇家装帧师路易斯兄弟在1660年制作。书口画在18世纪后半叶有所复兴,大约在1760年至1800年,英国伦敦和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爱德华装帧工坊进行相关制作,20世纪晚期有所复苏。[6]
有观点称,最早的书口画被认为是16世纪为藏书家授意进行创作的。在此前后,书名和作者名字或首字母会被记在书口上。19世纪早期,书口画在书籍藏家中变得流行,尤其是在英国更甚。[7]
还有观点认为,隐藏式书口画开始于17世紀中期,在19世纪早期达到顶峰,在19世纪晚期逐渐消亡。大多数书口画不限于英国人制作,常见于诗歌书籍。书口画主题多元,有时候与书籍主题或作者有关,不过常常并非如此。[8]
英国书口画工艺师马丁·弗罗斯特认为,最简单的书口装饰形式源于10世纪的欧洲。15世纪时,书名会写在闭合的书口上。最早的隐藏式书口画可溯至17世纪,包括盾徽和花饰。书口画往往没有标识,尤其是早期的作品。但仍有一些从事微型画和书口画艺术的艺术家会被记录下来,如巴塞罗缪·弗莱、约翰·贝埃、约瑟夫·克莱顿·克拉克、C.B.库里、唐·诺布尔、克莱尔·布鲁克斯班克、玛格丽特·科斯塔等。目前英国仍活跃的书口画艺术家是马丁·弗罗斯特(见图5),创作了数千幅书口画。[9]
书籍收藏家约翰·卡特认为,书口画仅指隐藏式的书口画,书口画开始于15、16世纪的意大利,不过那时候书口画只是直接画绘在书口上,不同于现代所指的隐藏式书口画。[10](104-105)双面书口画可上溯至18世纪,具体时间未知。之所以被认为肇始于18世纪,是因书口画中包含典型的优美风景画,而早期的书口画只是花卉设计。[10](5)
关于书口画起源的相关观点基本可以梳理为:直接画在闭合书口上的书口画要早于隐藏式书口画;17世纪后期开始,书口画艺术创作和复兴主要在英国;由于早期很多书口画没有署名,导致相关溯源几乎不可能。英国书志学家杰弗里·格莱斯特在《书籍百科全书》中明确提出,已知最早的直画式书口画为1250年在巴黎附近书写和装饰的抄本《圣咏集》(Psalter)中以红色、蓝色画饰的金色鸢尾花纹章;已知最早的隐藏式书口画,未署名的上溯至1649年,有装帧师署名的为1651年版的《圣经》,书口画署有“Lewis fecit. Anno Dom. 1653”。[2](181)关于书口画起源,笔者认同格莱斯特的观点。不过,随着更多书口画被发现,起源时间也有可能被颠覆,如近期杜伦教堂图书馆在其社交媒体上发布的12世纪抄本的书口上绘有圣奥斯瓦尔德形象的书口画。
关于书口画艺术家的身份确认是个问题,尤其是早期的书口画,很多书口画艺术家都是匿名的。他们经常是从书商那里拿到委托,完成后的作品通过书商或装帧店铺推售。那时很多书口画艺术家仅被视为工匠或临摹者。大多数书口画并未署名,根据图像、风格的相似性,这些作品很多被安放在捏造的艺术家名下,这就使问题更为复杂化。书口画专家杰夫·韦伯也曾编造了一些这样的名字。[11]
三、书口画风格的衍变
早期的隐藏式书口画内容是花卉设计、鸢尾纹和卷草纹等,《圣经》场景也很常见。1768年,威廉·吉尔平发表了《话说版画》(An Essay Upon Prints),内容包括“如画之美”美学观念、版画种类、著名版画师、作品点评、版画收藏等内容。吉尔平是最早以艺术视角审视景观和自然美的人之一,他在著述中将“如画”阐释为“适宜在绘画中表达”。以吉尔平为代表的“如画”美学观念产生了广泛影响。[12]
威廉·爱德华深受这股美学思想影响,1769年,他开始在自己的书店制售吉尔平还有持有此类观点的艺术家的书籍,书口上绘饰着“如画”风格的书口画。随着吉尔平等人推出新书,新书中的画作成为书口画的来源,这也成为书口画绘制的一种传统。即使在1804年吉尔平去世后,他和他的作品可能被人们遗忘,但“如画”风景仍是书口画绘制的主要风格。爱德华似乎很明白顾客所想,也经常绘制自己感兴趣的书口画。其早期书口画主题常是花卉图案,《圣经》也是其钟爱主题。爱德华和其他艺术家的早期书口画作品常是单色的,随着“如画”美学观念的流行,书口画也变得生动起来。[3](70)
书商一般会有书口画艺术家的画样,因此书口设计常常是从画样上誊画的,在不同的书上可能也会有相同的设计。[13](35)《最后的晚餐》被绘制在不同版本的《圣经》上。名画作中的场景也常被书商选作画样。在18世纪晚期和19世纪早期,书籍作者出生地主题的书口画开始出现。[3](85)
