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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

2021-09-02

延河(下半月) 2021年8期

安 宁

乡下人都喜欢种香椿树,但不会太多,就像家家户户都会养个猫猫狗狗一样。香椿树是庭院里珍稀的树种,有点像特供的饭菜,因为只此一碗,所以吃来便觉得格外地香甜。但就是这样一棵香椿树,一旦年月长久,长得枝繁叶茂,它所能供给的一道好食材——香椿芽,却是有吃也吃不完的富余。只此一棵,也便成就了乡下庭院里香椿树的高贵和孤独。

我家庭院门口却有两棵香椿树。这多出来的一棵,是前院王战家里遮住了整个屋顶的老香椿树,悄无声息地将根基穿越了院墙,延展到我们家的领土范围,并从根基上生出的一株新树苗。出了门的树,就无法定义是谁家的了,于是母亲便挖了来,植入了我们家院子里。这也全怪我们家的另外一棵香椿树,年龄太小,还不能完全承担起供应我们一家全年香椿芽的重任,于是才让母亲移情别恋,挖来了“新人”。

这一株香椿树,便小心翼翼地在压水机旁,靠着一棵臭椿树,又被一棵高大梧桐树罩着,年复一年地长了起来。我独独喜欢这株香椿树,大约它跟我在家中的位置很像,也是老二,在姐姐和弟弟的夹缝中努力讨好着每一个人。于是惺惺相惜,我便格外地照顾这株小树。尽管因为地理位置不好,它的生长速度,始终没有超过之前的那一棵。每年春天采香椿芽的时候,母亲总是一边昂头用铁钩子勾着,一边抱怨:老树精家的苗,质量就是不好,每年好水好肥地浇灌着,却只发这么点可怜的芽,不够塞我牙缝的。我却极力偏袒着:都愿你栽的地方不好,靠着臭椿树,熏得它不敢发芽,怕发多了太臭,而且它周围那么多树,营养全被吸走了!

就是这样两棵不起眼的香椿芽,一到春天,发的嫩芽足够我们全家吃上好一段日子。母亲将它们用钩子采下来,择洗干净,一部分现吃,做经典的香椿芽炒鸡蛋。炒鸡蛋的香椿芽带着露水的香气,我最喜欢将脸扎进一盆新鲜的香椿芽里去,陶醉在好闻的香气中。香椿芽的香是让人流口水的,但是并不像槐花那么张扬,隔着好远呢,就闻到了。香椿的香气非得人将鼻子贴在嫩芽上,才能闻到那可以将人的心肺都清洗过滤的味道。而且院子里有梧桐、枣树、杨树、桃树、山楂,春风一过,香椿在角落里,便自动收敛了香气,只幽幽地在夜色里飘着,黑夜轻微地一漾,又迅速地合拢。

香椿芽炒鸡蛋只能满足一时口腹之欲,如果想要长久一些,当然还是腌制。腌制后的香椿芽,变成了黑绿色,看上去蔫蔫的,但是夹在煎饼里,朝门槛上一坐,一边喷香地吃着,一边看院子里叽叽喳喳跑来跑去的鸡,和墙头上飞来飞去的鸟,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有些慵懒,眯眼倚在门框上在想,桃花源里也不过如此吧。有时候鸡们会一路小跑过来,毫不客气地捡拾地上的煎饼碎渣。蚂蚁们早就下手了,有那么几个,估计是大力士,拖着一块我牙缝里漏下来的香椿芽,努力地往树洞里去;无奈中间横插过来一只公鸡,轻而易举地就啄了那块“肥肉”去,恨得一群蚂蚁牙痒痒,只得原路返回,继续寻找新的猎物。

中午吃面条的时候,母亲懒惰做菜,就热水加醋和香油,泡一小碗剁碎了的腌制香椿芽,等到面条熟了,用凉水一浸,而后捞出来,将香椿芽和浸出香味的水,倒适量在面条里,筷子搅拌均匀,蹲在荫凉树下,呼噜呼噜地吃完了,才抹一下嘴,腾出嘴来说一句:好吃!只是吃得太快太撑,有些站不起来,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打着饱嗝,抬头看天空上一片云朵,怎样慢慢飘过树梢,滑到没有边沿的苍茫里去。树叶缝隙里筛下点点的金光,晃人眼睛,也让吃饱了饭的我,困倦地想要变成一只瓢虫,趴在树根上沉沉睡去。

香椿芽摘完一遍之后,再发芽,便失了昔日的香气,好像一个女孩子忽然间老了,不复先前的水嫩芳华。于是香椿树就成了院子里一株最普通的树,普通到任何树好像都可以欺负它,遮掩它,挡住阳光和雨露。人们便开始忘记了香椿树,转而注意起开芬芳小白花的枣树,或者吹着粉白色“妈妈斗”的梧桐树,落下可以炒菜吃的“毛毛虫”的杨树。至于此后再无任何地方可以引人的香椿,只能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做一株无用的树。

