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碎片
2021-08-23林青久
林青久
作者有话说:一直很喜欢电影里20世纪90年代的氛围感。收音机,大头电视和粤语老歌,总不愿意承认已经过去好多年,虽然现在的通信网络发达,但还是会怀念曾经看杂志的日子。文中的英文歌曲超好听,或许能在枯燥的日子里,给你带去一丝欢乐。同时也希望你能喜欢这篇稿子!
近在咫尺的月亮才是最遥远的。
之一:他们成为挚友,青梅竹马,本来以为会这样没心没肺地成长下去,直到后来,在美术班时,同学破天荒地问了阿芫一句。
三角风筝是湖蓝色的,尾部用金黄色的颜料写着阿芫的名字。可惜它并没有飞多高,只在窗前停留了片刻,就沉沉落下了。
那是2007年的夏季,阿芫住在骨科医院六楼走廊的最后一间病房,她想起身去窗台边俯瞰,可惜腿骨折,被绷带高吊在床上方,让她无法动弹。
应该是猜到了女生的喜好,在风筝坠落的十五分钟后,陈禾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病房外,他们对视。
“阿芫。”他看着她吊起的腿,问道,“还疼吗。”
肯定啊。男生随手将风筝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忽而笑了起来。
“我就说让你小心点吧。”
那个缺根筋的十八岁少女在暑假同陈禾屿去驾校考摩托车的驾照。明明已经再三让她小心了,但阿芫不知怎么,兴许是路滑,在拐角的时候没能及时转弯,整个人直直地撞到了路边的榆树上。
林中的惊鸟扑棱着翅膀四下逃窜。阿芫的右腿骨折了
坐在病房内,陈禾屿对阿芫讲着近段时间补习班里的趣事。其实阿芫已经开始后悔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因为这件事,她保守估计要休息一个半月,美术班的写生搁置,暑假基本也都要在医院度过。
她长呼了一口气。
“你沒有去嘛。”彼时正是美术班里组织去海岛写生的日子。
阿芫与看着窗边男生的背影,他调侃地笑着,也没回头看她:“怕你将来报复我,所以不敢丢下你一个人去啊,是吧,大姐大。”
……
阿芫与陈禾屿在千禧间年认识,她记得特别清晰,九岁那年,她与陈禾屿在补习班恶战了一场,至今阿芫的小腿还留下一个牙印。
许多年以后的两人再谈起这件事,都还心有余悸。
“您是大姐大。”陈禾屿喜欢这样调侃她。
当年阿芫的父母忙于生意无暇管教她,就想着将她送到少年宫的油画班去学习。周六日早上七点过去,晚上七点回来,省事。
可惜阿芫生性叛逆,一切自然不会那么顺从父母的心意。她爬窗户,发现太高,不敢跳,撬门,发现是铁的,完全打不开。最后开始耍无赖,她滚地板,不停哭闹。最后一次是在阿芫的妈妈将她送到少年宫离开时,她在地板上打滚,被陈禾屿咕哝了一句。
“小屁孩,烦人精。”
明明在班里阿芫的身高比其他小萝卜头都高。她不开心了,阿芫让陈禾屿道歉,两人拉来拉去,不知怎么突然开始厮打起来,男生被狠狠地压制在地上,阿芫只感到小腿一阵疼痛。
陈禾屿死死地咬着她的小腿,女生开始暴打他的头……两个人号啕大哭,谁也不认输。
不是光彩的事情,后来的他们几乎都没有再提起过。
只是那个牙印一直留在了阿芫的小腿上,每年的夏季,女生大都会穿裙子,陈禾屿总是担心会露出牙印。好在大家都穿着宽大的校服,还能遮掩住。
有仇不报非君子,虽然女生去补习班再没有闹过,但她一直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让男生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惜那些年啊,阿芫齐耳的短发都慢慢垂到双肩了,她仍然没有机会对陈禾屿进行报复。
因为那次之后,男生在父母的“教导”下诚恳地道歉了。
他们住得不远,隔着两条街。两家人握手言和以后,陈禾屿的妈妈还让他给女生提画板谢罪。多了一位小保镖,阿芫受用得很。
年少的仇恨哪有多久,他们成为挚友,青梅竹马,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许久,直到后来,在美术班时同学破天荒地问了阿芫一句。
