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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及其近代价值

2021-08-26黄贵

体育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幼稚园张之洞体操

黄贵

摘 要: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的形成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和广泛的理论来源。倡导体、智、德并重的幼儿教育宗旨,以游戏、体操为主的幼儿体育活动,蒙养之初即隐寓尽人为兵之意,重视父母对幼儿体育活动的指导,反对女童缠足、提出母强儿壮的主张,配置幼儿体育场地与器材构成了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内核。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开启了我国幼儿体育教育的先河,促进军国民教育思潮的萌芽,倡导女童放足并推动了女子体育的发展。

关 键 词:幼儿体育思想;幼儿教育;游戏;张之洞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1)03-0031-07

Abstract: The formation of ZHANG Zhi-dong's childhood physical education thought has a profound background of the times and a wide range of theoretical sources. Advocating the childhood education aims of physical, intellectual and moral education laid equal status, taking games and gymnastics as the main childhood sports activities, hiding the intention of serving as soldier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elementary cultivation,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guidance of parents with child sports activities, opposing girls' feet bound and putting forward the idea of strong mothers giving birth to healthy babies, and allocating childhood sports venues and equipment constitute the ideological core of ZHANG Zhi-dong's childhood physical education. Zhang Zhi-dong's child physical education thought opened the first stage of childhood physical education in China, promoted the germination of military national education thoughts, advocated for girls to give up foot and propelled the development of female sports.

Key words: childhood physical education thought;childhood education;game;ZHANG Zhi-dong

張之洞(1837—1909年),直隶(今河北省)南皮人,字孝达,号香涛,4岁发蒙,9岁读完四书五经,一度被称为“神童”,13岁成为秀才,16岁中解元,26岁中进士从此步入仕途,从翰林编修一直做到军机大臣,成为左右晚清教育改革的重要人物。张之洞创办了我国第一所公立幼稚园、颁布了第一部幼儿教育法规、设立了第一所女子速成保育科。张之洞借鉴和吸收了日本幼儿体育教育理论、李提摩太富国必立教思想和维新派幼儿体育教育思想,并通过长期的幼稚园、蒙养院以及女子师范学堂的办学实践,形成了系统的幼儿体育思想,对中国近代幼儿教育产生了重要影响。本研究对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进行系统而深入的探讨,以便揭示其时代价值。

1 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形成的时代背景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被卷入世界资本主义市场,随着封建自然经济的逐步解体与洋务派民用企业的成长壮大,中国民族资本主义迅速发展。工业化大生产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为了谋生已婚妇女开始走出家庭,幼儿成为家庭负担,很多幼儿变成了弃婴、孤儿或无人照管的流浪儿,其身心健康受到严重损害。恰好此时教会借“慈善”之名设立的孤儿院、慈幼院、慈济院、育婴堂等将他们收留并进行西方宗教教育,满足其在中国传教的目的。教会将传教转向幼稚园的原因可以追溯到梅因牧师,他曾在1894年基督教年会上说,如果给他机会训练幼儿一直到7岁,便可以保证使幼儿以后对教会一直保持忠诚[1]。西方传教士自此认为在中国建立幼稚园是“需费最省,而收效最捷”的,“幼稚园之于中国……抑亦吾耶稣基督之福音也,其可少乎哉[2]!”

由于这些幼儿教育机构医疗环境差、保育力量不足等原因,导致大量中国婴幼儿死亡;加之民间广传教会以行善为名,对幼儿挖眼剖心,用作药材,激成众怒[3]。1891年湖北广济县武穴镇发生了“广济教案”。天主教徒欧阳理然欲将4名幼童送往九江法国天主教堂,路过湖北广济县武穴镇码头时死去1名幼童。郭六寿率众千人围攻英国循道会福音堂,击毙英国传教士和海关检查员各1名,焚毁武学教堂[4]。同年9月湖北又发生“宜昌教案”。宜昌天主教修道院圣母堂偷偷将1女童隐藏起来、拒不承认,再加上美国传教士苏卫白向人群开枪打伤1人,激起群众强烈不满,数千群众焚烧圣母堂、痛打传教士[5]188。

