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梦至南洲(一)

2021-08-23南书百城

花火B 2021年6期

南书百城

故事简介:棠宁遭遇车祸意外失忆,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成了广大女性眼中的职业标杆,还嫁给了学生时代的“白月光”——白手起家、如今身居高位的商业巨头蒋林野。然而两人的感情却处处别扭与不合。棠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蒋林野在一起的……

第一章  失忆

棠宁神经紧绷、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这张脸——

牛奶肌,额头饱满,眉如远山,桃花眼微微上翘,黑白分明,从脸型到五官无一不精致,连下颚线的弧度都像是量着尺寸画出来的。清润的面庞上,甚至带着一点点,她记忆里自己压根儿没有的,小女人的妩媚。

她伸出一只手,用力捏捏。

“啧……”倒抽一口气,赶紧放开。

会疼。

是真脸。

她微微张着嘴,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我就出个车祸,你们还顺手帮我整了容?”

病房里安安静静,阳光无声地洒落。

立在床边的简薇温柔又有耐心,公事公办地解释:“棠总,这就是您的脸呀,您看,您一直拥有会发光的名品颜值,在哪里都是神仙美貌经营者,大家都公认您这就是上帝建模的长相,每一帧都令人沉迷……”

棠宁微默,谦虚地摆手:“可以了,可以了。”

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特护,别的不会,“彩虹屁”倒吹得一绝。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镜子,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现在这张脸有她少女时代的轮廓,也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比她少女时好看一百倍。

这么看来,医生也没骗她,她确实是魂穿……不,失忆了。

半小时前,棠宁在这家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

虽然病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的是车祸导致颅脑损伤,造成了病人昏迷,但她对这场车祸毫无印象,脑海中最后一个有记忆的画面,停留在遥远的五年前——

那时父亲公司的资金出了大问题,她不知道能去求谁,慌不择路,站在一轮烈日下给远在美国的蒋林野打电话。

正午室外逼近四十摄氏度,他们时差十二小时,她心急如焚,打了很多个电话,他才接起来。

蒋林野坐在大洋彼岸,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男人声线慵懒,清冷又绝情:“棠宁,我们只是高中当了一年同桌而已,很熟吗?你有多大的脸面,能让我回国幫你?”

就这两句话,轻轻松松,给她判了死刑。

想到这个,棠宁突然有点发愁。

那时候她的老父亲被气到小中风送往医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公司还在不在。

“棠总。”见她满脸惆怅,简薇小心地问,“您渴不渴?要喝点水吗?”

棠宁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现在。

五年后的医院已经发展得这么人性化了……连特护都管客户一口一个“×总”,努力让病人感受到大佬的快乐。

棠宁矜持地点头:“要。”

简薇:“好的,棠总。”

私人特护病房,在一墙之隔设置了小会客室和小厨房。

棠宁提醒:“如果有冰,记得加冰。”

“好的,棠总。”

“有零食的话也帮我拿一点,我有点饿。”

“好的,棠总。”

棠宁微默,还是有些不自在:“你不用一直叫我棠总的。”

“可是……”简薇已经用小餐盘端着水和零食走了回来,“您确实是我们的总裁啊。”

棠宁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隐隐察觉到,事情开始朝着奇幻的方向发展了:“你再说一遍,我、我是你们的什么?”

简薇微怔,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

她怎么忘了,上司失忆了。

棠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简薇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激光笔,抬头一按,面前的白墙缓缓降下幕布,屏幕上出现一部幻灯片。

棠宁:“哈?”

你们是早就预见了我的失忆吗,竟然连PPT(幻灯片)都准备好了?

“请允许我重新向您做一遍自我介绍,我叫简薇,是您的生活助理。”简薇把自己的手机画面投影在幕布上,一边翻PPT,一边解释,“这是您的公司,也是我目前就职的单位,‘TJ糖浆。虽然您总是开玩笑说这名字像一家制糖厂,但‘TJ其实是棠氏旗下的一家网络科技公司,我们针对高端宠物市场,专门做智能宠物产品……”

棠宁挺爱听这个,随手捡起一袋薯片:“那我现在是不是很有钱?”