在乡下,很少有人会将香椿当成木材使用,人们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会想起它们,并因为它们嫩芽的独特香味,和在集市上能卖出的好价钱,而始终让它们在庭院里颐养天年似的安稳待着。香椿树也大约惦记着这点好,不像柳树那样在春天飘满轻浮的柳絮,也不像梧桐一样有遮天蔽日的壮硕,它们就这样不急不慢地长着。很多年过去,也才不过长粗了一小圈,好像遗忘了年月的世外仙人。

玉米快要熟的时候,真是盛宴一样。

玉米秸可以砍下来吃,它们一节一节的,据说像南方的甘蔗。当然,年少时村子里再有见识的人,也没见过甘蔗,只是听说跟玉米秸一样,去了皮,嚼一嚼芯里甜丝丝的水分,便可以吐掉。玉米呢,当然可以掰下来,天天放在锅里煮了吃。秋天的玉米是糯香的,啃起来大约像有钱人家啃肉骨头一样,很带劲,很有嚼头,吃得满嘴都是,也漏得满地都是。馋的时候,须也顾不得摘干净,混着玉米粒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青翠的玉米叶子,则有南方粽叶的用处。母亲会将长长的玉米叶子洗干净后,铺在箅子上,又将一个个揉得光滑圆润,女人乳房一样的馒头放在上面,盖上锅盖,便用力拉起风箱蒸起来。大约四五十分钟,打开锅盖,氤氲的热气中,摁一下已经白得似雪的馒头,如果跟乳房一样,摁下去马上恢复如初,馒头也就差不多好了。

我喜欢看母亲将馒头一个一个地铲起来。只要将玉米叶子一掀,馒头们马上圆滚滚地骨碌下来,有的赖着不离开,那一定是有些糊了。我爱极了吃这些“糊疙疤”,脆脆的,酥酥的,热乎乎的,点心一样,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所以“糊疙疤”都是我的专属品,姐姐可捞不着,因为我会一心一意地趴在灶台旁,借跟母亲聊天的理由,专门等着玉米叶子上的疙疤吃。母亲为此会多蒸一会,让焦糊的疙疤多一些。箅子上的玉米叶子失去了刚刚下锅时的青翠劲,变成枯黄的色泽。它们的香味却浸润在馒头里,那清淡的味道,再加上一块咸菜疙瘩,能让人忘了饱,一口气吃下三四个还觉得不够。

剥玉米的时候,村子里的男人女人都成了艺术家,能将废弃的玉米皮全部变成宝贝。我常常坐在父亲身边,一边拿一支笔在玉米皮上写写画画,一边看父亲灵巧的双手翻飞着,并魔术般地将玉米皮变成筐子篮子或者蒲团。那时的父亲,似乎去掉了所有对于日常生活的暴躁和怒气,成为一个难得的温柔的男人。

玉米粒晒干后,会被带到农家作坊里,加工成玉米面,存入瓮里,每天早晚来喝。这便是故乡人最喜欢的玉米粥,方言叫“糊豆”。玉米粥有各式各样的做法,有时候里面放芹菜叶子、苋菜叶子,而后再加一些盐,叫“咸糊豆”。咸玉米粥喝起来像蒙古族的奶茶,是地道的野菜和玉米的清香,喝几大碗也不觉得够。有时候玉米粥里也会放绿豆、红豆、黄豆、豆扁子,这些豆类当然是提前半天泡好了,粥烧开后,还要用锅底的余火再熬上半个小时,这样豆子才会烂乎乎的,嚼在嘴里,会觉得滋味非凡,简直是世上最好的粥饭。秋天收了地瓜,我们还会将新鲜的地瓜切成小块,放进玉米粥里去。或者是金瓜块,也别有一番风味。冬天呢,也不会缺了“佐料”,收藏起来的地瓜干,洗干净了,随手丢进去几块,一整个秋天的甜,便都浓缩在了地瓜粥里。

我常常想起玉米即将成熟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地头上一边编着毛毛草,一边等父母干完活回家。他们要么是在扶正被风吹歪了的玉米棵,要么是忙着去掉太过密集的玉米叶子,要么是将吸收了泥土营养的杂草除去。我总是等啊等,等到天都快要黑了,也不见他们的踪影。于是我便隔着稠密无边的玉米地,高喊着“娘!娘!”可是母亲总没有声音,我便随便走进一条沟垄,拨开扫荡着我的叶子,像一条鱼拨开水流一样,走向母亲可能会在的田地的另一边。那时候总觉得一亩地好大啊,大得我怎么也走不到头,或者,是因为有了密不透风的玉米的原因,田地才显得那么阔大无边,永无尽头。我常常就走得害怕起来,像童话里怎么也找不到家和父母的孤独的孩子。天愈发地黑下去了,我终于哭出声来。恰是这样的哭声,让忙碌的母亲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疲惫地应答着,又带着一些苛责,唤我回家。

