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为什么一定要现代化
2021-09-01董可馨
董可馨
阿富汗情势急变,中文互联网世界中出现不少同情、支持塔利班的声音,作为一种相似情绪的延续和膨胀,自媒体“大V”卢克文剑走偏锋,对本·拉登表达了共情,表示自己“对拉登那种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深深热爱,渴望救国救民族的情绪深深震撼了”。
引发质疑后,他作出解释,称自己要表达的主旨是“世上没有统一的治理国家的方式,每一个民族都要根据自己的文化和经济情况,采用适合自己特点的方式进行管理”。
本·拉丹当然是不可原谅的,但卢克文背后的想法让我想起在我所写的阿富汗现代化转型困境的文章下面,一条点赞不少,不能忽视的评论:阿富汗为什么非得现代化,为什么老是把现代政治文明套在人家頭上?
还有一种声音说,“塔利班这么不招人待见,是不是基于价值观差异的污名化?”
这些想法,是如此普遍而真实的存在,所以需要做一番思考。它的心理背景可能是这样的:
第一个,现代化由欧美发达国家牵引,被误等同于西方化,而强国的强势介入和干预政策的某些粗暴行为,对阿富汗又带来不少伤害。对“强行现代”的“干涉他国内政”的反感,引发“为什么都要现代化”的疑虑。
第二个,持有这些想法的人活在一个“宽容”“自由”的环境里,已经认可多元的价值观的合理存在,理解各个社会与民族的生活方式不尽相同,既然如此,便疑惑不同价值取向的文明之间如何分出个高下,又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某种“现代化”的方式来?这个问题可以概括为从价值多元化到相对主义的观念。
关于第一个问题,如果嫌“现代化”这个词太大了,可以换个说法,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衡量自己生活的方式很朴素:我这么活着是愿意的吗?
价值观有现代性要求,有约束性边界,这一上一下之间,就是所有地球村人可以共同接受,彼此容忍,和平相处的空间。
每个人都无法决定自己的身份,出生于何处、哪家完全是个上帝掷骰子的随机事件,但假如他是一个女性,是不是愿意出生在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如果他是一个不信教的人,又是不是愿意生活于中世纪的欧洲而不用担心受到宗教法庭的审判?假如他是黑人呢,愿意来到在奴隶制还未废除的美国吗?假如他是犹太人,又愿意出现在二战时期的德国吗?答案都不言自明。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阿富汗和世界上其他前现代国家,被期待的现代化转型的方向,以及仍存在各种问题的发达国家,政治进步的方向,可以说,是形成一种非身份政治的体制,一个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生和身份,就遭受到相应的制度性歧视和系统性的区别对待。
这样一种反身份政治的现代性,自然有着高度的价值取向,它反歧视、反伤害、反压迫、反野蛮,它需要自由,并要求法治以为保障。所以,不同地方治理方式不尽相同,但现代的价值取向都是趋同的。
进而,就来到第二个问题,价值观有差异,但价值观之间并不都是平等的,否则,价值多元化会滑向相对主义的泥淖,不仅不同价值取向的文明和人群之间会失去彼此对话、建设的意愿和能力,现代文明自身也面临被侵蚀和反噬的可能。而如何在价值多元和相对主义之间摸索出一个界限来,这已经是当代以自由主义为价值主轴的西方国家在理论和实践上面临的一大问题了。
价值观有现代性要求,有约束性边界,这一上一下之间,就是所有地球村人可以共同接受,彼此容忍,和平相处的空间。
对野蛮的宽容,最终会招致对宽容的野蛮。当一种排斥的、封闭的、不宽容的价值观固化为一套统治体系时,“价值战争”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能求得多大程度的最大公约数的价值观,才能有助于减少多少冲突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