1893年张之洞上奏《筹办育婴折》,提出“现在教案繁兴,半由各国育婴起衅”,“育婴之举在湖北尤为当务之急[6]901。”他敏锐洞察到清末中国集中专门化幼儿教育的严重缺失(当时0~7岁幼儿还是在家庭中接受教育),清醒认识到建立社会幼教机构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张之洞逐步将幼儿教育纳入新式国民教育体系中,在武昌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公立幼稚园——湖北幼稚园,聘请了户野美知惠、春山雪子、佐腾操子等3位日本女教习,将体育置于三育之首,开展了丰富的幼儿体育实践活动。

2 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的理论来源

2.1 日本幼儿体育教育理论

明治初期,日本幼儿教育主要学习德国,日本教育家关信三对德国福禄培尔20种“恩物”进行翻译并在1879年出版了《幼儿园二十游戏法》。当时的日本保育科目主要以游戏为主,在每天保育时间中约有2个多小时是体育时间,幼儿在学习知识之前还有体操活动,但只局限于室内。1881年日本对幼儿保育内容和方法进行了改革,认为“保育课中的数数和阅读等需要花费心血的活动,应在保育结束之际进行;在一课的诱导结束之后,要让幼儿在庭院或游戏室进行随意游戏或唱歌,使其心情舒畅”[7]45。日本逐渐形成符合其国情的幼儿教育制度,游戏从室内拓展到室外。1899年进入发展期的日本制订了《幼稚园保育及设备规程》,由于此制度简单又方便实施一直被延用到1926年。

张之洞是幼儿教育改革的先行者,其幼儿体育思想主要源自赴日考察的幕府成员。他曾派遣姚锡光专门考察日本的武备情况,学习日本练兵兴革之由和训练之法。姚锡光参观了日本幼年学校后对日本体操留下深刻印象,日本的体育环境与中国“文弱”之风形成强烈对比。姚锡光在《东瀛学校举概》中指出幼年学校“功其课略如中学校之前三年而体操、兵操特详,其兵操作中队操法”[8]。寻常小学校都设有体操和兵操,每日功课闲暇之际还会教舞蹈、唱军歌,慷慨激昂,所以很多小孩从小就立志从军。姚锡光向张之洞描述日本小学校设有幼稚园,孩童在4岁时便要入学,由保姆负责与孩童玩耍,日本学校尤其看重体育,提倡学生的全面发展[9]28。

1901年张之洞派遣罗振玉等人赴日本考察学务。罗振玉考察完后也意识到体育的重要性,认为体育应当与其他两育并重,国人体虚,国力不强,国家无法兴旺。罗振玉建议张之洞应在全国推行体育,开设游戏、柔软体操、器械体操、兵式体操等课程,唯此,中国才能立足于世界。罗振玉回国后创办报刊,将关信三的著作在国内发行,并改名为《幼儿园恩物图说》,还出版了由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东基吉教授撰写的《幼儿园保育法》一书。1903年缪荃孙受张之洞之邀赴日本考察教育,他拜访日本体育学家兼任高等师范学校校长一职的嘉纳治五郎。嘉纳治五郎认为基于中国文学过于高深、教育体系不完备的实情,中国应重视基础教育、师范教育和军事教育。缪荃孙先后参观了日本女子师范学校幼稚园、高等师范附属小学等学校,详细考察了这些学校的教学、学制、设备等内容。张之洞将日本幼儿体育教育理论融入中国幼儿教育教学实践中,在幼稚园等各级各类学堂中普及游戏和体操等活动,试图通过体育改变国家“文弱”现状。