我从来没有计较过父母对我的忽视,就像整个的秋天,每一个乡下的小孩子,都隐匿在金灿灿的玉米里,犹如一只蛰伏其中的虫子。除非有人忽然间发现,它们从不肯爬出来,打扰一株风中努力向上抵达秋天的玉米。

霜降一过,地瓜田里便热闹起来。

先是我们小孩子,几乎每天在野外玩耍累了之后,都会去人家地里偷几个大地瓜,而后找个沙窝子躲起来,捡一些柴禾,自制一个小型烤箱,将地瓜放在上面来回翻烤。下面负责掌握火候的小伙伴,跪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努力地吹啊吹,有时候一阵风过来,被烟尘呛得流出眼泪,那一张大花脸更是滑稽好玩,好像戏台子上粉墨登场的小丑。好在那地瓜最终被烤熟了,大家轮番将地瓜放在手心里,颠来倒去地吹着热气;有心急的,连皮也来不及剥,就一口咬了下去,常常烫得舌尖上都起了泡。不过地瓜绵长的香味,让这点皮外伤,看上去微不足道。即便因为着急回家,忘了去水渠里洗一把脸,并被母亲拿笤帚疙瘩追着打骂,也觉得无关紧要。反正,地瓜的甜美滋味,足够慰藉一个漫长孤独的夜晚。

我们小孩子还会将拉到麦场里的地瓜秧,挑拣出一些结实又够长的,拿来做跳绳用。于是秋末冬初的校园里,处处都是地瓜秧下跳绳的身影。老人们没这么泼实,他们倚在有太阳的墙根下,撸一把晒干了的地瓜叶子,在手心里搓成碎末,而后小心地倒在我们小孩子用完的作业本撕成的纸片上,又卷好,用唾液粘上点边,便划开火柴,点燃了抽。我不知道这烟到底好不好抽,但那些老头们,却一个一个眯眼抽得过瘾。好像那不是地瓜叶子,而是上好的烟叶。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晒着麦场,晒着沟渠,也让抽地瓜叶子的老人们,镀了金似的,明晃晃的。

赶在麦子播种之前,村里的老太太们会扛起铁锹,带上自家孙子孙女,翻遍村里每一块地瓜田,寻找被人漏下的地瓜。那些在霜后的泥土里多待了一段时间的地瓜们,总是格外地甜。老太太们一双三寸金莲,却跑得飞快,唯恐被别人给提前翻了个遍,自家什么也寻不到。小孩子们则欢天喜地地在秋天的风里奔跑,每每捡拾到一个瘦小的地瓜,就欢呼雀跃,好像那是童话里的宝贝。不远处听见男人吆喝牲口耕地的声音:嘚驾!一只肥硕的兔子嗖一声穿过田野,消失在苹果园的深处。小脚的老太太们直起弯着的腰,朝着已经跑去玩耍的孙子骂一句“兔崽子”,便将刨出的地瓜揣进衣兜里,继续寻宝行动。

等到地瓜地被人翻了几次之后,大地上就干净空旷了许多。似乎冬天一到,所有的植物都钻进了泥土,人也隐匿起来,全躲在家里,守着旺旺的炉火烤地瓜吃。地瓜一定是放在炭炉子的下面,炉灰一层一层慢慢地落下来,房间里便飘满了地瓜的香味。有时候我和姐姐还会在炉子的上面架两根铁条,烤粉皮吃。粉皮也是地瓜面粉做的,烤熟后咬起来咯吱咯吱脆响,好像有两只闲得无聊的老鼠,在存满食物的自家仓库里,随便嚼点什么,打发漫长无边又幸福安逸的夜晚。

可惜跟姐姐一起争抢着吃烤地瓜或者烤粉皮的时光并不太长。很快姐姐就出嫁了,娘家的宴请饭,是在家里请的。父亲亲自掌勺做饭,一桌子都是跟我和姐姐平辈的人,其中小孩子居多。但父母并不敢怠慢这些被大人们委派来参加婚宴的小孩子们,父亲炒了一桌子的菜,最后一个上的,是颇费精力的拔丝地瓜。为了省钱,父亲没有请厨师,也没有请教村里的红白喜事厨师们,如何做拔丝地瓜。父亲只是闷头自己琢磨,一会放油,一会放糖,一会又在热油锅里哗啦一声倒入地瓜块。满屋子的油烟味,和父亲满头的大汗,也没有换来一盘可以成功拔丝的拔丝地瓜。小孩子们只好奇地夹起一块好像在糖水里蘸过的地瓜块,尝了一口,便丢掉了。父亲堆着笑,劝他们“趁热快吃”,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再碰一碰那盘冷掉的拔丝地瓜。

