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的文人景观

吴艳

安徽南部的古徽州地区松林资源丰富，自南唐时便成为我国的制墨中心，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据清乾隆时期的《歙县志·食货志》记载，徽墨流派有三，即文人自怡、好事精鉴、市斋名世。

其中“文人自怡”是指一些官员或文士为了自己特殊的审美要求，向徽州墨店定制自己的专属墨品，刘墉、纪晓岚、赵之谦、袁枚、曾国藩、梁启超等人都有制墨流傳于世。文人定制墨往往设计颇为风雅，制作又不惜成本，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其可供主人自用、自赏、自藏、收藏、品鉴、赠礼，如果数量多的话还会有一部分流向市场。

清中期安徽寿县名士孙蟠喜制墨，著名文史专家、文物鉴定专家周绍良在《蓄墨小言》中提到他是“乾隆年间制墨最多之人”。

乐老堂藏墨

孙蟠（1727年至1804年），名士协，字十洲，号石舟，叉号小巫山樵，安徽寿州（今安徽省淮南市寿县）人。曾任广西南宁府知府、浙江按察使。后因官场失意辞归故里。在淮南八公山风景优美处筑别墅青琅玗馆。一生著作颇丰，有《群经析疑》《读书十八则》《十洲诗文钞》《南游记程》《旅窗清课》《乐老堂百廿寿印谱》等传世。

安徽博物院收藏有一套孙蟠精品定制墨，共25锭，自名为“乐老堂藏墨”。“乐老堂”是孙蟠家宅里的一栋主体建筑，孙蟠及其父亲孙珩制墨、藏墨、治印等常以此为名。值得一提的是，孙蟠所属的寿县孙氏是当地的名门大族，诗书传家，绵延数百年。孙蟠为家族第八世，其重侄孙即是咸丰年间的状元孙家鼐。这一批乐老堂藏墨由孙氏后人孙晋方于上世纪50年代捐赠。

这25锭孙蟠墨品皆属仿古墨，有四锭刻有年款，其中三锭均是汪君蔚制于“乾隆庚子”即1780年，时年孙蟠54岁。从墨式来源、墨料品质、装饰风格来看，其他具有汪君蔚款的仿古墨应是同一年同一批制造。这些仿古墨是孙蟠根据自己的审美喜好从明代方于鲁的《方氏墨谱》中选取了一批墨式，除“同心合欢”圆形墨、“四岳”圆形墨和“大干春”长方形墨这种常规墨形之外，更多的是小巧、精致、美观且具有浓厚文化意味的圆雕式墨。墨式有动物类（龙、象、虎、貂蝉、狻猊、鱼、螺）、博古类（佩、璜、块、觞、琮、磬、钟、书卷）、植物类（凌霄花、玉兰、莲花）等。这类别出心裁的墨现在已经基本失去实用性，成为只供收藏把玩的艺术品。

仿古但有变化

孙蟠在仿制时并没有一味照搬，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对墨的形状和铭文加以改变。如方于鲁“太平有象”墨是圆形，一面装饰瑞象图，而孙蟠直接取象形仿制，颇具特色。“玄璜”墨因避康熙帝讳变为“元璜”墨，“螺子黛”墨改称为“蛾绿”墨，“玉兰蕊”墨改为“香玉”墨，更具雅致气韵。方于鲁墨有长篇铭文的，孙蟠会抄写过来，改成自己的落款，如“昆山片玉”墨、“石钟”钟形墨、“青琅玕”竹形墨、“蛾绿”螺形墨等。如果原墨没有铭文，他则会选取一些自题长铭，如“绣虎”墨、“墨狻猊”墨、“太平有象”墨、蝉形墨、“黄琮”墨等，表达他对这个事物的认知或赞誉。

孙蟠“青琅玕”竹形墨镌刻的年款是“嘉庆甲子”，即1804年，也是孙蟠卒年。墨式出自《方氏墨谱》，与孙蟠所建园林青琅玕馆同名。青琅玕馆内遍植翠竹，环境幽静清新。孙蟠爱竹，为自己的园子起名为“青琅玕馆”，可能是受到《方氏墨谱》“青琅玕”墨的影响。此墨的制作者是江仲卿，此人无考。

文人制墨之冠

孙蟠定制的墨品，式样奇巧，品质精纯，数量达百十种之多，其造价并非一般文人所能承受。在他科举不第之后，便放弃了官宦之路，他是以何谋生，又是什么来支撑他制墨呢？据1996年出版的《寿县志》介绍，其在寿县城厢开设了一家石舟当铺，这是当地最早典质业之一，历经200年，至清末歇业。

孙蟠有着卓绝的商业眼光与才能，经营当铺有方，积累了一定的财富，这使他得以实现自己的兴趣爱好。孙蟠与多家徽州墨号合作制墨，所制墨品一般无店名款，可以确认的只有汪君蔚、胡开文、江仲9即三家，以汪合作最多，这也符合当时汪氏墨业在市场上的地位。

纵观孙蟠一生的制墨生涯，所制墨品类多质量精，堪称乾隆时期文人制墨之冠。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喜墨、藏墨又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另一方面也有靠此售卖获利的可能。安徽博物院“乐老堂藏墨”属于孙蟠的家族收藏，流传有绪、来源可靠，是研究孙蟠制墨的重要实物资料，可与周绍良等人的部分著录相对应，使我们更直观地感受到孙蟠墨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