2.2 李提摩太富国必立教思想

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1845—1919年)1870年12月抵达上海,随后在山东烟台、青州等地传教。他热心西化教育工作,曾说:“中国图强之要在于教。”1890年应李鸿章之聘担任天津《时报》主笔,藉此提倡中国改革。1891年李提摩太接管《万国公报》,此报刊特色之一是另印浅显书报如《日新书报》《成童书报》《小孩新报》等供妇孺观看。张之洞是《万国公报》的支持者,曾多次向该报捐款。李提摩太认为中国落后的主要原因是不了解西学、不懂西学,斥责中国官员固步自封、排斥西学、试图与西学为敌。虽然当时山西巡抚曾国荃没有采纳他的主张,但是他的“富国必立教”思想却引起后来调任山西巡抚一职张之洞的关注。李提摩太开拓了张之洞的国际视野,坚定了张之洞通过教育改变中国积弱积贫现状的决心[10]208。

李提摩太撰写的《七国新学备要》和《新学八章》连续刊登于《万国公报》,介绍西方英法等国的教育情况,他在书中建议清朝政府每年应当拿出100万两白银作为教育改革经费。李提摩太与张之洞两人交往恰逢中日甲午战争,主要讨论中国改革,张之洞与他达成共识,认为中国必须进行教育改革,教育能够使中国摆脱贫困和苦难[10]217。庚子事变之后,李提摩太请求各国政府把一部分中国赔款拿出来在山西等地设立大学,他认为庚子事变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教育没有普及。张之洞在《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遵旨筹议变法谨拟整顿中法十二条折》《遵旨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中都表达了改革教育的主张。张之洞在担任湖广总督期间,不忘当初山西时的教育抱负,将教育构想具体实施于湖北,通过其努力使湖北的幼儿教育与幼儿体育教育在全国率先实践。

2.3 维新派幼儿体育教育思想

1895年康有为在北京成立了强学会,张之洞受邀成为会员之一。张之洞的幕府成员汪康年与维新派共同创办了《时务报》,张之洞不仅给予经济上的支持,还以总督之名要求湖北全省购置阅读。康有为认为幼儿教育应当“养儿体、乐儿魂、开儿智”,在《小学院》中提倡“少年身体强健则长亦强健”[11],6到10岁儿童以养体为主,必须注重游嬉课程的开设,提倡缩减功课内容。康有为主张由医生和女保担任幼儿教师,医生负责“其衣服若何而宜儿体,饮食如何而适儿度,嬉戏安息如何而合儿神,务令得宜以壮儿体”[12],女保负责执行。在育婴院,康有为为幼儿提供各種室内和室外玩具器材,强调体育场地周围必须要种植花木,使得幼儿在运动时能够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促进身心健康发展。张之洞在湖北幼稚园将体育置于首位,开展游嬉等体育活动,配置幼儿体育场地与器材,提倡幼儿体智德全面发展。

梁启超在《变法通议》中提出“人生百年,立于幼学”。他依据日本的幼儿教育制度提出教师应当考虑幼儿自身发展特点,注重幼儿身体健康,认为体操可以“强其筋骨,且使人人可为兵也”[13]。梁启超在《教育政策私议》中系统介绍了学校教育的层次结构、学制年限等内容,提出建立近代中国学校制度的构想,详细描述了幼儿感官的发展规律。梁启超提倡减少幼儿学习时间,开发有益于孩童身心发展的课余活动,采用音乐和体操相结合使幼儿心情愉悦。张之洞由于欣赏梁启超才学与其交往,后来创办幼稚园,积极开展体操和游戏等活动。

严复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以及“时代必进,后胜于今”的思想,使人们意识到:救国必须保种,保种必须重视体育。甲午战败,严复认为新型国家人才必须具备“气体力之强”“聪明智虑之强”和“德行仁义之强”[14]。张之洞创办的各级各类学堂,也对人才培养提出“三育”要求。严复认为幼儿读书应量力而行,如果伤害身体,那么学习也将失去意义。他反对传统学校不注重体育的教育作用,批评传统教育过于注重书本学习,忽视幼儿的身体承受能力,这也是后来严复提倡尚武的原因之一。严复从强国保种的角度出发,提倡体育锻炼、废缠足,重视女童健康。张之洞执政期间一直践行强国保种思想,颁布一系列女子章程,反对女童缠足,规定各级各类女子学堂必须练习体操。