“陈禾屿是不是喜欢你啊。”
……
阿芫沉默,是她喜欢陈禾屿才是,她没有出声,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没有的事”。阿芫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收敛咋咋呼呼的性子的,她开始审视自己与男生的关系。
是喜欢啊。
阿芫的青春期在那个暑日如约而至。
之二:陈禾屿煞有其事地买了一捧鲜花,放到床边庆祝阿芫出院,他是在收拾东西时发现在床底的各种画。
陈禾屿最后还是去了海岛写生旅行。
是阿芫让他去的,他用颜料在她腿上的石膏板上画出蔚蓝的海后,阿芫让陈禾屿去报名,还来得及。毕竟这次的意外是她自己造成的,他无须愧疚。
“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她说。“我没见过海,也让我听听海浪和海风。”
内陆的少女对无垠的海总是有种向往与敬畏,阿芫又让男生给她拾贝壳,到时候多吃点海鲜,把她的那份也吃回来。
她当然是希望他开心啊,阿芫知道,陈禾屿的眼神告诉她,他想去。
后来的时间里,男生履行了承诺。陈禾屿给阿芫打电话,告诉她关于海与细软的砂,无尽的蓝,他说的每一句都被阿芫勾勒在画布上。
可惜,男生少对她讲了某些细节——他没有说林染——是当初问阿芫与陈禾屿关系的那个女生。她的父亲恰是补习班的美术老师。
等陈禾屿从海岛写生回来,林染也提着礼物到病房来看阿芫。
“听陈禾屿说你喜欢蓝色。”林染给阿芫买了深蓝的风铃,“我们不知道你摔伤了,同学们还时常念叨,你怎么请假这么久呢。”她说。
阿芫让陈禾屿将风铃系到了病房的窗口上,她和林染道谢,两两沉默。阿芫对林染的认知只是停留下她的学习成绩不错上。
“回来的路上正好和林染谈到你。”陈禾屿说道,“我们就一起来看你了。”
陈禾屿送给了阿芫一个海星发夹,又补了一句,是林染帮忙确定的款式。
直来直去的男生,说话让人有点不爽。阿芫应付着他们,听着两人谈论这次写生的趣事。她心中的思绪早已飞向银河系。或许在补习班时,林染问阿芫陈禾屿是否喜欢她就有另一层含义吧。她抿着唇,直到妈妈提着煲好的汤来看她,陈禾屿与林染才离开。
阿芫有点后悔,或许就不应该推着男生去海岛的。
后来,阿芫的腿上的石膏换了两次,她再没让陈禾屿在上面涂鸦。她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第四十三天时医生通知她可以回家休养,还是男生来接的她。
“阿姨说今天超市生意忙,让我来接你。”
陈禾屿煞有其事地买了一捧鲜花,庆祝阿芫出院,他是在收拾东西时发现了在床底的各种画。
辽阔的海洋与陈禾屿的脸,也有一些饰品的设计,都是金黄。
“可惜没有画出我的帅气。”
“为什么月亮吊坠你也用黄色的,好俗,我喜欢蓝宝石的颜色……”
……
他推着阿芫的轮椅走在路上,好像有许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女生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回复上面的话。
“小瘸子。”在他们快到家时,忽而,陈禾屿停下步伐。
“啊?”她看他。
“等你的骨折痊愈的时候,我给你补一个礼物吧。”他说。
有风掠过,路边的树影幢幢,阿芫侧过脸,嘀咕了一句。
“你才是瘸子呢。”
之三:她只能在脑中这样做,耳边是音乐,她看了陈禾屿一眼,也闭上了眼睛。她偷偷吻了他一下,在她的心中。
阿芫的腿在开学前正好完全恢复。
她放下拐杖,腿脚利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禾屿算账。阿芫弥补了九岁那年的缺憾,她报复性地对准男生的屁股踢了一脚,质问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骑摩托。
其实阿芫憋了一肚子气,只是并非为了这件事。他阻止过的,她知道。