老父亲大概也还没破产。

简薇笑了:“是呀,您和蒋总婚后第一年才建立这家公司,现在每年的盈利额就已经高达……”

棠宁一个激灵,捏炸薯片袋:“我结婚了?!哪个蒋总?”

她一激动,脑子又嗡嗡响起来。

简薇连忙扶住她:“棠总,您还好吧?”

“棠总好极了,快说蒋总!”

简薇拿起手机,直接调百度百科给她看。

蒋总,又能有几个蒋总。

棠氏的乘龙快婿,现任的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藤校毕业,白手起家,一回国就直接接手了棠氏濒临破产的烂摊子,之后逆风翻盘,五年内把企业的业务从地产扩展至技术领域,连续三年营收增长近50%的那个……

“蒋林野。”

棠宁太阳穴突突跳,看着百科往下翻,翻到蒋林野的一个采访视频。

视频很短,大概是他出席某个晚宴,车停在门口,侍应上前开门。

男人下车的同一时间,镁光灯疯狂地闪起来。他在入口处站定,没有看镜头,身形过于挺拔,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清冷,定制的黑色西装笔挺熨帖,袖口制作考究,机械表的蓝宝石镜面反光。

记者抓紧时间上前提问,问三句,他答一个“嗯”。

和棠宁记忆里一样,这个家伙,拥有任何死亡打光都掩盖不住的英俊。

他比过去更加成熟,少年时代那种植物般的清冷明显褪去,高傲却跨越时光,分毫不差地留了下来——

连最后对镜头那个面无表情的回视都跩得不行,恨不得在脸上写上八个大字:

我超有钱,且不好惹。

棠宁却感觉晴天霹雳。

她一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脑子里过弹幕似的,噼里啪啦全都是“我的天啊,我怎么会跟这个人结婚啊?”“这个人是被我下了蛊吗,不然他怎么愿意娶我呢?”“我到底是签了多少不平等合约,他才会跟我结婚啊!”

简薇见上司愣在原地,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主动解释:“您大概不记得了,但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也一直都是这样宣传的……T,代表棠宁;J,代表蒋林野;而‘TJ糖浆这个品牌,不仅象征着两个年轻灵魂的结合,还象征着两颗火热跳动的心,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彼此交融,难分难舍……”

她没说完,棠宁用力扣住她的手。

简薇:“怎么?”

“快……”棠总呼吸不稳,“快叫大夫。”

“棠总,您怎么了!”

“我,我有点缺氧……”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城市,霓虹灯渐次亮起。

高架桥上灯光闪动,首尾相接的车辆拥堵成长龙,耳畔不断传来汽车鸣笛声。

路灯光线昏暗,车辆偶尔移动,斑驳的光影从眼角一一滑过,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将某些破碎的句段映亮。

车内静寂许久。

蒋林野阖上医院传回的病历,一言未发。

失忆了……

他揉揉眉心,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总。”见他一副疲态,助理主动问,“现在已经很晚了,您还去医院吗?”

男人声音低沉,不欲多言:“去。”

助理犹豫一瞬,踌躇着说:“但是太太她可能已经休息了。”何况她每天都在无理取闹,还差这一次吗?明天再去看,不也是一样的吗?

蒋林野身形微动,手指从眉骨间移开,默不作声地看过来。

男人身形高大,眉眼深邃,在黄昏与夜色交界的光线中,气场显得格外冷硬。他下颌紧绷,身形清俊,窗外的光影随着车子移动而断断续续地从他脸庞上扫过,就这么一言不发,眼里竟渐渐地生出寒意。

助理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拍错了马屁:“去,去,再晚都要去。太太不会那么早休息的,万一她還在等您,总不能让她白等。”