威廉·爱德华的儿子托马斯·爱德华继承发扬了家族书口画事业。托马斯深谙顾客所需,他将公众对诗歌、历史、运动(尤其是狩猎)、小说的兴趣,与书口画结合,制作推出了不少畅销书。托马斯在希腊经典书籍上也有类似操作。其去世时,书口画已被提升至新的艺术水平。[13](31)爱德华家族对书口画的影响很广,尤其是在伦敦的书商中。与爱德华同期的出版商福尔德及泰勒、海西等装帧师经常模仿其风格。[3](106)
卡尔·韦伯将19世纪下半叶的书口画绘制时期称为“美国之殇”,这时期的书口画往往与书籍内容无关。如英国诗人瓦尔特·司各特的诗集书口画是美国的桑特堡。这一时期很多英国作家、版画家的书籍上绘上了美国的某一场景。这明显是为了吸引和取悦美国游客。此外,这一时期,书口画的品质走低,但价格反而上涨;书口画画在了不太重要的书籍上,成为英国书商去库存书和滞销书的利器。[3](125)
尽管书口画早已过黄金时代,可在20世纪、21世纪仍有很多优秀的作品问世。 C.B.库里便是20世纪初期优秀的书口画艺术家之一,她有131幅书口画作品存世。库里会在作品上署名,还偏好在有50年至100年历史的书籍上作画。[13](45)
四、书口画的绘制
制作书口画基本难度不大,不过要创作出优秀的书口画作品,除了需要精进书口画技艺之外,还要了解书口画发展的历史,书口画与书籍内容、作者、创作背景等内容。古董书书商史蒂芬·福斯特指出,早期的书口画往往是先饰画、烫金,再进行其他的装帧流程,后期的书口画是在整体装帧完成后再进行饰画、烫金。詹姆斯·尼克尔森、约瑟夫·赞斯多夫、阿方斯·布兰琼等人都曾在其著述中提及书口画制作的基本步骤。
装帧师伊迪丝·迪尔在其著作中较为详细地描述了书口画制作过程:“为了创作金箔下的画作,书口先要在刨书槽上进行修整,将书口加工得极其光滑。书口呈扇形打开,再把书放在两块木板中夹紧,保持扇形。然后在扇形书口上进行绘画,颜料不宜过浓,以免浸染书芯。绘画完成后,先晾干再除去书夹,然后将书放置在烫金架上进行书口燙金,烫金架的夹子要尽可能地紧致,以免浸染画作。”[14]
在《旧书与珍本:戈德斯通夫妇书店漫游记》中,也涉及了书口画的制作,“这叫书边印图”,“这种方法开始于15世纪和16世纪的意大利,但是在18世纪和19世纪的英国最为流行”,“艺术家在作画的时候,用一个夹具把书页固定在一个合适的角度。他必须迅速地作画,这样书页就不会因老是保持那样的角度而被损坏。油料干了以后,把书合上,书边的镶金还是用的普通的方法”,“然后他把书页恢复到自然状态,油画不见了”,“如果人们不知道这回事,即使藏有书口插绘的书许多年,可能也不知道他拥有这样特殊的东西”。[15]油画应为作者或译者误解,若在打开的书口上用油画颜料作画,油画原料的黏合作用下,该书恐怕再难以打开了。
五、书口画创作的具体案例
大英图书馆的爱丽斯·沃森通过馆藏一套三册的《圣经》描述了书口画的创作背景。该套书于1785年在巴斯出版,根据书上的标记信息,为玛丽·约翰逊所有。
约翰逊家族位于英国兰开夏郡维甘的阿利礼堂(Arley Hall),玛丽是房子的女主人。这样就揭示了第二册书口画的内容:中间是礼堂和教堂,左右是临近的城镇斯坦迪什和布莱克罗德。第一册和第三册书口画的是所罗门圣殿和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透视图。书口画由英国德裔装帧师巴塞罗缪·弗莱创作。
创作时,弗莱将书口呈扇形打开并固定在夹具上,然后用水粉绘画。晾干后进行刷金,将书口画隐藏起来。装帧师在书口画的底部增添了一个极小的标识,描述相关的地名。这部《圣经》的书口画有三个这样的小标记,这个特征在其他同一时期书口画中较少见。
有个手记写在该书上,内容应是约翰逊写给弗莱的创作指示,“书口上要画所罗门圣殿和圣保罗大教堂”(见图6、图7),还有手绘的线描图,画着阿利礼堂和教堂,绿树环绕,这与最终的书口画内容一致。弗莱应是演绎约翰逊的简易线描,然后根据现有地貌版画进行创作。爱丽斯·沃森还找到了弗莱进行书口画创作而参考的版画。[16]
六、中国古籍上的书口画
沈津提及哈佛燕京图书馆等收藏的几种饰有书口画的中国古籍,与波士顿公共图书馆相关人士交流得出,“书口彩绘是20世紀30年代中期流传到中国的”。[17]姚伯岳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发现,1934年出版的《总理遗墨》绘有彩色山水书口画,印款可见绘于1938年,“这就为沈先生的书口彩绘民国说提供了有力的证据”。[18]