“等以后再收拾你。”她说。
可阿芫与陈禾屿没有太多机会见面了。
临近开学时,阿芫在收拾东西返校,父母告诉她,他们替她申请了离校补课。
是城东一所知名的封闭式学习机构,为了让阿芫能在最后两年多内将分数提上去,家人煞费苦心。
“你也要好好学习。”阿芫与陈禾屿道别时说,“将来可以考好点的美院。”
或许两年后他们的故事才会得以真正的延续,阿芫安慰自己,总要先变好。她开始期待未来。末了,女生又神经兮兮地补了一句:“你可不要为儿女情长分心哦。”
他们一周能见一次面。
阿芫与陈禾屿都是艺术生,从九岁开始,绘画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有美术集训,延续至今,这或许是她坚持最久的事情。但,那个十月的末梢,阿芫缺席了。
她八年来一直风雨无阻地去美术班,只有这一次中断了。
阿芫在街边看到林染与陈禾屿并肩走着,他替林染拎着包。阿芫跟着他们走过了三条街,她看他们欢乐地交谈,一直到补习班楼下,消失在楼梯口里。
阿芫有点失落。好似囫囵吞下的面包堵在胸口间,让她的呼吸不顺畅。她恶狠狠地擂了擂胸口,朝原路走回去,明明每周都会见面,陈禾屿和林染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啊,男生从来没有和她说。
少女的心思是个谜。
阿芫回了家。她将脸埋在枕头里,身体被失落的潮水淹没,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阿芫听到有人在叫她。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九点。
老式的公寓楼,陈禾屿站在路灯下,无视他人异样的眼神,大声叫着阿芫的名字。女生从窗边探出头,与他对视。男生冲着她笑。
“我有惊喜给你。”陈禾屿说着。拨了一下自行车的铃,等着她慌忙下楼去。
阿芫坐到了陈禾屿的后座,询问他,是什么惊喜。男生只是笑着告诉她保密。凉风拂面,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看著前面的男生站起来飞快地蹬着脚踏板,然后停下,让它自由滑行。在自行车下坡时,陈禾屿问她,她今天怎么没去画室。
“太累了。”
阿芫缄默着,陈禾屿说着一贯的老生常谈的话,他叫阿芫要照护好自己的身体,毕竟住校不比家里。他们一共骑行了半个小时,在城中村无名的小道上,好几次,陈禾屿都停下来辨别方向。
“到了。”
他们在某栋楼的背后停下,陈禾屿拉过阿芫的衣袖,从一条逼仄的甬道走了下去。这里看上去是个商场,或者是地下室,很黑。
“这是什么地方啊。”她问。有物品散发的霉味在空中弥漫着。陈禾屿突然放开了阿芫的手,一片黑暗中,他去推上电闸,周遭的霓虹灯瞬息亮了起来。
“迪斯科舞厅。”陈禾屿咧着嘴笑,“偶然间发现的,已经闲置很多年了。”
陈禾屿从柜台外翻入内侧,他拧开了音响,留在现场的U盘里好像只有一首Go West。非常轻快的英文曲调,阿芫看着男生将她拉到舞池中间。
阿芫不知道,陈禾屿是什么时候学的迪斯科舞。舞蹈好像没有规律,只要跟着节奏舞动就是了。那个晚上他们在那间废弃的迪斯科舞厅里待到了凌晨。
后来的阿芫再也没去过舞厅,只是很多年以后的她再听到Go West这曲子,总是会被记忆的浪潮淹没,好像是老电影,只有他们两人的舞池,男生闭着眼睛在跳迪斯科舞,旋转灯的彩虹光碎落在他们的脸上时,有那一瞬间,阿芫想吻一下陈禾屿。
她只能在脑中这样做,耳边是音乐,她看了陈禾屿一眼,也闭上了眼睛。她偷偷吻了他一下,在她的心中。
没有人知道,在那年连绵不断的雨水下,阿芫心中的玫瑰开了花。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之四:没有人说得清,海风下一刻会从哪儿吹来。好像也没有人知道,下一刻的未来,他们所处何方。
火灾是从午夜零点二十分开始的,在阿芫与陈禾屿离开那间废旧的舞厅后,大火让它付之一炬,没有人确切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芫得知信息是父母来学校找她,有个笔录要做。她愕然,原来在他们进到甬道时,周遭的监控早就将一切记录下来。
