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你

沁煜希

1

一大……

有时候我总会躺在床上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第二天忽然就再也起不来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身体是那么冰凉，仿怫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冷得吓人。

你明明是爱笑的。

可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在昨天晚上，突发心脏病，猝不及防，被发现的时候药还攥在手上，死死地，是阿爷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的。那几粒药滑落下来，滚到了地下，发出了轻微声响，再无踪迹。

就像一个微小的生命，落下之后，再无踪迹。

“现在的小孩子大道理很多，满脑子尽是一些大人都想不明白的东西。”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阿婆的声音，“现在的小孩子就是压力太大了，走了，不学了，阿婆带你出去玩儿，小孩子最重要的是开心！”

我揉了揉有点儿疼痛的眼睛，关掉了台灯，走了出去。

“出去玩儿吗？”妈妈叫住了我。

我看看外面，又看看妈妈，妈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就没有闭上过眼睛，眼睛外面一圈通红，满脸憔悴。

我点点头，在心里默默道：“阿婆带我出去玩儿。”

明明是知道并且很清楚阿婆已经不在了这件事的，但是就是不想承认，感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麻痹了自己一样。

“去吧。”

“小星星，出去喽！阿婆带你去商城吃你最爱的小馄饨，你妈妈同意了！今天去吃个饱，玩儿个够再回来”

走吧。

2

阿婆一向是待我最好的那一个。

因为父母是老师，對我的管教比同龄人要严格很多，他们不允许一个优秀的教师子女是一个差生，甚至于要比同龄的孩子好几十倍才行。

我一向是他们炫耀的对象。

我每天回家做完作业就是大量的课外题，常常压得我难以喘息，他们通常会拿着一些教师多年经验之谈的大道理压制我。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大吵一架后摔了课本就冲出家门了。

没地方去，我躲到了阿婆家。

“小星星来了”阿婆看到我赶忙欢迎我，“午饭吃了吗？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看阿婆？冷不冷啊，衣服怎么穿得那么少……”

我没有回话，径自往屋里走。

阿婆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的爸妈，臭骂了他们一顿。大致内容就是孩子还小，就管得那么严，心理压力太大压垮了孩子怎么办，你们也是做老师的，教育别的家长让孩子劳逸结合的话自己怎么做不到之类的。

“有阿婆在，别怕，他们下次再敢逼你，告诉阿婆，阿婆来教训他们。”

从小到大，父母关心的无疑是成绩，数学是不是第一？英语是不是满分？是不是又是粗心？

“今天开不开心？今天吃了什么？今天想吃什么？想不想出去玩儿？在学校过得怎么样？”阿婆总是关心这些的。

晚上梦到阿婆，阿婆笑着对我说：“阿婆一直都在，小星星受欺负了告诉阿婆，阿婆给你出头。”

泪流满面。

3

一个月……

阿婆基本已经彻底退出了我的生活了，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的习惯——无非就是早上起来没有外婆买来的牛奶和早饭，没有外婆研究电视遥控器的身影。

自从那件事过去后，外婆每天早上都会来。父母热爱工作，走得比我早一个小时，到家也是捧着电脑研究明天讲课的内容，阿婆的牛奶和早饭还有开得格外大声的电视，竟然是我想念万分的。

我不喜欢喝牛奶，她说小孩子多喝牛奶对身体好。

我不吃早饭，因为绕远路去买很麻烦，我宁愿多睡一会儿，她说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我喜欢睡懒觉，但是她的电视声音很大，我总是不得已被迫早起几分钟。

我也抱怨过她：“我不要吃！电视声音开小点儿听见没有下次不要来了

我要睡个好党，你知道我多累吗？”

“知道知道。”

我的坏脾气全部发在了阿婆身上。

我不喜欢她给我买的早饭，所以有时候她要跑出去买好几次，不知道我爱吃什么，甚至一买就是好几种。有时候我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忽视阿婆，忽视摆好盘的早餐和冒着热气的牛奶，径自走出门，然后“砰”的一下，用力关上。

“小星星，早饭还没吃”阿婆追着我出来。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冷漠地回应：“不要。”

明明阿婆对我那么好……

可能人就是这样，拥有后就不大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想起来珍惜。

现在想起阿婆，不再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只像是用手去触摸虚影，一无所有，只留下若有若无的触感。

“小星星，帮阿婆看看这个电视怎么弄，阿婆要看《新闻联播》。”

“频道2。”

“怎么摁啊？”

“不知道。”

“今天的《天气预报》阿婆还没看呢，你们小孩子聪明，帮阿婆研究研究。”

我起身走到电视机前，随便摁了几个键就到了《新闻联播》。

“怎么搞的，教教阿婆。”阿婆盯着遥控器，喃喃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子真聪明，什么都会。”

我走到了电视机前，打开了《天气预报》。

多云，阴。

4

一年后。

阿婆，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没有阿婆的生活也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除了还没有消失的记忆和几张照片，我甚至开始怀疑阿婆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有一句话说得好，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对世界都不会怎么样。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那时候的撕心裂肺，后来的平平淡淡，我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回想起阿婆。

阿婆，我现在每天早上都喝牛奶。

阿婆，我现在每天都吃早饭。

《新闻联播》我也常看，每天的天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晚上我又梦到阿婆了。

“小星星，你长大了，阿婆要走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了。小星星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阿婆拉着我的手说。

我没有挽留，道：“阿婆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再见了阿婆……

编后语：死亡不是终结，只是TA走出了时间，迈向了更远的永恒。

没有人能违背自然规律，每个孤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个体，都是因为有了爱与温暖的陪伴，才更有力量去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