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嘹亮

梁柱生

梁龙出身唢呐世家，从小将唢呐吹得出神入化，是唢呐乐团梁家班的后起之秀。淮海战役后，梁家班去劳军，梁龙为战士们表演了他的拿手绝活——鼻吹唢呐。

两鼻孔各插一把唢呐，双手扶住，梁龙一顿足，就摇头晃脑地吹起唢呐名曲《抬花轿》来，声音之大，虽然没有扩音器，但现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而且技巧丰富，表现力强。大家都热烈鼓掌。

首长说：“用鼻子都吹得这么好，用嘴吹一定能吹得更好。”

梁龙笑笑，改用嘴吹，一口气吹了《全家福》《百鸟朝凤》《六字开门》等十几支唢呐曲子，依然面不改色气不喘，因为他早把循环换气法掌握得炉火纯青。大家高声喝彩。而首长却惊异于他的肺活量，因此表演结束后首长问他：“会吹军号吗？”梁龙腼腆地笑笑：“没吹过，但我想它跟唢呐是相通的。”首长又问：“愿不愿意参军？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司号员。”梁龙高兴地吹了两声唢呐：“愿意！”

就这样，他当了兵，接过了锃亮的铜军号。

军号分勤务号、联络号、行动号、名目号、连队兵种号、战斗命令号、礼节号，每号又有若干种内容，共107种号谱。梁龙因有吹奏唢呐的基础，在老号手的指点下，他很快就把所有号谱全部掌握。他把感情融入军号中，吹出的号声高亢激昂、雄壮嘹亮、鼓舞人心、昂扬斗志。首长听后很满意。

梁龙发现，在上百种号谱中，唯独没有撤退号，就悄声问老号手：“是不是我军只许前进，不许撤退？”老号手说：“当然不是。撤出战斗必须由专人通知，或在战前规定好在什么时间撤退。如果吹撤退号，敌人听见了，就会猛烈反扑。所以需要撤退时，一般先来个反冲锋，把敌人打退后再悄悄撤出，等敌人再冲上来时，阵地上早已没有人了。”

梁龙听后，更加苦练战斗命令号中的26种号谱，他觉得这些号谱最实用……

练兵期间，梁龙所在的七连成績最好，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那振奋人心的军号声。

朝鲜战争爆发后，七连奉命入朝作战，在釜谷里阻击敌人。对方是“联合国军”中的英军皇家来复枪团，这是一支曾在二战中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精锐部队，装备精良，有特殊的作战技巧，战斗力十分强悍。而志愿军这边，武器落后，弹药稀缺，所在的地区也很难进行物资补给。但战士们克服困难，顽强战斗，使侵略者无法前进半步。

打到黄昏，阵地上只剩下梁龙、神枪手等七人，连长也牺牲了。梁龙就临时当起了指挥员。要命的是，子弹已全部打光，只剩下一颗手榴弹。这颗手榴弹是勇士们留给自己的。如果敌人蜂拥上来，他们就抱在一起，拉响这颗“光荣弹”，死也不当俘虏！

敌人摸不准我军阵地的真实情况，不敢贸然发起冲锋。

战场上暂时沉寂下来，只有军车燃烧的声音和敌兵伤员的呻吟声。

梁龙看了看战友们的遗体，心里十分难过。突然，他摸出军号，擦去号嘴上的泥土，吹响了冲锋号！

战士们一激灵，正要条件反射地冲出去，神枪手把他们拦住。神枪手压低声音对梁龙说：“你疯啦，我们只有七人，不足敌人的零头，怎么冲锋？而且没有一颗子弹，冲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梁龙没有回答，依旧使劲地吹着。弹尽粮绝，他已做好必死的准备。军号声中，他想到了许多，眼泪流了下来。他越吹越投入，号声也越来越高亢，声振林樾，响遏行云，有着一股强大的穿透力，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在战场上空飞舞，朝敌人阵地刺去。

敌人先是一愣，继而惊恐。他们对这号声太熟悉了，不止一次，只要这号声一响，志愿军就会像猛虎下山一般冲过来，跟他们展开殊死的肉搏战。肉搏中，对方就像疯了一般，不把你送回老家誓不罢休，至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何况听到这激越的冲锋号！敌人两腿发抖，开始后退。

梁龙一看，两眼发亮，更加使劲地吹号，同时打手势叫战友们跃出战壕，到前方开阔地去捡拾敌军尸体旁的枪支射击敌人。

敌人退却后，战壕前方的空地不再有危险。战士们机警地跳出去，捡起枪支，趴在地上，以敌人的尸体为掩体，瞄准后退的敌人射击。尤其是神枪手，一枪一个，专打敌军官。敌军官被消灭后，敌人群龙无首，加上这催命一般的急促的冲锋号，阵脚更乱。

梁龙见状，马上变换号谱：前进、冲锋、散开、靠拢、追击、与敌遭遇、反冲锋、敌人退却、占领阵地、进入坑道、左、右、要弹药、弹药已去、要求增援、增援已去、要担架、担架已去......

这些变换的号声在敌人听来，仿佛志愿军的增援部队已到，千军万马，所向无敌，正四面八方地包抄过来。敌人心理完全崩溃，不少人把枪扔掉，没命地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敌人远去后，梁龙才停止吹号，带领着战士们撤出阵地，奇迹般生还。

事后，神枪手问梁龙怎么想到吹号退敌这一招？

梁龙说：“什么呀，当时我们只剩下七个人，而敌人是我们的数十倍，我想这次肯定完了，死之前就让我吹吹冲锋号为牺牲的战友们送行吧，也尽一下我这个司号员最后的职责。哪承想敌人那么害怕冲锋号，竟开始退却！我见状，越发吹得起劲，你们一打他们的活靶子，我一变换号谱，他们就更乱了，很快溃不成军！哈哈，直到这时，我才真正领悟首长当初对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军号是部队的灵魂，是司号兵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