3 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内核

3.1 倡导体、智、德并重的幼儿教育宗旨

在清末新政前期,幼儿往往被送到西方教堂下设的孤儿院和育婴堂中,但民众发现这些幼儿教育机构中幼儿死亡现象严重,引发了一系列民众与教堂之间的冲突。时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为解决诸教案事件并与小学堂接轨,于1903年创办了湖北幼稚园。端方在与张之洞的书信中提出“改小学堂将成师范借用,月内开学,教育、卫生、教授、管理属户野代身……拟请户野兼之图画,吴绍璠体操”[15]。张之洞拟定《湖北幼稚园开办章程》,规定幼儿教育宗旨为“保全身體之健旺,体育发达基此”“培养天赋之美材,智育发达基此”和“习惯善良之言行,德育发达基此”[16]。次年,张之洞制定了《奏定蒙养院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规定幼儿教师要“保育教导儿童,专在发育其身体,渐启其心知,使之远于浇薄之恶习,习于善良之轨范”“保育教导儿童,当体察幼儿身体气力之所能为,心力知觉之所能及,断不可强授以难解之事,或使为疲乏过度之业”“保育教导儿童,务留意儿童之性情及行止仪容,使趋端正”等[17]749。

张之洞将体育置于三育首位,对入湖北幼稚园幼儿要进行身体素质选拔,凡是身体健康、气质佳的幼儿被录用,“若身体高下不一,气质羸弱及有疾病者一概不收”[16]259。湖北巡抚端方在开园时说道,幼稚园要“专辅小儿自然智能,开导事理,涵养德性,以备小学堂之基础”[18]。张之洞认为幼儿智育主要“养天赋之美材,智育发达基此”。“天赋”即幼儿各个方面天生的才能,智育旨在开发幼儿多方面才能。湖北幼稚园通过动手动脑的方式开发幼儿潜能,引入“手技”课程,“手技”课程变化多端[17]751。端方在湖北幼稚园办园经验基础上,于1905年创办了湖南官立蒙养院,对手技玩具进行了改进,主要是对德国幼儿教育家福禄培尔“恩物”的模仿[17]762。

张之洞认为德育重点在于对幼儿进行正确言行规范的引导和培养,曾在《重订学堂章程折》中规定“至于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9]78。任何学堂都要以品德为本,将德育融入体育当中。在教师保育教导幼儿时务必远离恶习,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务必留意学生“性情及行为仪容”是否端正。张之洞将游戏分为同人游戏和随意游戏,以游戏“养成儿童爱众乐群之气习”[17]752。张之洞格外重视对女子德育的培养,当女童学习体操、手技等科目时,务必“注意使之不放纵之行为”[16]。

3.2 以游戏、体操为主的幼儿体育活动

张之洞主张“授以适宜之游戏,时或与音乐结合授之,渐进授普通体操”[19]。张之洞在《湖北幼稚园开办章程》中,将游戏作为幼儿教育的主要手段。早前缪荃孙向张之洞描述日本幼稚园教学情形时描绘道“幼稚园无读书、习字课程,惟教唱歌、游戏之易者,及古昔贤哲嘉言懿行浅显易晓者,使小儿身体发达,脑力活泼,渐知练习学校规矩”[20]。张之洞吸取了日本幼稚园的办学思想,将游戏分为随意游戏和同人游戏。随意游戏是“使幼儿各自运动”,是日本幼儿游戏体系中的自由游戏,是幼儿按照自己喜好选择游戏。同人游戏是“合众幼儿为诸种之运动,且使合唱歌谣,以节其进退”[17]748,在日本又称共同游戏,是让幼儿随着歌曲进行诸种活动[7]56。

