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没有双臂的他，成了省劳模

汪洋

5岁被人骗走当乞讨工具，被学校拒绝8次才得以上学……可他依然活得精彩：学会了用双脚吃饭、穿衣、洗澡、切菜、写字，还开起了网店，营业额累计超千万元……

邻居劝她把小儿子扔掉，鲁东月不愿意：“他虽有残疾，可也是条人命啊。只要有口吃的，我就不会不管他。”

1989年3月2日，湖北省巴东县一个贫苦的农家迎来了家里的第二个孩子陈兹方。但这个孩子有些特殊——他天生没有双臂。

小兹方9个月大时，父亲突发疾病去世。这让当初的不安变成了流言，村里人都说他是不祥之物，并尽量避免与他家交往。

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人在壮年却轰然倒下，鲁东月孤苦无依，只能默默承受命运的打击。然而，家里太穷了。次年，她12岁的大儿子不得不辍学，和她一起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鲁东月和大儿子在地里拼命干活，可一弱一小，日子依然不好过。邻居劝鲁东月：“不如把小的扔掉，反正他长大了也帮不了你，养着就是个累赘。”可鲁东月不愿意：“他虽有残疾，也是条人命啊。只要有口吃的，我就不会不管他。”

就这样，在母亲的呵护下，小兹方很快长到3岁。村里同龄的孩子已经会走会跑了，他还不会站，只会爬。看到别的孩子在外面疯跑，鲁东月想到家里的小兹方，暗自垂泪。

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小兹方4岁时的一天，在院子里爬着玩时，看到旁边有个椅子，便爬着往上蹭，最后居然靠着椅子站了起来。鲁东月激动万分：“哎呀，我的小兹方可真厉害！”话音未落，小兹方因为没有双臂，难以掌握平衡，“扑通”一声又摔倒了。鲁东月急忙抱起孩子，看他有没有受伤。发现孩子没有受伤后，她便鼓励孩子再站起来试试。

就这样，一次次站起，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小兹方慢慢学会了站立和走路。鲁东月高兴得落了泪。

她跪了6天6夜，体力终于到了极限，身子一歪，晕了过去。对方害怕了，这才派人把小兹方接回来还给她

生活似乎渐渐好了起来，不料，小兹方却被坏人盯上了。

小兹方5岁那年，家里来了两个人，自称是残联的，能带小兹方去城里办残疾证，并说有了残疾证，孩子以后就能得到政府的照顾。鲁东月不识字，从未走出大山一步，不知道核实对方身份，便轻信了对方，让他们把小儿子带走了。

事实上，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残联的，而是人贩子。得知小兹方身有残疾，他们就把孩子弄到城里当“职业乞丐”，为他们挣钱。为博取同情，让更多人施舍钱财，数九严冬，他們也让孩子袒露上身。有几次，小兹方冻得受不了，偷偷跑回租住地，结果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有时，他们还惩罚孩子不准上厕所，结果孩子憋不住，排泄物沾到床单上，他们竟逼着孩子吃掉……

鲁东月见小儿子被人领走后迟迟没有送回，焦急万分，四处打听。这时，有人说她是被人贩子骗了。鲁东月如梦初醒，发誓要把儿子找回来。她苦苦寻找两年，才有人告诉她，其实那两个人贩子就住在邻村。

鲁东月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对方家里，却并没有看到拐走小兹方的骗子。而骗子的家人根本不承认，并轰她走。鲁东月不愿放弃，执拗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还我孩子，我就什么时候走。不还我孩子，我就死在你家门口！”然后跪在门口，不吃不喝。当时正是腊月，她在寒风中跪了6天6夜，体力终于到了极限，身子一歪，晕了过去。对方怕闹出人命，这才派人把小兹方接回来还给鲁东月。

回到家，鲁东月抱着瘦骨嶙峋的小兹方整整哭了一夜——她弄丢的孩子，她终于以命相搏找回来了！

陈兹方不想再活下去。母亲第一次发了火：“我养你是为了看到希望。你要是走了，妈怎么活？”

终于回到母亲身边，小兹方开心极了。为减轻家里负担，他开始学习用脚干活。为了能用脚夹筷子吃饭，他打碎了碗，脚磨破了皮，却丝毫不气馁。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他的腿脚终于变得和手臂一样灵活——他学会了吃饭、穿衣，还学会了洗澡、刷牙、切菜、写字等，有了基本的自理能力。

很快，小兹方到了上学的年龄。看到同龄孩子都已入学，鲁东月带小兹方来到学校。学校却以孩子日常学习和生活有困难为由，拒绝了小兹方的入学请求。

为了让小兹方上学，鲁东月先后8次带他去学校，反复恳求。她还让小兹方当着老师的面，用脚穿衣、脱衣、喝水、写字等，以打消校方顾虑。终于，校方同意小兹方入学了。这一年，小兹方已经9岁。

学校离家有8公里山路，小兹方每天早上5点出发，9点才能到校，路上不知要摔多少跤，但他从未想过放弃。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他想用成绩来证明自己。

