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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升华与本质复归: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审美旨趣

2021-09-02李金梅

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劳动教育

摘  要:当今社会,劳动具有“审美-谋生”双重属性。劳动作为谋生的手段被过分强调,而其具有的审美性质却被忽略。因此,劳动教育相应地也应具有“审美-谋生”双模式。劳动教育者要从关注劳动者主体升华、本质复归的角度挖掘劳动的审美意涵,开展劳动教育,以激发劳动者的内生动力。

关键词:劳动教育;美学意涵;审美模式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769(2021)06-083-05

前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要在学生中弘扬劳动精神,教育引导学生崇尚劳动、尊重劳动,懂得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道理,长大后能够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同时,习近平指出,要努力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1]2020年3月2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针对“近年来一些青少年中出现了不珍惜劳动成果、不想劳动、不会劳动的现象,劳动的独特育人价值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视,劳动教育正被淡化、弱化”等现象,要求全党全社会必须高度重视,采取有效措施切实加强劳动教育,并提出全面构建体现时代特征的劳动教育体系,大力推进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最新要求。[2]一直以来,劳动教育者往往秉持着劳动是谋生手段的劳动教育理念,导致劳动教育呈现三个特点:一是劳动的功利性教育。即注重技能技巧的训练与习得,而忽视劳动过程的价值意义;二是劳动的否定性教育。即将劳动作为惩罚性措施强加给受教育者;三是劳动的歧视性教育。即通过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对受教育者进行的“贵脑力劳动而轻体力劳动”的错误价值引导。上述劳动教育模式直接损害了学生的劳动意愿、劳动状态及劳动成果。如何在全社会回归“热爱劳动、崇尚劳动、劳动光荣”的自觉价值选择?深入挖掘劳动的审美意涵,开拓“审美”模式的劳动教育,深化劳动教育的突破口,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应有之义。

一、劳动教育的困境:劳动作为谋生的手段

(一)“谋生”觀念的形成:劳动者本质力量的压抑和摧残

由于愈益精细化的社会分工和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特别是人工智能的强势应用,人从机器般的存在进一步沦为机器的附属部件,人的劳动呈现出机械化、片面性的特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出现了劳动被资本支配导致劳动抽象化、商品化以及劳动利益分配不均衡现象。例如,一些民营企业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发展而无限制地延长工作时间,实行“九九五”甚至是“九九六”工作制,剥削和压榨劳动者。劳动的高压和机械化、片面性状态实质上是对劳动者本质力量的压抑和摧残。即劳动者形成了对劳动的否定性和功利性认识,“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手段”[3],是为了谋生而不得已的付出。另外,劳动利益分配的不均衡实质上是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价值逻辑的否定,劳动者劳动得越多收获的反而越少,久而久之,社会就会形成一种“不劳而获”或者“少劳多获”的价值追求,形成对劳动歧视性认识。

(二)“谋生”教育模式的特点:功利性、否定性、歧视性

秉持对劳动的功利性、否定性和歧视性认识,教育者对受教育者的劳动教育有意无意地呈现出劳动的功利性教育、劳动的否定性教育、劳动的歧视性教育三个特点。

1.劳动的功利性教育

即将劳动视为个人创造财富以获得生存、发展、享乐的手段。为了促进学生全面发展,教育部在中小学开设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其中特别强调通过加强劳动教育以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提升。但由于劳动教育课程缺乏系统规划以及在现实升学压力下产生的应试教育模式,劳动教育实践流于形式、浮于表面,使得基础教育中的劳动教育“理论上抽象存在,实际上虚化;理念上强调,实操上弱化;名义上强化,课时上减化;口头上重视,课程上淡化”[4]。而在家庭教育中,劳动教育几乎是缺位的,大多数家长只关注孩子德智体美的发展,在衣食住行各方面为孩子提供保姆式的服务。因而劳动教育集中体现在职业技术院校和大学相关专业对学生生产技能技巧的训练上,目的是让学生掌握具体的谋生手段,以匹配就业市场需求。

2.劳动的否定性教育

即将劳动作为一种为实现某种目的的负强化,这一特点的教育模式在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中普遍存在。例如,将“做值日”“扫厕所”“倒垃圾”“洗碗”“拖地”等体力劳动作为“成绩不好”“任务没完成”“违反纪律”等结果的惩罚措施。这种因果关系的强化,使得劳动对于受教育者而言变成了被强迫被否定的身心奴役,受教育者在这种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受摧残”[5]。劳动不是一种光荣,而是一种耻辱,不是对自身劳动能力的肯定,而是对自身之前行为的否定,这种劳动的否定性教育模式阉割了学生的劳动意愿,使得学生出于自尊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种劳动。