张之洞于1902年提出“人人皆习体操”[6]1 506。他向德国、英国等国引进先进武备人才,在军营中广泛推崇体操,各级各类学堂无不练习柔软体操、器具体操、兵式体操等项目。张之洞创办的两湖经心书院是最早的学堂试验地,武昌经心书院于1897年开设“体操科”,比《奏定学堂章程》的颁布实施足足早了7年。学体操须气体精壮者,因此,张之洞认为“宜教少年”,即从幼儿开始抓起[21]9 740。张之洞肯定体操的积极作用,认为体操可以“使儿童身体活动,发育均齐,矫正其恶习,流动其气血,鼓舞其精神,兼养成其群居不乱,行立有利之习”[22]416。张之洞在湖北学务处印制的幼儿学业短歌中写道“听我说,学体操,文事武备不分曹,初学柔软宜空手,莫先尚力逞英豪”。

3.3 蒙养之初即隐寓尽人为兵之意

1897年底,姚锡光受张之洞派遣赴日本考察武备,回国后发出感慨“盖蒙养之初即隐寓尽人为兵之意”[23]。日本幼儿教育充满军国民主义风格,训练幼儿听号令、习兵操、唱军歌、知爱国,培养幼儿坚韧的士兵般精神。姚锡光认为日本倡导体操是为了提高全民素质与国家综合实力,因此,建议中国各级各类学堂学习日本做法,通过体育提高国人综合素质。当时国内学者对于中国未来的发展各执一词,有推崇“西学”的知识分子,也有守旧学者,争论的最终结果以“中体西用”的推崇者居多。张之洞是“中体西用”的拥护者也是践行者,因此,张之洞倡导中国学生习练体操,以磨砺国人身心和意志。

1898年5月张之洞奏请将“行伍”列为科举之中,认为“今欲重武厉兵……则杰士争趋……将领不肯侮辱,旁人不敢轻贱”[24],意在通过体育淬炼士兵将领的意志品质。正如他在《兵学》中说道“兵必须学”,“尚武功”利于将领知忠爱、晓廉耻。次年,张之洞在朝廷进行书院课程改革奏章中提到“又体操一事,为习兵事者之初基……所以强固身体,增长精神,必不可少”[25]。张之洞深谙体操之益处所在,所以推广体操不局限于军队,还普及于各级各类学堂中。1901年罗振玉在向张之洞介绍日本体育情形时描述了日本体育的教育价值,其中一点就是培养幼儿的爱国情怀。张之洞颁布的《学务纲要》规定各级各类学堂必须学习兵操,对此军机大臣瞿鸿禨表示反对,张之洞反驳道“学堂兵操万不可少……此乃环球各国办学者第一注意之事,在中国今日学堂尤为自强要端”,并举例描述日本幼儿体育情形,即“幼童数十人出入游戏,亦举小纸旗为号,以兵法部勒其行步”[26]。

1904年张之洞饬令学务处规定学生必须学唱《学堂歌》《军歌》《大帅练兵曲》等歌曲,其中《大帅练兵曲》歌词的内容是“方知今日练兵最为高,大帅练兵人人都知晓,若不当兵国家不能保”[27]。冯友兰曾回忆自己在儿时曾唱过《学堂歌》[28],到了民国期间此歌曲还被编入《绘图蒙学唱歌教材书》,被更多的人所传唱。张之洞认为军歌的一字一节非常有律动感,一方面使学生整列入学,放学或者出队操时,以歌为节拍;另一方面可培养孩童从小团结爱国、立志从军的志向。