上初中后，学校离家更远了，往返路程有40公里。一路崇山峻岭，如果路上不小心栽倒，很可能会送命。而且在学校，陈兹方有个难以逾越的障碍——不能自己上厕所。此时少年的自尊，已经不允许他再去上学。就这样，念到初二，他辍学了。

命运的泥石流再次袭来，陈兹方绝望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是个废人！”他绝食，连续3天不吃饭。母亲第一次发了火：“看来，我白养你了！我养你，是为了看到希望。你要是走了，妈怎么活？”

母亲的话点醒了陈兹方，他的命是母亲给的，母亲不愿放弃，他就没有权利放弃！他再次鼓起和命运抗争的勇气。

一年后，他终于学会了自己上厕所。

他想起年幼时被拐卖的日子。这次对方虽不是人贩子，可对方看中的无非还是他残缺的身体。他不愿意靠“卖惨”生活，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陈兹方辍学在家，看到母亲和哥哥没日没夜地在田里劳作，感觉自己必须也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看到上山挖草药能挣钱，他也上山挖，别人用手他就用脚。刚开始没经验，草药没挖到，他的衣服却总被荆棘挂破。但他很聪明，学得很快，越挖越有经验，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草药。可是，挖草药一年只能挣四五百元，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家中处境。

第二年春天，猪肉价格大涨。正好家里的母猪下了十几个猪仔，陈兹方说服母亲留下别卖，他想通过养猪赚钱。于是，他每天上山割猪草，几次差点伤到自己。结果辛苦一年，等猪出栏时，猪肉价格下跌，反而亏了3000多元。

看到陈兹方创业失败，有人提议，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去村委会门口躺着，政府有义务养残疾人。陈兹方沉默了，他不愿意活得像个废人，他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生活处境。

2009年，有个好心人送给陈兹方一头山羊，他如获至宝，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养山羊上。4年后，他养的山羊从1只发展到35只，并通过卖羊赚了1万多元。村民们对此很钦佩，不再把他当残疾人看待。

2012年，哥哥打工回来送给他一部智能手机，本意是想给他解闷，没想到，他通过手机接触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并用手机学会了打字、上网、发微信、上QQ……

2015年底，他在手机上看到巴东县在全县开展扫网盲活动，并鼓励发展互联网电子商务的消息，非常兴奋，萌生了开网店的想法，并专门去城里学习电脑技术。

为熟练使用电脑，他早上5点就起床练习，最后脚趾练得发酸发软，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稳。3个月后，他终于掌握了电脑技术，并买回一台电脑，真的开起了网店。

山里的土特产很多，如茶叶、苞谷酒、蜂蜜、土鸡蛋、核桃等，但由于交通不便，好东西卖不出去。陈兹方看准了这一点，从村里收来土特产，放到自己的网店里售卖。谁知，刚开店没经验，货物发出后频频遭到投诉和退货：苞谷酒出现渗漏;20个鸡蛋寄到客户手里，只剩1个是完好無损的。原来，商品包装出了问题。他马上想办法改良苞谷酒和鸡蛋的包装，此外还在商品外加包一层充气膜，以防震、减震。

包装改良后，运输中再没出现过问题，但成本高了很多。这样忙活一年，陈兹方的网店不仅不赚钱，反而赔进去两三万。

这时，有人找上门来，开口就要送他200万元，条件是让他代言农副产品，其他的都不用管。面对这等“好事”，陈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那一刻，他想起年幼时被拐卖的日子。这次对方虽然不是人贩子，可看中的无非还是他残缺的身体。他不愿意靠“卖惨”生活，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果然，在问题得到解决后，他的网店越开越大。

2017年，陈兹方的网店营业额达到120万元，纯利润达到6万元。2018年“双十一”，他接到700多个订单，营业额达5万多元。如今，他的网店销售额累计已超千万元。

30年前，面对先天没有双臂的孩子，母亲坚持把他养大;30年后，这个没有双臂的孩子用脚悉心照顾母亲

2018年，陈兹方的电商事业正蒸蒸日上时，一个沉重的打击悄然而至：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突发脑溢血病倒了——半边身体失去知觉，语言功能一度丧失。陈兹方没有犹豫，立即放下手中工作，每天24小时在医院陪护。他给母亲梳头、洗脸、喂饭，照顾母亲输液……

30年前，面对先天没有双臂的陈兹方，母亲坚持把他养大;30年后，这个没有双臂的孩子用脚悉心照顾母亲。他们的母子真情，打动了很多病友和医护人员。

在儿子的精心照顾下，鲁东月逐渐恢复了健康。母亲出院后，陈兹方一边忙事业，一边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母亲：穿针引线，给母亲缝补衣物;劈柴、择菜，给母亲生火做饭;饭后削个水果，母子俩边吃边唠嗑……

苦了30多年的他们，终于苦尽甘来。而先天没有双臂的陈兹方也因为自尊、自强、自立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2018年，他被评为“湖北省劳动模范”;2021年，他的名字出现在第25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的入围名单和“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候选人名单上。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