中国画题材的书口画有署名的也少见。除姚伯岳提及的“张琮”,近年美国一家高校图书馆也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张中国画题材的书口画,画的是身着中式服装的约瑟、玛丽亚看着襁褓中的耶稣,署名“鸿年”,惜未见书名;卡尔·纽顿在他所见的几十种中国古籍的书口画中,也仅见一副署名为“Lu Hung Nian”,画的是圣家庭耶路撒冷教堂归家。此人应为民国天主教画派代表人物之一的陆鸿年,其曾创作了一批中国风天主教绘画。另有元明递修《玉海》书口绘有“花园中的耶稣”,落款亦是“鸿年”。[19]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图书馆所藏1574年《史记钞》,画着中式耶稣像(见图8),著录称书口画由陆鸿年所作。
卡尔·纽顿曾记载,“在北平的大学做老师,名为Pettus的美国人”在1935年左右回美,经洛杉矶藏书家见识了书口画,随后不久将书口画引介到中国。这位美国人应是裴德士,其在1916年至1941年任华北协和话语学校校长,与当时的北平书画界有较密交往,有收藏中国书画的雅好。在裴回到北平,国人掌握书口画制作后,就有美国书商将其贩卖至美国。这种贸易直至太平洋战争爆发才停滞。美国公私藏书中,中国画的书口画有相当数量存世。这些书口画绘制时间可溯至1936年至1942年。大多数中国画书口画没有题款,也很难通过牌记判断书口画的绘制时间。它们特征很多元:有的镶金,大多数并未镶金,最初一批镶金书口画的镶金技术不够成熟;有的是中国书,有的是西洋书;有的是古书,有的是现代书籍;内容有的是风景,有的不是;有的明显受当时基督教的影响;与西方风景书口画横向绘制不同,当时的东方风景是竖直绘制的。当时在中国绘制的书口画,很多都是复制性绘制,专业性不够。“中国古籍用纸柔软、吸水性强,也不是绘制书口画的绝佳材料。”当然,也有一些书口画颇具观赏价值和艺术成就。[3](163-166)裴德士将书口画引介至华的观点,也为英国著名拍卖行所支持。“在书口作画的传统源于欧洲,在20世纪初由裴德士引入中国。他与北平辅仁天主教大学的艺术家们合作,将古旧书重新进行精美的装潢,配以夺目的锦面书盒,通过洛杉矶和中国香港的道森书店出售,用以筹资。早期的中国书口画沿袭欧洲传统都是横向绘制,现存大多数都是模拟中国挂轴竖向绘制。”[20]
中国古籍上的书口画在国内鲜见,可能是因为当时主要是出口外销,迎合海外需求。加州大学尔湾分校著录《史记钞》书口画时亦认为:“在中国,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上半叶,在传统古籍上画上书口画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商业操作,意在吸引外国人,他们会视其值得收藏。”抑或因当时创作数量相对有限,战乱停止后也就无疾而终。当然,还可能因为书口画比较小众且隐蔽,不易被发现,尚有若干在藏书机构、藏书家书架上未被发现。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台北故宫所藏清康熙年间泥金写本《龙藏经》周边绘有八吉祥图案,因相关信息有限,待考。
英美国家至今仍有从事书口画创作的艺术家,尽管仍属小众,但在书籍装帧、书籍收藏领域备受拥趸。作为一种舶来艺术,书口画也曾进行了中国本土化(见图9)。近年来,国内开始有出版社或文创笔记本采用数字印刷的方式进行书口画制作,如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梅兰芳全传》、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特装版《亚当夏娃浮沉录》,尽管不是严格意义上手绘的书口画,但却因独特的美感和阅读体验深受读者喜欢。
七、对我国书籍装帧事业的启示
作为西方书口装饰的工艺之一,书口画不论是从制作工艺上或审美价值上,都可以说是比较高级别的书籍装饰工艺。在西方书籍装帧装饰中,书口画也具有独特的地位和价值。烫金书口、毛边书口、纯色书口在国内书籍装帧设计中已不是新鲜概念,近年也有国内出版社利用数字印刷技术尝试书口画制作。不过整体而言,国人对西方装帧的历史和工艺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1. 对于西方装帧的历史和工艺缺乏切实的掌握