兴许是电线老旧引起的火灾吧。那本就是废弃的地方,东西都已经老化得不成样,无意间被城东片区的小青年们发现,就成了解闷的场所。
阿芫对那天尚无太多的记忆,歌曲与陈禾屿,面对警察就是一问一答,她如实回话。那场火太大,烟雾弥漫出来后才被人发现。
因为这件事,舞厅的老板也回来索要赔偿了。阿芫缄默,她内心最担心的是陈禾屿怎么办,这件事能否和平解决。
阿芫去找他,二楼陈禾屿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她没有叫男生的名字。
阿芫听到了争吵声,是为了这件事。愧疚与焦虑涌上心头,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盯着脚边的树影,陷入了沉思。
“阿芫。”她听到了男生叫她。
窗户不知是几时打开的,陈禾屿俯瞰着她。少顷,他就走了出来。
没有人说话,他们安静地走在街道边。已是深夜,偶尔有野猫的叫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我要去我姑姑家住到高考结束。”他们在槐树下停下脚步。陈禾屿看着阿芫,他抿了一下唇瓣,解释道,“这件事在学校闹得挺大,当时是警察来学校找我去做笔录的。”
不好的传言在小镇内不胫而走,明明只是一场意外的火灾,但传来传去多少被添油加醋成了各种版本。
流言蜚语扰乱人心,老师与陈禾屿约谈了几次。他索性决定回去休息一段时间,没定归期。
阿芫的手指紧紧地绞着衣角,她好几次想说话都噎住了。
“又不是不回来。”陈禾屿轻轻地拍了一下阿芫的肩,“好好学习才是真的。”
男生告诉她,他姑姑家在海滨城市,到时候还能去玩。他学习成绩优异,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让阿芫不要自责。
“没事的。”他说。
阿芫的学校是封闭的,流言蜚语对她不会有太多影响。
“你会回来吗。”忽而,她问。
“会。”
“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海呢。”他说,“等考试结束,我就回来带你去。”
两年。
阿芫与陈禾屿最终还是在十七岁这年被命运推向不同的轨道。
陈禾屿离开了。阿芫按部就班地在补习机构学习,只是,她没有告诉男生,半年后她同样转到了其他学校去,事情多少因他们而起,两家都出钱进行了赔偿。
虽然没有说,但她发现父母肉眼可见的疲态,不论是赔偿款还是流言蜚语,阿芫不希望家人承受过多的压力,她主动选择了去普通的学校。
阿芫铆足劲地读书,当然,偶尔也会与陈禾屿通电话。
男生让她听呼啸的海风,告诉她,自己在比赛中拿奖,或者是今天去挖了螃蟹。阿芫也回以日常的趣事,他们说个没完。
他们,似乎在等对方一样。
之五:黄金的形成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超大恒星在演化接近末期时的超新星爆炸,还有一种是中子星合并碰撞爆炸产生的重元素碎片。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林染的电话先于陈禾屿打到阿芫的家中来。
听到声音时略有诧异,但明白在集训班有留下号码,阿芫也就坦率地询问林染打电话的来意。
“画室会组织本届毕业生一起去海岛进行最后的结业旅行。”
林染是来通知阿芫的,地点,就是陈禾屿所在的城市。
三天后出发,阿芫没有告诉陈禾屿,她说过半个月才来,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阿芫去见陈禾屿,在夏天的伊始,她根据男生给过的地址,找到了在山坡上的红瓦房。
他正在阳台上写生,看到阿芫,愣足了三五秒。她叫他的名字,男生才恍然回神。
一分钟后,陈禾屿走了出来。
他们该有四百多天没有见过面,阳光将男生的皮膚晒成了好看的小麦色。他穿着白色的背心,手臂肌肉的线条已经显山显水地呈现出来。
阿芫满怀期冀地告诉陈禾屿这次的旅程,可男生的关注点却是“大家一起”。