前方事故解除,车子加速开动,光影飞快地扑闪而过。

蒋林野不再说话,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还真是想看看——

棠宁为了和他离婚。

是不是真的能找出一千个理由。

然而事实上,这个时间,棠宁真的休息了。

大概是那场车祸的缘故,刚刚做过手术,她还没清醒几个小时,就轻易感到疲惫。

迷迷糊糊,她梦到十七八岁时高冷的蒋林野。

明明被爸爸资助,偏偏一双眼还长在头顶上。

她不爽极了,眉头在睡梦中紧紧皱起来,一翻身,手就被人握住。

“嗯?”棠宁猛地睁开眼。

夜色空寂,房间里安安静静。窗帘一起一落,没有开灯,银白的月光顺着窗口流泻进来。

她像漫画慢镜头一样,一格一格地转头过去。

光线缥缈,借着昏昧的月光,她看清男人的面庞。

他个子很高,大概是因为来得着急,一下飞机立刻赶往医院,连正装都没有换下,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脸颊贴近她的手掌。

棠宁晃了一下神,少年时代那张冷漠的脸和现在的重合,万年不变的清淡英俊,气场却比记忆中更加内敛,显得沉静而淡漠。

见她转头,蒋林野低声问:“醒了?”

不知怎么,一触碰到对方的气息,她就有点难以呼吸。所以她没有说话,只缓慢地眨了眨眼。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应,只兀自低声叫:“宁宁。”

棠宁不说话。

他哑声问:“我听说你失忆了?”

棠宁迟疑一下:“嗯。”

“记忆停在二十岁?”

“嗯……”

病房里安静一瞬。

棠宁心里打鼓,正想开口——

下一秒,蒋林野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本《高等代数·第五版概述》,“啪”地丢在她床头。

棠宁:“?”

“来。”他和善地低笑,“用你二十岁的智商,算给我看看。”

棠宁:“哈?”

他们这个公司的人,口袋都是哆啦A梦百宝袋吗,要什么有什么?

她艰难地扣住蒋林野的手,提醒他:“你清醒一点,做个人,好吗?”

“该清醒一点的是你。”蒋林野松开她的手,冷笑,“棠宁,TJ是你自己的公司,你能不能负点责任,消停一会儿,别什么事都想着让我给你擦屁股?多大的人了,连一个危机公关都处理不好,我合约谈了一半飞回来解决问题,你现在又在这儿闹什么?”

不是……什么危机公关?

棠宁的脑袋又开始疼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另一件事更让她震撼:“我还让你给我擦过屁股?”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帘偶尔起伏,银白色的月光在窗台游移。

她话音一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黑暗中那个高大的男人身形僵了三秒。

棠宁:“不是……”

她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

“我刚刚那个的意思是……”

“棠宁。”蒋林野转过来,居高临下,平静地打断她,“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今晚不在医院过夜。出院的时候,我会让助理来接你。”

这是一个“二十四孝老公”该说的话吗?

棠宁太阳穴突突跳,下意识摸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

之前简薇说他们婚后关系好,她就觉得可疑。在她的记忆里,蒋林野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和她好好相处的人……

果然不能对他抱有虚妄的幻想。

“那个……等一下。”见他要走,棠宁挣扎着往上拱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别那么虚弱,“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会跟我结婚?”

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滞,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他缓缓发出一声冷笑:“又开始了?”

棠宁:“不是……”

我是真心实意地在费解啊。

“不是失忆了?这种事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转过来,意味不明,像是嘲笑,“跟我结婚,不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四目相对的瞬间,凉风带起小房间里的窗帘,月色穿庭入户,棠宁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

他穿正装,面料挺括,下颚棱角分明,露出干净的脖颈和微微突起的喉结。像植物一样清洁干净,却又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强烈的压迫感。

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清冷,他就这样看着她,眼中蒙着暗影,仿佛藏着别的什么,可屋内没有开灯,棠宁看不分明。

也就是在那一瞬。

她呼吸微微一滞,有一秒钟差点承认了——糊里糊涂地过去这么多年,这家伙还是长着一张让人心动的脸。

但他这副姿态实在让人不爽,她莫名不爽:“说得好像我很喜欢你一样。”

“这话你自己信不信?”蒋林野竟然被逗笑,“折腾来折腾去,就这么想让我留下来?”