3.劳动的歧视性教育

即歧视体力劳动而崇尚脑力劳动是一些教育者根深蒂固的价值取向,用体力劳动的苦激发受教育者发奋努力以追求从事脑力劳动从而逃离体力劳动是当代中国相当多数教育者的劳动教育逻辑。在日常学习生活体验中,脏活苦活往往是社会底层群体的标签。一个在工地上靠体力劳动谋生的人常常被教育者当成反面案例,用来启发受教育者好好读书,将来找到一份轻松体面高收入的工作。父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对子女施行的“脱离苦海”教育就是启发下一辈发奋学习以逃离父辈所经受的繁重的体力劳动。教育者高喊“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口号的同时,却将体力劳动视为一种低级的而应受到鄙视的存在,并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年轻的受教育者。更甚者,一些教育者尤其是父母主体通过赞赏“活少钱多”的打工人,鄙视“活多钱少”的打工人而对受教育者施行的对比教育,使得“少劳多获”、“不劳而获”成为受教育者的一种价值追求。

二、劳动教育的出路:挖掘劳动的美学意涵

在我们的常识中,劳动是一种物质性和功利性的活动,而审美是一种精神性、超功利性的活动,将二者联系起来很牵强。这一看法其实是对劳动与审美的僵化理解,仅从满足物质需要的功利性角度理解劳动,同时忽视了审美与生产生活的天然联系。事实上,劳动不仅创造了美,劳动本身就是一种美的存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将劳动作为人的对象化活动,通过区别人的劳动和动物的生命活动,得出结论:“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6]世界,这一论证过程和理论表达揭示了劳动的美学意涵。

(一)劳动过程:劳动显现美

学术界对于美的本质与特征没有形成完全一致的概念界定,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学说:美是因素对立统一的和谐说;美是先验的、绝对的、永恒的理念说;美是对象合目的的形式说;美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属性的客观说;美是事物特征集中凸显的典型说;美是动物本能欲望的升华说。[7]马克思虽然批判黑格尔美学的唯心主义基础,但却称赞其从人的自我意识与劳动的关系角度把握美的本质和特征,并深受其影响。在黑格尔看来,美是主体的自我意识在对象化活动中的感性显现。他描述了這样一幅画面:一个小男孩朝平静的水面扔石头,当他看到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的时候,产生了美的感受,于是再次朝水面扔石头,以期再次获得美的享受。黑格尔认为小男孩之所以会产生美的感受,是因为其朝水面扔石头的想法和举动直接带来了水面层层涟漪的显现,他因透过感性显现(层层涟漪)直观和确证了自我意识而感到惊喜和愉悦。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阐明了人的本质力量(思想、情感、能力等)是通过对象化活动即劳动显现与发展的。他将这种人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8],并因释放、确证和肯定自身的本质力量而的产生精神愉悦与情感满足视为美,正如他在《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中指出:“我在我的生产中物化了我的个性和我的个性的特点,因此我既在活动时享受了个人的生命表现,又在对产品的直观中由于认识到我的个性是物质的、可以直观地感知的因而是毫无疑问的权力而感受到个人的乐趣。”[9]这一点也得到了哈贝马斯的确认:“青年马克思把劳动比作艺术家的创造性生产,在艺术作品中,艺术家把他自身的本质力量释放出来,并在凝神观赏中再次占有自己的作品”[10]。

因此劳动过程中人本质力量的释放与彰显就是美的显现。在劳动过程中,人不仅能够和动物一样按照自身的物种尺度进行劳动生产(比如蜜蜂按照自身肌体大小比例建造蜂房,蜘蛛根据自身肌体比例大小吐丝织网,人类建造住房,无论是居室、门窗,还是室内陈设的家什都符合人体所特有的尺度),而且能按照内在尺度(这种内在尺度是主体在劳动实践中形成的,既体现人类对对象世界客观规律的把握,又体现出主体自身的目的、意识和需求),超越动物本能,去进行全面的劳动生产。人因在这一内在尺度与外在尺度、主观与客观、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统一的劳动过程观照到自身的本质力量而产生精神愉悦和情感满足。

(二)劳动结果:劳动创造美

“劳动创造美”这一命题出自马克思经典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创造了宫殿,但是给工人创造了贫民窟。劳动创造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劳动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但是使一部分工人回到野蛮的劳动,并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劳动生产了智慧,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11]马克思这里所说的劳动是资本主义现实条件下异化的劳动,而“劳动创造美”并不是泛指劳动创造了一切美的事物,也不是说凡是劳动创造的事物都是美的。恰恰是,在人类的劳动创造中,包含着美的创造。