陈禾屿主动提议和阿芫去旅行队伍里。
“都是熟人。”他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笑,“我是不是要尽地主之谊。”
其实是有点不乐意的,但最终阿芫还是带着陈禾屿与林染见面了。
如男生所言,后面的日子里,他都与一同旅行的朋友混在一起。他在这个小镇住了两年,关于他们不知道的小众景点,适合拍照、绘画的地方,他逐一带着大家去。
夜里,他们就在海边的山坡上看星星。
林染与陈禾屿聊天,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是阿芫的知识盲区,关于她近期去看的境艺园画展,国外各个流派画作的代表。阿芫没有这样崇高的理想,她坐在一边望着海浪,直到男生将一串烤肉递到她的面前。
“超好吃的,是我烤的。”他咧着嘴笑。
起风了,炭火的浓烟从远处飘来,怪呛人的。陈禾屿伸手拉了阿芫一把,他们朝海边走去。
“如果有机会,一起去莫斯科吧。”他的声音向来温柔,好像在哄小孩。
陈禾屿踏了踏水,或许是看出阿芫眼底微露难色,他又道:“我会加油,为了苏里科夫美院的旅行。”
“那我也好好存钱。”她不自信地低语着,望向了夜空。
阿芫是在那个晚上深刻理解到的,近在咫尺的月亮才是最遥远的。
旅行一共是七天,陈禾屿陪着他们在海岛上度过了那个假期。离别时,他悄悄给阿芫塞了一个小盒子。
“当年说过的,等你骨折好了会送你个惊喜。”陈禾屿说,“只是没想到会成为闹剧,这个就当作补偿吧。”
他让阿芫回家再打开,但女生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在飞机上将它拆开。
是一枚金戒指。
陈禾屿曾经问过,为什么阿芫在病房设计的元素都是金黄色,女生不应该喜欢宝石吗。她没有和他解释。但很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了。
黄金的形成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超大型恒星在演化接近末期时的超新星爆炸,还有一种是中子星合并碰撞爆炸产生的重元素碎片。它们在漫长的宇宙漂泊中,落向地球。那不仅是黄金,还是星星的碎片,是宇宙荒芜的历史。
可惜,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之六:时过境迁,那些年她跟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地朝前走。他们各自有了新生活与寄托,能这样在远处见上一面,已是最好。
后来,阿芫再没有联系过陈禾屿。
她回到小镇,将号码换了。填写志愿的时候,她瞒着家人选择了南方一座沿海的美术学院。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海上的月亮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人。陈禾屿不属于她。
林染在那个晚上找过阿芫,在陈禾屿之前,在他同朋友们去生火烧烤的时候。林染坐到了阿芫的身边。
“你应该听到了吧。”她问她。
其实林染与陈禾屿交谈的那些话,她都是故意大声说给阿芫听的。她要阿芫知难而退。
“他保送了。”林染直接切入主题。望着阿芫诧异的脸,林染嗤笑了一下,“我就知道陈禾屿不会和你说这件事。”
林染是听她的父亲说起的,因为小城少有艺术生,陈禾屿本身条件出挑,当年参加省里的艺术节比赛,获取了金奖。这件事阿芫知道,但陈禾屿没有告诉她后续他被保送的事情。
保送的学校即是当年林染父亲的母校。陈禾屿的家人知道后开心地打电话要请他吃饭,因为这,林染才知道的。
“可陈禾屿一开始是拒绝的。”林染告诉阿芫,“他想和你去一个学校,又怕你有压力。”
九大美院的分数太高。他为她考虑得那么周全,可是她却毫不知情。
“如果你成绩不好,到时候他就会放弃保送的名额,和你填报同一所学校。”她说。