棠寧想骂他,可惨就惨在,她的少女时代,还真的曾经非常喜欢蒋林野……

那已经是高中的事。

她从小在北城长大,高中也在附中就读。学校有政府资助,每个班每年都有贫困生的助学名额,只不过附中的学生非富即贵,大家的差别只是普通有钱和非常有钱,没几个人真正需要助学。

可棠宁第一次见到蒋林野,恰恰是在高二那年,颁发助学金的校会上。

她站在队列里百无聊赖,班主任突然让她上台,棠宁莫名其妙极了:“我上去干什么?”

“今年加了一个环节。”班主任拍着她的肩膀,说,“为了让所有同学都感受到读书机会的来之不易,要在每个班挑选班干,上台给需要助学的同学送温暖。你看起来最没有学习动力,需要被鼓舞,所以你最合适啦。”

棠宁默了默,试图婉拒:“没有这个必要吧,老师,你觉不觉得这种要求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猎奇,有点不合适,有点强人所难。

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没钱的苦头,但父亲从来教她人人平等,没有人有资格欣赏别人的贫困,也没有人应该被欣赏困苦。

直到她真的走上台,见到蒋林野,她瞬间就一点都不觉得不合适了——这人也太好看了。

初秋天光明朗,他个子很高,身量挺拔,没有穿校服,身上有沉静、清澈的少年感。

两个人站得近,少年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眼瞳的黑色很深,被阳光冲刷,让人生发出温暖的错觉。

风把他白色的衬衫吹鼓,像一面纯白的帆。

他微微垂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清瘦。

十月暑气尽消,但四目相对的瞬间,棠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熟了。

直到少年眼里浮起困惑。

身边的人低声提醒,棠宁如同大梦初醒,匆匆忙忙,赶紧举起手中的校友徽章:“这,这……这是给你的。”

她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不忘盯住他胸口的校牌多看两眼,然后小声补充:“蒋同学。”

——蒋同学。

蒋林野垂眼看她。

少女沐浴在晨光里,他看到毛茸茸的脑袋,兔子耳朵一样的薄荷色皮筋和女孩白皙透红的耳尖。

那天一直到棠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台,到校会结束,再到她回到教室,都好像踩在棉花里,走路在飘。

“还好,我们学校虽然不靠谱了点,但不管颁发奖学金还是助学金,都用校友章来表示……”棠宁捧着脸,回不过神,“校长要是给我一袋子钱让我上台拿给他,他得多尴尬啊。”

闺密盛星来友情提醒:“那也未必,谁会讨厌钱?”

“你难道不觉得,对于神仙来说,谈钱是侮辱他们吗?”一想到神仙,棠宁瞬间化身小番茄精,捧着脸嗷嗷叫,“他真的太好看了,我们年级竟然有这样的神仙!”

“啊,这题我可以回答。”盛星来打个响指,“听说是年级主任从别的学校挖来的,他今年的状元种子选手。”

棠宁若有所思,半晌,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吗?”

“嗯?”

“今天早上开校会的时候,我去给他送校友章。”棠宁微顿,“近距离看,他真的好美啊。

“然后现在你说,他是状元种子选手,我就觉得,他好强。

“可是结合助学金的事,我又觉得,他好惨。”

盛星来:“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棠宁自顾自地嘟囔,双手合十,垂着脑袋虔诚许愿:“盛星来愿吃素三年,换棠宁被蒋林野喜欢……”

她说话声音不大,课间教室里又嘈杂,原以为除了盛星来,没人听见。

可她话音一落下,周遭的熙攘声竟然如潮水般褪去,很快,四下一片寂静。

棠宁自觉地闭上嘴,捂住脸。

她几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半晌,她认命地睁开眼,艰难地微笑着抬起头,毫不意外,正正地对上蒋林野面无表情的脸。

少年高高瘦瘦,背着单肩包立在桌前,薄唇微抿,透出寡淡的疏离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脖颈间,皮肤与空气相接的地方,好像在发光。

他居高临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在那儿站了会儿,才低声:“许好愿了?”

