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使用者视角看合作社的利益关系

徐旭初 浙江大学CARD中国农民合作组织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一般认为，合作社是一种使用者（user）拥有和控制，并根据使用进行分配的特殊企业形式。在理论上，合作社的所有权、控制和利益的独特性在于：一是由使用者—所有者（联合）拥有；二是由使用者—控制者（民主）控制；三是利益（净收入）按照使用（而不是所有权）分配给使用者—惠顾者。可见，在合作社的制度结构中，“成员是使用者（user）”这一点是极其关键的。

既然如此，一个合作社的制度结构或利益关系就可以从三个相关的视角加以考察：使用者的利益和责任、使用者的角色、使用者的交易。

第一个视角：使用者的利益和责任

首先，一些人组建和使用一个新合作社或者使用一个现有合作社的主要动机是他们期望获得的利益。一般而言，处于市场竞争环境中的合作社的使用者联合起来，主要目的有：一是市场进入，即从合作社买入或卖给合作社的机会；二是价格改进，这里不仅包括支付或获得以及在市场竞争中有更好的价格，还包括由此导致的经营成本效益的改进；三是特殊服务，如方便的农业技术服务、专门的成员培训等；四是收益返还，即对合作社在营销交易中赚取的净收益的获取，通常包括惠顾返还和股息获得；五是市场力量的提高；六是附加值获得；七是其他，如加入共同体的归属感等。合作社的主要目的是经济的或商业的，其成员加入合作社也主要是为了经济原因。当然，合作社也可能追求一些非经济目标。

与利益相伴随的是责任。合作社的使用者的责任主要是所有权和控制。所有权活动通常被称为产权管理，也就是对合作社股份直接的现金购买，或将经营活动产生的收入或利润中的一部分保留下来作为新产权。控制活动也称作治理活动，通常包括通过投票来选举理事会成员和对重要事项的表决，如制定新的章程或修改条款和规章制度，或者批准兼并以及其他重大资产处置事项。控制还包括给成员提供信息和从成员处获得反馈。使用者开会，尤其年度会议，是一个重要的控制活动。

第二个视角：使用者的角色

在与合作社的利益关系中，使用者实际上具有不同关系，扮演不同角色。一般认为，使用者可以扮演四种角色：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而每种角色均代表着一个特殊的商业利益关系或特性。

1.顾客。顾客也就是那些使用合作社的人们，通过购买合作社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或者将自己拥有的商品售卖给合作社。所有成功的企业都是以顾客为中心的。这在合作社是尤其正确的。合作社的任何事情都是从使用者—顾客开始的，目的就是满足使用者的需求。合作社的其他功能，包括所有权和控制，始终都是给使用者提供利益的工具。

2.惠顾者。这是合作社理论中常用的角色概念，也就是根据使用量，以惠顾返还的形式，获得合作社净收益一部分的使用者。这是成为使用者的利益之一。

3.所有者。所有者是为合作社资产提供投资的使用者。使用者责任之一就是成为一个所有者。使用者作产权投资，或通过直接购买股权，或通过同意让合作社保留本应支付给使用者的部分经营收益。

4.控制者。控制者是有权对合作社重要企业行动投票表决的使用者。重要的企业活动包括理事会的选举，章程条款和规章制度的批准，兼并、购置或出售等重大资产处置的批准。在大多数合作社，投票表决是在一人一票制或民主基础上进行的。使用者责任之一就是通过在重要事务上投票以管理或控制合作社。

第三个视角：使用者的交易

这一视角来自使用者与合作社具有交易活动的事实。与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四个使用者角色分别相对应的是使用者主要的商业交易事务：买卖产品和服务；通过惠顾返还来分配净收益；通过产权投资和赎回来维持所有者产权账户；通过投票来行使成员控制。所有这些行动被看成使用者和合作社之间的商业交易事务。

那么，合作社成员的资格意味着什么呢？

在一个农民合作社（更准确地说是合作社）的“理想类型”（ideal type）中，也就是在最简单的情况下，所有的成员都是使用者，都是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四种角色合一的个人或主体。这样的合作社为一个“纯粹的”或“理想的”合作社。在此意义上，一个作为成员的顾客与一个非成员的顾客相比，对商业交易事务有着更为不同的关系。非成员的顾客，或者在一个非合作社基础上与合作社做生意的顾客，可以通过合作社获得市场进入的利益，但是不能获得净收入的利益，更不能获得拥有和控制合作社的责任或权利。

然而，大多数合作社都有不是惠顾者、所有者和（或）控制者的使用者或顾客，但他们都是成员。换言之，合作社成员资格并不必然地只属于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四种角色合一的使用者。这不在于理论上是否如此，而在于实践中并非如此。事实上，世界上如此众多的形形色色的合作社，严格符合“纯粹的”或“理想的”合作社界定的实在少之又少。

在上述四个角色中，顾客无疑是最重要的。正是合作社成员的顾客性质，才使得合作社具有独特的组织特性。其次是惠顾者。它几乎是最重要的，因为获得利益是一群成员（农户或其他主体）建立或参加一个联合拥有的合作社的唯一合理的理由。再次是控制者。为使这个合作社能增进这群成员的利益，他们必须对它具有合理的、良好的控制，也就是说，控制者被认为比所有者相对重要，至少成员应该拥有大多数的投票权。最后，为能对这个联合拥有的合作社进行控制，成员必须对它拥有所有权，不过他们并不一定需要完全的所有权。

因此，合作社成员的资格意味着他能够扮演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中的某一种或某几种角色，从而能够通过与合作社的相应的交易活动，获得相应的利益。

至此，可以明确地指出：一是在既定的市场环境中，出于不同的利益偏好和不同的资源能力，不同的农户（成员）倾向于扮演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中不同的某一种或某几种角色，从而通过与合作社的不同的交易活动，获得不同的利益；二是在一定意义上，合作社的契约安排或利益关系取决于农户（成员）们倾向于（或能够）扮演顾客、惠顾者、所有者和控制者中的某一种或某几种角色。显然，当理解了这些，也就不难理解现实中各种各样合作社的制度结构、利益关系和实践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