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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之争

2021-09-01石霁

中国收藏 2021年7期
关键词:钱玄同觉醒李大钊

石霁

在近代中国,《新青年》堪称“天下第一刊”。

1915年9月15日《新青年》创刊,成为新文化运动与“五四”运动的光辉起点;《新青年》派文化精英群体的出现,是中国知识分子大觉醒的标志;而它转向为新生的中國共产党机关刊物,还要从当年的争论说起。

“道不同而相谋”

《新青年》在上海时由陈独秀独创独编,1917年迁到北京后,成了北大新派教授的同人刊物,而灵魂人物仍为陈独秀,内容则是文化思想的批判与探寻。到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情形有变。首先是李大钊编了一期“马克思主义”专号(1919年5月出版的第6卷第5号),是《新青年》转向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开端;接着,陈独秀又编了一期“纪念五一劳动节”专号(1920年5月1日出版的第7卷第6号),成为了陈独秀思想转变带来《新青年》编辑方针大转变的信号。从1920年9月第8卷起,《新青年》又从北京迁回上海,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介绍俄国革命的阵地,实际编辑工作由年轻的共产主义者陈望道等人承担。

事实上,此前李大钊与胡适在1919年七八月间,就有过主义与问题之争。主义派崇马克思主义,欲以直接行动对中国问题做根本解决;问题派则以杜威实验主义为理论基点,寻求对中国问题进行一点一滴改良。从表面看,双方皆是盗火者,皆是欲改造中国社会,皆是以外来“主义”来解决中国“问题”,似乎没有什么矛盾,而且双方都曾属于《新青年》派。只不过,当涉及解决问题的途径时,双方对现存政权与未来社会形态、民主与专政等问题的看法,分歧越来越大。

不同于政客的“道不同不相谋”,这群书生偏是“道不同而相谋”,都想用自己的“主义”去说服、影响自己的朋友,于是就有了一轮一轮激烈争论,即使注定要分道扬镳,仍不放弃一切机会进行争论。这里少有意气之争,多为主义之争。针对《新青年》在“五四”之后的转向,主义派视为历史的进步与必然,问题派则认为其有悖于新文化运动的初衷。作为两派的代表人物,陈独秀与胡适都不是为了友谊而放弃原则的苟合之辈,因而理所当然要爆发争论。

一封公共信

当时《新青年》“纪念五一劳动节”专号尚在编辑过程中,陈独秀就料定它会在《新青年》同人中引起争议,于是在1920年4月26日就写信给李大钊、胡适、钱玄同等12位在京的主要撰稿人,征询《新青年》“以后拟如何办法”“是否继续出版”等问题。如继续出版的话,那么“编辑人的问题:(一)由在京诸人轮流担任;(二)由在京一人担任;(三)由弟在沪担任。为时已迫,以上各条,请速赐复”。

北京同人如何答复,不见文献。只知道同年12月10日前后,陈独秀又写信给李大钊、钱玄同、胡适、鲁迅、周启明等9位同人,说他“日内须赴广州,此间编辑事务已请陈望道先生办理”(《陈独秀书信集》第305页)。

12月16日夜,即将登舟赴粤之际,陈独秀再次写信给胡适、高一涵,重申《新青年》编辑事宜,并说:“《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弟近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如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陈独秀书信集》第293页)可见陈独秀仍希望北京同人与自己站在一起。

倒是胡适的回答非常决断:“《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此是巳成之事实,今虽有意抹淡,似亦非易事。北京同人抹淡的工夫赶不上上海同人染浓的手段之神速。”(胡适:《答陈独秀》,《陈独秀书信集》第293页)。他主张《新青年》的主导思想在注重学术思想文艺的改造,声明不谈政治。