棠宁咽咽唾沫,矜持地点点头:“嗯……”

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椅背上,示意性地点两下:“那让我一下。”

棠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凳子往前挪挪,给他让地方。

“你好,棠宁同学。”放下背包,蒋林野转过来,“我是你的新同桌。”

棠宁几乎要失去语言能力:“你、你好,蒋同学。”

“听说你的数学很不好。”蒋林野礼节性地打完招呼,没有再看她,转过去拿出自己的水杯,一边擦杯子,一边平静地阐述事实,“你的班主任拜托我多看着你一点,希望这个学年结束,你的数学成绩可以追上平均分。”

棠宁好奇:“那你现在擦这个杯子,是打算以后一看到我上课开小差,就用它敲碎我的狗头吗?”

“没有。”蒋林野抬起头,云淡风轻,“我想看看能不能擦出一个阿拉丁,来帮棠宁,实现她伟大的祈愿。”

棠宁只是走了一下神,蒋林野已经脱下外套,在一片黑暗中摸进了病房浴室。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

现在去回忆,她自己也想不起来,跟他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世界还很和谐……

好像是从蒋林野去家里做客开始,她用十八岁的生日做幌子邀请他回家玩,不确定父亲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他对她的态度,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后来他和别人一起出国读书、创业,她家里出事时,在国内想要请他帮忙,得到的也是冷漠无情的拒绝。

“奇怪的人……”

现在也很奇怪。

她明明记得,这家伙从中学到大学,都不怎么待见她,为什么会跟她结婚……

棠宁拉高被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开关,只要她妄图回忆这五年发生的事,太阳穴就突突地痛。

算了,放过自己不好吗?她翻个身,按掉夜灯。

几乎同一时间,浴室里水声停下来。

棠宁刚有一点困意,一下子被黑暗里突然出现的人影吓醒:“我去……不是,你怎么还没走?”

“棠宁。”

高大的男人气场逼人,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嗓音低哑,怜爱地叹息:“我有没有说过,装失忆也没有用。”

棠宁脑袋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你不是很喜欢我,想让我留下来?”他居高临下,眼神幽暗,“不是说好了吗,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我一定把你抢回家,把你以前对我的喜欢——”

他一字一顿,缓缓凑近她,热气在她耳旁拂过,“连本带利,还,给,你。”

“你是总裁文看太多,走火入魔了吗?”她承认,她年少无知时确实告白过很多次,还被拒绝过很多次,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种鬼话?”

“宁宁。”棠宁发现了,这人可以在各种模式之间无缝切换,因为他放松了对她的控制,又开始状似柔情似水地叫她小名,“你摸摸自己的胸口。”

棠宁:“啊?”

她不解其意,老老实实地抽出一只手,落在自己胸前。

“你清醒一点。”蒋林野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凑近她,热气在她耳旁呼出一句恶魔的呢喃,“你压根儿没有良心。”

这一夜迷迷糊糊,棠宁再醒过来,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身边没有人,但床铺尚有余温,他大概才离开不久。

她脑子有些混沌,全身没有力气。

棠宁缓慢地坐起来。

蒋林野似乎在外面办公,他已经把自己洗漱干净,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走回来靠在门上,语气清冷寡淡:“怎么了?”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棠宁不高兴。

蒋林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搞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把我留下来?”

“疯了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而且我不是告诉你,我失忆……”

“棠宁。”外面天还没完全亮,蒋林野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嗤笑出声,“再装就没意思了,我刚刚问过医生,醒了就可以出院。你是要回公司,还是在这儿再住两天逃避现实?”

顿了一下,他大发慈悲:“如果去公司,我可以顺路送你。”

棠宁:“哈?”

这人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这么居高临下地跟她说话?

“你爱去哪去哪。”棠宁火气噌地蹿起来,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嘲笑回去,“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在挽留你?”