3.4 重视父母对幼儿体育活动的指导

张之洞在育婴堂、敬节堂中设立蒙养院,教育妇女保育幼儿之事,发放日本下田歌子《家政学》等家庭教育书籍,识字的妇女可以自己理解,以便教育子女之用;不识字的请旁人指导,务必使家家都有一个蒙养院。张之洞认为如果女子不兴学,“则母教必不能善,幼儿身体断不能强,气质断不能美”[22]384。张之洞重视父母自身的修行,以身作则,重视幼儿体育运动习惯的培养。古人常用“南人北相”来夸赞男人,但是张之洞却恰恰相反,他是“北人南相”,他身材健康匀称。张之洞在与双亲的书信中关于6岁儿子意志品德磨练的问题上,赞同孔子“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29]的做法,倡导通过身体活动来磨砺孩子的意志品质,批评后人溺爱孩子、只教幼儿苦读诗书之道,却忽略身体活动带来的教育价值。

张之洞认为学习必须“讲习与历练兼之”[30],知识不能脱离实践。为了启发从戎的儿子,给其寄去了他所撰写的《劝学篇》,期望儿子能够学以致用,报效国家。他强调教育的年龄差别,幼儿期思虑不成熟,主要以娱乐为主,传授浅显易懂的知识。张之洞认为母亲教育幼儿是为了衔接初等小学堂。因此,将女学放在家庭教育当中。女子教育不兴盛则“有妻不能相夫,有母而不能训子,家庭之教不讲,蒙养之本不端”[31]。

1840年张之洞生母去世,年仅3岁的张之洞由后母抚养。他在怀念自己生母时写道“梦断怀棬泪暗倾,双琴空用锦囊盛。儿嬉仿佛前生事,那议抛廉理柱声”[21]10 472。凸显了对儿时在母亲身旁游嬉的美好怀念。张之洞父亲张锳在招堤种满荷花,以此暗喻为官清廉。每到荷花盛开之时,张之洞父亲会陪着他到招堤散步或于湖中划船赏荷,品味人生,评时议事。1902年张之洞创办江楚编译局时,选择出版日本长谷川乙彦的《新编童蒙养教育学》以及日本教育学家波多野贞之助的《教育学》《教育学原理》等书籍,为父母如何正确指导幼儿提供参考[32]。

3.5 反对女童缠足、提出母强儿壮的主张

晚清时期,洋烟横行,祸害匪浅,当时的中国男子“志气不强,精力不充”,国家由此丧失很多劳力和人才。女子因追求“病态美”在幼时便要接受缠足,她们只认识到脚小可人、能得到美好姻缘,却并没意识到缠足对自己身心的深重摧残。决定一个国家强盛与否主要取决于民力,“民力”有三点“一曰众其民,二曰强其民,三曰智其民”。智民在兴学、强民在戒烟、众民是使男女都可为国家所用。张之洞认为孩子生来就有父母两气,如今母亲双脚残骸,行走都不方便,终日气血亏损,所生子女也必脆弱多病。如果这样人人为病夫,家家是侏儒,中华民族将受尽外族人的欺辱[21]10 060。迫于此境,张之洞认为当今首要任务是“保国家、保圣心、保华种”[21]9 708。

自《天演论》发行后,“物竞天择”思想被广泛宣传,严复大力提倡“民力”思想,认为强国必先强种。张之洞在育婴堂和敬节堂附设蒙养院,聘请日本女教师教授女子保育知识和方法[33]。张之洞认为“女子缠足最为残害肢体,有乖体育之道,各学堂一律禁除”[34]794“缠足放,刖邢残废也相仿,不耐劳,娇惰养,生下子女不强壮”[35]4 264。1904年他在《学堂歌》中从“保种”角度出发,认为缠足使女子“行立操作,无不勉强”。张之洞将缠足女子与八旗满蒙女子进行对比,提出放足“令其人气体之强”[21]10 061。

1907年张之洞被清廷授军机大臣,兼管学部,将《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列入《奏定学堂章程》中。张之洞从“强国”角度出发,要求各级各类女子学堂必须练习体操,锻炼女童“使身体各部发育均齐,四肢动作机敏”。张之洞将音乐与体操结合,认为体育场地“须选于道德卫生上均无妨害,且便利儿童通学之所,各种堂室亦须便于教授管理,适于卫生,且须以质朴坚牢为主,不可涉于华靡”[34]801。