20世纪初期至中期,为我国书籍装帧艺术新旧交替转变时期。此前主要为传统的线装形式,之后文化领域的变革以及印刷工艺迅速发展,推动了书籍装订和装帧的改革。自引进西方现代印刷和装订术以来,人们立即敏感地注意到书籍封面设计及装帧艺术改进的重要性。[21](243)
西方书籍装帧工艺被借鉴至国内已有百年历史,平装书及国内称为精装书的硬壳书早在中国扎根,成为中国装帧文化的组成部分。但国内装帧相关领域对西方装帧艺术的了解还是不充分,一方面表现在对西方装帧历史文化认知不足,另一方面是对于其装帧工艺、材质、发展态势等还未充分掌握。书籍装帧文化在时间、空间上的不对等性,纸质阅读的时代性变化,西方装帧工艺的繁复性等都影响了对西方装帧的认知。
2. 轻视书籍装帧的工艺性
了解图书技术生产过程中各个基本步骤非常重要,除树立成本意识,还要对有关图书生产的各项问题做出评价。[22]书籍印装工艺包括印刷、裁切、装订等一系列工艺技术流程,一些特殊效果还需加入一些特殊的印装工艺程序才能完成,这是工艺之美的具体体现,也是书籍美感得以吸引读者,时至今日仍具有生命力的最好体现。[23]
艺术和技术的统一是现代书籍设计艺术的主要特征之一。现代书籍设计只是艺术创造的一个过程,现代印刷水平直接决定着书籍设计形态能否完美实现。现代高科技、高工艺是创造书籍新形态的重要保证,现代工艺之美已成为现代书籍设计一个具有特殊表现力的语言,它可以有效延伸和扩展设计者的艺术构思、形态创造及审美趣味。[24]随着近代图书事业的快速发展,国内出版界关于书籍装帧设计的美学探讨得到长足发展。进入21世纪,数字技术带来革命性变化,很大程度上改变着读者对书籍装帧审美的需求。这一背景下,有必要重新审视和定义数字革命背景下书籍装帧的美学设计。[25]
书籍装帧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综合性艺术,西方传统装帧涉及的艺术门类也不局限于纸质,皮革、金属、玉石、绸缎、合成材料,及拼接、镶嵌、染色、绘画等工艺都可为其所用,甚至成为其常规表达。如果未充分了解中外装帧的特殊工艺,闭门造车式地进行书籍设计,很容易步入为设计而设计的呆板模式。不同时代的技術和文化需要也会影响书籍装帧工艺,形成具有时代风格的装帧作品。只有紧抓书籍艺术性和技术性,全面了解书籍装帧的形式、工艺和文化内涵,才能设计制作出符合时代需求的装帧作品。
3. 或为纸质阅读客制化开拓新的空间
诚然,很多工艺繁复的装帧,都是西方传统手工装帧的范畴。国内最为常见的平装、普通硬壳装在现代西方书籍市场上也是主流。不过,西方传统装帧工艺并未消失,而是与时下的技术和工艺结合,以商业装帧的形式满足大众需求。对于纸质阅读有更高要求的读者或收藏机构也还在追求传统西方手工装帧。书籍的艺术特性在装帧上的表达,在不干扰阅读本质的基础上,可以赋予其审美价值和收藏价值。
20世纪初期至中期的书籍装帧,大力推广新式书籍制度,出版了借鉴西方艺术、探索书籍艺术形象语言新天地的作品。[21](245)随着国内纸质阅读市场的细分,追逐高品质纸张、印刷、装帧的读者不在少数。出版机构在不影响大众阅读需求的前提下,早已在限量书、特装书上发力,有的已开始探索书籍装帧客制化产品和服务。
书籍装帧设计的整体性在现代书籍设计中早就是金科玉律,在东西方早期书籍装帧中就有朴素的体现。这也意味着,装帧应该适度,不要过度。即使是限量书、特装书在装帧设计时,也要注意适当包装,反对过度包装。在重视书籍的审美性或艺术表现力时,更不能忽略书的本质在于阅读。[26]
了解书口画的历史文化对于当今精装书、限量书、特装书的出版发行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也只有在更深入地了解、把握东西方装帧工艺的基础上,立足文本,结合本土历史文化、相关工艺形态、文化需求,进一步优化书籍生产方式和设计形态,才能设计生产更多优秀的装帧作品,为书籍装帧开拓新的审美空间和文化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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