胡适此信寄陈独秀之前,曾在北京同人中传阅,俨然一封公共信。

陈独秀为胡适的信“动了一点感情”,对“宣言不谈政治”“太生气”,甚至认为是“反对他个人”;对主张“停办”的陶孟和,陈独秀致信表示“决绝”。胡适对此一边给陈独秀回信,一边致信在北京的李大钊、鲁迅、钱玄同等8人征求意见,公开表明:“我并不反对他个人,并不反对《新青年》。不过我认为今日有一个文学哲学的杂志的必要,今《新青年》差不多成了Soriot Russia的汉译本,故我想另创一个专关学术艺文的杂志。今独秀既如此生气,并且认为反对他个人的表示,我很愿意取消此议,专提出‘移回北京编辑的一个办法。”(胡适此信及北京同人之签注,李大钊、鲁迅为此写的信,均见张静庐《中国现代出版史料初编》,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9页至13页)。

在京同人慎重而反复地考虑了胡适的提议,都在胡适信上有签注。李大钊在注文之外还另有信致胡适,进一步申述自己的观点。

李大钊致信胡适说:“如果不致‘破坏《新青年》精神之团结,我对于改归北京编辑之议亦不反对,而绝对的不赞成停办,因停办比分裂还不好”。他另有信说:“前天见了玄同,他说此事只好照你那第一条办法……启明、豫才的意见,也大致赞第一条办法,但希望减少点特别色彩。”并说:“我三两日得了工夫,一定去看你,好和你谈谈。”

承载新的使命

胡适给在京同人的信写于1920年11月22日,在同人中几经周转有数月之久。这封特殊的信,直到1921年2月6日才寄给陈独秀。这期间,胡适为争取北京同人站在自己一边,应是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或许正是这次胡适的活动工夫,给鲁迅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到晚年将他与陈独秀相比时,说对胡适之言行“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不知鲁迅这次有没有“侧着头想一想”,但周氏兄弟终究还是都基本倾向于胡适,而并不像有些论著描述的那样,说他如何与胡适斗争。不过,胡适越是下工夫争取北京的同人,就越证明他与陈独秀之间分歧的深刻。

还是钱玄同一语破的,他将让陈独秀“太生气”的那封给北京同人的信,转给周氏兄弟时说:“初不料陈、胡二公已到短兵相接的时候。”(见钱玄同1921年1月11日致鲁迅、周作人的信,载《鲁迅研究资料》第12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7页)。

1921年2月15日,陈独秀致信胡适,内容如下:

适之兄:

六日来信收到了。我当时不赞成《新青年》移北京,老实说是因为近来大学生空气不太好;现在《新青年》已被封禁,(编者注:《新青年》第8卷第6号付排时,全部稿件被法租界巡捕房派包探从印刷厂抓走,以致此期延至1921年4月1日出版。)非移粤不能出版,移京已不成问题。你们另外办一个报,我十分赞成,因为中国好报太少,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总不差,但我却没有工夫帮助文章。而且在北京出版,我也不宜做文章,我是一时不能回上海了。你劝我对于朋友不要太多疑,我承认是我应该时常不可忘却的忠告,但我总是时时提心吊胆恐怕我的好朋友书呆子为政客所利用。我仍希望你非候病十分好了,不可上课、做文章,而且很想你来广东一游。

弟独秀白

二月十五日。

同一日,陈独秀还有信致周氏兄弟。说:北京同人料无人肯做文章了,惟有求助于你两位。(此两信均见《陈独秀书信集》第305頁至309页)两相对照,可知不管胡适如何努力,有陈独秀在,《新青年》移京编辑与不谈政治都不可能。至此,《新青年》当初的北大同盟就宣告破裂,《新青年》从此正式成为共产党人的刊物。而北京原有同人中胡适、周氏兄弟、刘半农仍有学术文艺性稿子在上面发表,直到第9卷结束。其中,钱玄同早于1920年底开始就不再为《新青年》写稿,因为他认为“无论谈什么‘主义和‘问题,都有流弊”(钱玄同1920年9月19日致周作人书),尽管双方之措辞极其婉转与友好。

可以说,《新青年》的转向是历史之必然。转向之后的《新青年》成为了新生的中国共产党机关刊物,新的历史使命在它身上承载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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