3.6 配置幼儿体育场地与器材

湖北幼稚园“室外有场,曰游嬉场,場有山曰游戏山,山有亭曰游嬉亭,凡以资养教育者皆备;其他则保姆助教休息室,看管小儿仆妇室,会计办公室,接应宾客室,亦略具焉”[16]。张之洞在湖北幼稚园附近栽种了各种花卉,幼儿在体育活动时仿佛置身于花园之中,拉近了幼儿与大自然的距离,增强了体育锻炼的乐趣和效果。湖北幼稚园的体育场地面积较大,建造理念新颖别致,颇具日本幼儿体育场地的建筑风格。即便幼儿犯罪,张之洞也会优先考虑他们的健康问题,规定湖北省模范监狱中的幼年囚犯必须练习兵操和游戏,并为他们配备了相应的运动场地[36]。

张之洞认为“凡手技用之器物图画、游戏物具乐器、几案椅凳、时辰表、寒暑表、暖房器及其他必需之器具,视其经费酌量置备”[17]397。在湖北幼稚园中,张之洞设立了8个石墩,至今还发挥着玩具的功能。体育器材建设的地址必须要卫生干净,避免选址于有可能让幼儿沾染不良风气或者喧闹的地方。张之洞为幼稚园配置课桌、课凳等校具,规定课桌长、宽、高分别为0.65、0.525、0.84米;课凳高、宽分别为0.44、0.3米,课桌与课凳高度相差0.4米[35]4 316。张之洞对幼儿桌凳规格有如此严格要求,是为了避免幼儿发生身体姿态问题,损害其身体健康。

4 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的近代价值

4.1 开启了我国幼儿体育教育的先河

1897年张之洞陆续颁布了《育婴章程》《助养章程》和《堂养章程》等章程,由政府监督商绅开办各种抚养和教育幼儿的机构。1903年张之洞创办了湖北幼稚园,此后湖南、南京、上海、北京、天津等地也积极响应并兴办了幼稚园。有人认为“故知幼稚者,成人之基础,幼稚园者,即大中小各学校之基础也,中国古昔之教育,壮行必先幼学”[17]750。有人开始思考幼儿体育教育的重要性,马叙伦关注中国幼儿体育教育情况,他将中国幼儿体育与国外幼儿体育进行对比,提出国外幼儿体育是智育的基础,国外幼儿三四岁时便设有各类运动场所任其玩耍嬉闹,但是中国却不是这样,因此,中国幼儿体育教育有待提高[37]。

湖北幼稚园规定的体操、游戏和手技等内容被其他幼稚园借鉴和模仿。端方以湖北幼稚园为蓝本创办了湖南官立蒙养院,他从日本聘请幼儿教师,采用福禄培尔的恩物模式,开设“游戏”和“乐歌”等课程,将音乐与体操相结合[17]764。天津严氏蒙养院虽由严修私人开办,但设置的课程丰富,涵盖游戏和体操等,游戏分为表演类和竞赛类,还专门为幼儿设置了活动室,除了福禄培尔式的“恩物”,还设有藤圈、绳子、自制的红白线球、串铃铛等玩具[17]711。到了1911年仅在湖北蒙养院就有3所,学生人数达114人[5]244。为了满足幼儿教育发展对女师日益增长的需求,湖北幼稚园于1904年2月附设中国第一所女子速成保育科。此后,南通女子师范学校和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等女校陆续成立,开设游戏和体操等课程,学习幼儿保育和幼儿体育等内容。