蒋林野手指微顿,被气笑了:“你再说一遍?”助理清晨给他送来换洗的衣物,这家伙工作时间除了正装还是正装,垂眼看人,莫名有压迫感。

他走到床前,沉声:“棠宁。”

他一靠近,棠宁突然升起危机意识,无意识地向下滑。

大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毫无防备地眨眨眼,下一秒,就受到了他冷漠的嘲笑:“脑子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公司是你自己的,你爱管不管。”

撂下这句话,他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棠宁被气醒了。

她巡视一圈,在床头找到手机,打给助理:“简薇,上午帮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下午叫财务来公司做资产评估。”

“好的,棠总。”匆匆忙忙答应下来,简薇又觉得有些不对。想问不敢问,她委婉道,“需要叫财务现在去公司等您吗?”

“晚点再来,不是什么大事。”棠宁云淡风轻,“我昨晚没睡好,想问问财务我到底有多少钱,说出来,听一听,爽一爽。”

对面沉默半秒。

棠宁正想深藏功与名地挂断电话,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想问你。”

简薇赶紧:“棠总,您说。”

“昨天蒋林野说,我的公司最近需要危机公关。”虽然他原话说的是“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棠宁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一向干脆的简薇突然犹豫起来,“有一件产品出了点小问题,公关最近已经在处理了,您不用担心。”

“噢,這样。”棠宁眨眨眼,在床头捡起iPad(平板电脑),微博搜索“TJ糖浆”。她没有挂电话,把高居榜首的热门话题一字一句读给简薇听,“‘TJ喂食器致死宠物‘TJ今天倒闭了吗‘智能养宠,科技送命。”

简薇:“我……”

“智能养宠,科技充满温度”,是TJ的另一个口号。

“简薇。”棠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动底下的评论,“我觉得这个看起来不像小问题啊。”

这条热搜已经被优化过,讨论度很高,但并不靠前。甚至随着热度攀高,排名反而在下降。

事情其实挺简单,一个叫傅采采的宠物小网红,出差前把自己养的一条狗放在家里,回来发现,狗子被TJ的自动喂食器喂“凉”了。

喂食器不会自动产毒,确切地说,狗应该是在喂食器断电之后,被饿死的。

傅采采自称拍了宠物去世的现场图,但因悲痛欲绝不敢再看第二遍,于是拍了个短视频来解释事件经过。

她本来就是网络直播转宠物博主,vlog(视频博客)剪得不错,小视频里的女生跟棠宁差不多大,乖顺的梨花烫和空气刘海,说到动情处,眼眶泛红:“……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这么信任TJ,可换回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它的尸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发出来公开质疑是不是正确的,可我真的很心疼,对于企业来说可能只是产品失误,但我失去了一个家人……我也猜到可能会有很多对我的猜测与讽刺,但是没关系,我会全部接受的。只要TJ能给我一个答复,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评论区一片沸腾:

【TJ口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天了,TJ都没有发任何公告也没有回应,足见企业毫无担当。无法认可这种不把宠物性命当命的企业,博主实惨。】

【资本家都没有良心,为了赚钱丧心病狂。我以后不会买TJ的产品了……采采肯定是弱势方啊,心疼,热搜上都看不到了呢。】

……

甚至有人扒出棠宁的账号:

【@想拥有毛孩子的棠大王 出来挨打!】

【这人也有脸说自己想养猫?脸伸过来我给她打歪!】

【@TJ宠物智能 @想拥有毛孩子的棠大王 到现在都不出来回应,没个说法?】

棠宁看到这里,忍不住返回去确认了一下。她的微博已经很多年没有更新过,也没有跟棠氏或TJ的任何话题挂钩。

这是用显微镜扒出来的吗。

而且……她皱皱眉,总觉得在哪见过傅采采,这人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简薇见电话这边沉默半天,怕棠宁被气死,小心道:“棠总,这个事情我们本来打算查,但您突然出了车祸,所以……”

“算了。”棠总长叹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接我吧,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公司。”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棠宁回到传说中她的公司,解决了傅采采事件,又发现在她记忆里消失的五年,自己仿佛變了一个人,连办公室的装修也是二十岁时的她最讨厌的黑白极简风。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