1.劳动创造了对象美

劳动是人按照内在尺度(人们在对象性实践活动中形成的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统一的劳动尺度)美化劳动对象的过程。劳动主体在对象化活动中遵循美的创造规律,一方面把自身内在的审美经验、审美趣味、审美理想等物化(或物态化)为对象的感性显现,另一方面在物化过程中按照审美法则和规律改造对象并使之韵律化、审美化,进而使对象达到实用与美的统一。改造后的对象因凝聚了、彰显了主体的审美经验、审美趣味和审美理想,并符合一定的审美法则而变成对象美。这一对象美既体现在社会生活中,比如舒适美观的住所,时尚有品质的衣衫,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等,同时也体现为自然美,自然已经被纳入到人的劳动活动范围之内,被打上深深的人的烙印。自然美不是与人的劳动无涉的,人对自然美的发现与感知,确如马克思所说,完全是“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12],也就是说是劳动的产物。人所发现和感受的自然美是自然界被改造、被赋义、被关联后所呈现的状态。

2.劳动创造了关系美

一方面,劳动是和谐人际关系的纽带。“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3]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是在劳动中生成和发展的,人类在劳动过程中不断与他人展开交流、合作,每个人既是为我的存在也是为他人的存在,每个人的生存与发展都离不开他人劳动所带来的物质和精神供养,人与人的关系因为劳动分工变得紧密和谐。另一方面,劳动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载体,人通过劳动将自然不断地由一种异己的、陌生的存在变成为己的、熟悉的存在。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阐释的那样,人通过劳动在外在事物上刻下他的主体意识,“目的在于要以自由人的身份,去消除外在世界的那种顽强的疏远性,在事物的形状中他欣赏的只是他自己的外在现实。”[14]在人类文明进程中,人类对自然的认知和改造能力不断增强,人与自然的关系也经历了从原始文明人崇拜自然、畏惧自然,到农耕文明人依赖自然、顺应自然,到工业文明人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再到生态文明人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过程。人类在这一劳动实践中不断调试自身与自然的关系,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尊重自然客观规律统一起来,追求人与自然的动态平衡,实现主客体和谐统一。

3.劳动创造了审美主体

一方面,主体的审美意识是在劳动中形成的。人类最初的审美活动是与实用活动即劳动和日常生活活动结合在一起的。在劳作中,人类既产生了满足实际生活需要的实用意识,也在无意识中萌生了从属于实用意识的审美意识。突出表现为劳动中舞蹈和号子的节奏美,形体的健壮美,服饰、器皿上花纹点缀的修饰美等。随着专门的艺术生产活动的产生和审美生活日常化,人类的审美意识显现出独立性和广泛性。另一方面主体在劳动过程中提升了自身的审美感知力和创造力。“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15]因此,人类的审美感知力是以往全部劳动实践的产物。在劳动过程中,人们不断地能动地改变着外部自然界,使之成为人化的自然,加深对外部世界的认识;同时,人们也不断改变着自身的自然,提升自己感受美、复现美、创造美的能力。

三、结论

挖掘劳动的审美意蕴实质上是挖掘劳动除了作为谋生手段之外的更高更深的价值,劳动价值的肯定与回归正是人本质的复归与主体升华,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应有之义。劳动过程因释放、发展和彰显个人的本质力量而显现美,劳动结果中凝结了对象美和关系美的创造,实质上也是个人主体性的再确证。进入到物质和精神文明发达的新时代,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是人类理想的自由存在状态。而劳动是人基本的存在方式,要想实现诗意的栖居,必须诗意地劳动,让劳动者享受劳动的过程、结果和价值。诚然,劳动在当下社会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依然占据重要位置,劳动教育不可避免地具有“谋生”模式,而这种“谋生”模式教育带来的弊端自身无法弥合。通过挖掘劳动的审美意蕴,开启劳动教育的“审美”模式,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劳动的价值。劳动教育的审美旨趣就是要是以实现劳动者对自身本质力量的展现、确证与占有,实现自身与对象世界(包括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和谐共生为旨归,从肯定性、超功利性和过程性的角度,引导主体对对象世界进行改造,发挥自身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获得主体的存在感和价值感,从而挖掘劳动者的内生动力,让劳动成为主体的自觉行为选择。

参考文献:

[1]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N]人民日报,2018-09-11(1).

[2]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N]人民日报,2020-03-27.

[3][5][8]卡尔·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52,50,54.

[4]徐长发.新时代劳动教育再发展的逻辑[J].教育研究,2018(11):17.

[6][9][11][12][15]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20,37,93,126,126.

[7]邱明正,朱立元編.美学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14.

[10](德)尤尔根·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M].曹卫东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73-74.

[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5.

[14][德]黑格尔,美学(第1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39.

On the Aesthetic Value of Labor Education in the New Era

LI Jin-mei

(Department of Marxism, Guangdong Baiyu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450, China)

Abstract: In modern societies, labor work is overemphasized as a means of making a living, while the aesthetic nature has been ignored. Therefore, accordingly, labor education should also have the dual mode above. Educators should excavate the aesthetic meaning of labo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cerning the laborer himself and the return to labor work's essence, and carry out labor education while stimulating the endogenous power of students.

Key words: Labor Education; Aesthetic Implication; Aesthetic Mode

收稿日期:2021-08-04

作者简介:李金梅(1992),女,河南信阳人,硕士,教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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