4.2 促进军国民教育思潮的萌芽

端方曾参与创办湖北幼稚园,认为这样的幼儿教育“盖关系于国民忠爱思想者,如影随行,此化育之宗也”[17]765,军国民教育思潮逐渐萌芽。1905年端方在湖南官立蒙养院利用音乐与体操相结合的方式对幼儿进行军国民主义教育。1907年《东方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论幼稚园》的论文,对日本幼稚园的办学特点进行了整理和总结,提出国内幼稚园应当学习日本幼儿习练兵式体操的做法,让幼儿在游戏中“务养成其活泼自营之心,如雁行、雀行、盲行、义行进等游营法,凡二十六种”,以强健身体,增长精神,立志从兵御辱自卫,从小培养幼儿的坚韧品质与爱国情怀[17]742。

张之洞引进国外先进军事人才和设备,积极倡导练兵和兴学。张之洞练兵训兵的核心是忠君爱国、自强抵御外侮,通过体育改变国人柔弱的体质和性格。民国初年,作为教育总长的蔡元培在张之洞教育思想的基础上,稍作修改后提出“五育并举”的教育主张,体育方面提倡军国民教育,即中国传统的礼、乐、射、御、书、数这种文武合一、智德兼备的六艺教育,再加入智、信、仁、勇、严等武德的培养,这种教育思想作为当时主流教育思想,也深深作用于幼儿教育。后来民国在此基础上,沿用癸卯学制中“体操”内容,于1912年颁布壬子癸丑学制,定“体操”为各级各类学校必修课,男生每周3小时,女生每周2小时,课程内容与清末大致相同。

4.3 倡导女童放足并推动了女子体育的发展

在古代为迎合男子喜好,文人墨客对裹小脚的赞扬乐此不疲,历史长河里也不乏“西子捧心”“弱柳扶风”等女子病态美的极端呈现。因此,女子以小脚为傲,由此引起社会对三寸金莲的崇拜,这样的风气严重损害了女子的身心健康。晚清为推动放足运动,各方势力纷纷参与进来,有传教士成立的民间社团,有维新派为代表的不缠足团体,还有张之洞等官员的支持。广学会创办的《万国公报》经常刊载废缠足的文章,但戊戌变法失败后,维新派受到打压,他们所建立的不缠足团体也只能暂停活动,只有西方传教士创办的天足会还在公开宣传,他们利用政府官員的影响力,开展放足宣传,呼吁女子放足。

李提摩太与张之洞交往甚密,其夫人玛丽·马丁(Mary Martin)是天足会会员,作为天足会负责人的立德夫人认为张之洞是中国最有学问的总督,他撰写的反对缠足的文章见解独到。因此,立德夫人将张之洞撰写的反对缠足的文章冲印万余份,在武汉推行放足运动时将其文章用红纸贴在墙上,通过张之洞的影响,使越来越多的女性参与到反对缠足运动中[38]。有文献记载当时汉阳县令、芜湖县令都在此会,“湖北有无数官家,皆不许再染缠足恶习”[39]。1901年清政府颁布新政,慈禧下令禁止缠足[40]。政府官员的积极表态,减轻了天足会宣传的阻力,女子体育迎来春天。民国建立之后,孙中山担任大总统,于1912年颁布《内务部通饬劝禁缠足文》,下令劝禁,直至1928年5月内政部命令禁止缠足——凡15岁以下女童,不得缠足,已经缠足者必须在3个月内立即解放[41]。天足会的推广,为后期女子体育发展扫清了障碍。

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内核体现在:倡导体、智、德并重的幼儿教育宗旨,以游戏、体操为主的幼儿体育活动,蒙养之初即隐寓尽人为兵之意,重视父母对幼儿体育活动的指导,反对女童缠足、提出母强儿壮的主张和配置幼儿体育场地与器材。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对近代中国幼儿教育有着重要影响,开启了我国幼儿体育教育的先河,促进军国民教育思潮的萌芽,倡导女童放足并推动了女子体育的发展。在推进幼儿素质教育与幼儿课程改革的今天,张之洞幼儿体育思想、观点及具体实践,留给我们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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