那些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还是将这盘寒碜的拔丝地瓜,夸张着讲给了大人,又经过女人们的嘴添油加醋后,传遍了整个的村子。人们都说,老王家嫁闺女,真节省,连个厨子也舍不得请,老王自己做了盘拔丝地瓜,可惜一个丝也没拔出来,也不知道老王事后是更可怜闺女,还是那一盘子被浪费掉的地瓜。

父亲究竟有没有觉得愧对过姐姐,他从未说过,我也从不曾问过。好像,一切故事都像地瓜一样,被封进了冬天的地窖。

在乡下,杀猪是一件大事。

乡下的猪,不像养猪场里的猪那样长得飞快,它们似乎非得熬到快过年的时候才肯出圈。因为自由,乡下的猪便长得威武结实。它们的命也好,能每天在猪圈里四处活动,如果哪天猪圈被无意中拱开了,从小门里钻出来,在人家院子里撒欢似的溜达,更是让它们幸福开怀。

但一到年根,乡下的猪便嗷嗷叫着,被人捆绑着,抬上了磅秤。其实提前半个月,村里人就全都知道哪家的猪要宰杀了。有想要猪头肉、猪尾巴或者排骨的人家,早早地就得来预定。而想要割一刀好礼,过年走亲戚用的,更是着急。村里猪肉的价格,当然比集市上便宜,而且还新鲜、干净。有时候跟要杀猪的人家关系好,还能免费要一些猪肠子。猪肠子清洗起来麻烦,主人一般免费送人,尤其是那些想要解馋又乐意一点点清洗肠子里食物残渣的“吃货”,都会提前几天笑嘻嘻地去巴结讨好主人,将猪肠预约下。有懒惰的主人,猪血也全免费送人。猪血是乡下人都爱吃的好东西,早晨常常有卖豆腐的,一起顺便搭卖猪血。凝结后的猪血又被人称为“红豆腐”,炖在白菜里,吃起来比豆腐还要美味。

我们村子里专门杀猪的是李正家。他家院子里有一棵粗壮遒劲的梨树,杀猪的案板正摆在梨树下。小孩子们比大人消息似乎还要灵通,早早地就爬起来,冒着风寒去看杀猪。胆大地站在梨树下看,胆小的则跳在墙头上斜眼瞟。还有不大不小的,随着猪尖叫声的分贝,不停转换身体与案板间的距离,甚至在猪蹦跳起来的时候,会吓得老鼠一样,立刻钻进李正家堂屋里,并将门从里面迅速闩上。

李正家族里的男人,个个都很彪悍,似乎天生就是要干杀猪这一行当的。李正总是抡锤的那一个,想来在猪的眼里,李正也最可恨,所以一旦铁锤砸到猪的脑门上,如果稍微砸偏了一点,猪没有晕死过去,就会一下子冲到李正的身边。当然,这样的几率不是很大。李正总能在猪嗷嗷的惨叫声中,意志坚定地一锤砸下去,让猪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周围人在片刻的惊悸之后,一下子欢呼叫好起来。小孩子们也都跳下墙头,或者从大树上哧溜一声滑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拥挤着,看李正和其他几个男人,将晕死过去的猪,快速地割了脖子放血,血基本流干之后,估计猪醒过来反咬一口的希望基本没了,李正就开始给猪剥皮。

剥皮是一个技术活,没有疱丁解牛一样娴熟的技术,是不可能干这个工种的。剥皮的李正像一个织布绣花的女人,细致到可以让那张猪皮不受一点损坏,而且快得只听见嗤嗤的声响,好像一转眼,一个黑猪就成了光滑的白猪。于是李正将刀子一扔,拍拍手,气定神闲地看着其他男人将猪大卸八块,分成猪头、猪腿、内脏、猪血等几个部分。猪的主人也不会闲着,尽可能地帮忙将猪择干净了,装到大盆里。李正家的大锅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将整个猪头扔进去,李正媳妇便开始加水添柴煮起来。猪头上的肉处处都是宝,煮熟了用葱花酱油醋等佐料拌一下,是下酒的好菜肴,所以有点闲钱的人家,都会排队等着买这些小菜,就怕回家的功夫,全被人给抢走了。

等到猪肉分割完毕,梨树下便空荡起来,案板上的血迹也慢慢结成了冰。李正接了主人家的钱,坐在火光一闪一灭的灶间里,就着主人孝敬的猪头肉,喝一壶温热的小酒,又跟刷着大锅的媳妇,说几句今天生意的闲话,然后便伸伸懒腰,回屋倒头睡去。

梨树尚未落尽的枯叶,在冬天的风里,哗啦哗啦地响上一会,便在夜色中,跟村口的狗叫声一起,慢慢地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