林染没有将其他的话说完,但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为什么陈禾屿要为阿芫的成绩埋单呢。
阿芫沉默,她没办法假装不知道。后来男生跟着她去散步踏浪,谈及彼此对往后的想法,阿芫知道的,陈禾屿想去。
就好像十七岁那年,她看穿了男生对旅行的向往,这次,她也成全了他。
阿芫没有再关注过陈禾屿的动态,她总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万幸,后来所知道的,男生回过头找她,没有意气用事。
小镇后来拆迁了,当初的住户都搬了出去。没有人知道阿芫的父母去了哪所城市做生意,陈禾屿在那徘徊了好久,最终去了保送的美院。
阿芫偶尔也会后悔。
如果当初自己的学习成绩再好一点就好了,她期待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自己。
大一那年,阿芫就开始为后来的日子制定目标。基础课外,她几乎都在圖书馆中度过的。她决心考研,她要离他近点,哪怕只是是在很远的地方看一眼也好。
她做到了。
大四那年,阿芫去了陈禾屿在的高校。她预想了几十种见面的场面,可到日期去报到时,心中只有焦虑与感慨。
她视他为目标。这些年在网络平台关注着他的动向,可惜他从未张扬过自己的想法。
阿芫不知道,在她决心向前的时候,男生同样在朝远方努力。等她来到陈禾屿的学校时,他已经办完了去莫斯科的手续——他曾经和她说过的。
“我们去旅行,去苏里科夫美院。”
阿芫在图书馆见到了陈禾屿。他来还书,抱着一大摞的书籍。阿芫凝视着男生,他的头发变短了,眉眼也硬朗不少。她看到了林染,她知道的,当年他们就在一个城市求学。
可阿芫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出来见陈禾屿,她离开了图书馆,慢悠悠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那个午后的阳光好扎眼,阿芫抬起手挡了挡,好像没有多大的遗憾了。
时过境迁,那些年她跟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地朝前。如今他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与寄托,能这样在远处见上一面,已是最好。
最终章:恍惚有点失神,那些宝物是当年她在病房中设计的模样。
阿芫没有跟着陈禾屿去苏里科夫美院,但后来的她去了莫斯科旅行。
那都是她从高校毕业后了,她回到小城镇开了一家美术机构。她成为老师,就在离当年的少年宫不远处。
世界没有太大变化,当年被摩托车撞到的榆树还是凹着的。可阿芫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女,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人的一生。
阿芫变得沉稳内敛了,她不会再有成为别人负担的想法。去莫斯科是在深秋的时候,因为听说,梧桐树好看。阿芫去了陈禾屿在的苏里科夫美院,但她没有进去。只是在旁边的塔甘卡广场走了走,她去了俄罗斯国家艺术博物馆,也算是履行当年在海边的承诺。
阿芫在莫斯科住了三天,要回国的时候,她去买纪念品,在商场中看到了一场慈善募捐的画展。
当阿芫走到那幅油画前,她愣了足有半分钟。
那是张古典的唐朝仕女图,用颜料勾勒和渲染,多了一些绚丽的味道。阿芫看着画中散落在地面的黄金首饰,心头一悸,在下方的署名处,看到了陈禾屿的名字。
恍惚间有点失神,那些宝物是当年她在病房中设计的模样。
她在那幅画下静默地站了好久。离开前,她将系在脖间的那个坠子摘了下来,捐给了慈善机构。
是当年那枚戒指,她一直戴着。
或许是不曾见过有人捐赠首饰,工作人员在接过戒指后,用蹩脚的中文反复地询问她。
“您是要将这枚黄金戒指捐给我们吗。”
“是的。”她说。
宇宙荒芜,一切都有自己的归属。
编辑/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