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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阵季风

2021-08-23南星不落

花火B 2021年6期

南星不落

作者有话说:我对高中最深的记忆之一是高三特意留下的空笔芯,毕业的时候一只手都握不住,莫名成就感满满。但如果非要概括,我的高中其实是很沉闷的,于是为了满足奇奇怪怪的执念,写了两个在学业和爱情上都算顺利的学霸,借此祝小伙伴们事事顺心啦!

这样美好梦幻的夜晚,小秘密应该被得到允许。

1

“博函杯”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比赛在下午六点圆满结束,选手们依次坐上回酒店的车。

孟又夏是冠军A大代表队的队长,还没坐稳就收到了来自车上其他学校参赛者的祝贺。

大脑急速运转了一天,速度一慢下来,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松懈,整个人顿时疲倦得很,车厢内的皮革味和空调异味混杂着刺激鼻腔,对孟又夏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打起精神感谢前来祝贺的人,一道调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大家不考虑一下祝贺我这个副队长吗?我可等很久了。”

此言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孟又夏回头,只见季别脸上明明还挂着散漫的笑,琉璃似的眼珠却仿佛安装了探测她的雷达,瞬间捕捉到她的视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外套口袋,示意她查看。

孟又夏探手进自己口袋,摸出了两颗山楂糖。她下午在比赛前把外套脱下放在了休息室,结合季别方才的动作,这两颗糖是谁偷偷放的不言而喻。

季别人缘好,性格大方,他那句话正好给众人提供了谈笑的机会,车程漫漫,大家急需打发时间,没一会,车厢内众人目光的焦点便转向了季别。

终于能够休息的孟又夏剥开糖纸,将山楂糖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缓解了大部分晕车带来的不适。她把脑袋倚向车窗,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她梦到了去A大报到的那天以及在她身边落座的季别。

当时她正在气头上,没去想季别怎会那么巧与她坐一趟车,甚至是邻座,只顾着坚决与他划清界限。奈何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晕车来势汹汹,不仅界限没划成,还麻烦季别照顾了她一路,任劳任怨地把肩膀给她当枕头。

耳边依稀传来司机提示下车的声音,孟又夏睜开眼,隐隐发现脑袋的位置变了。

“醒了?”头顶是季别压低的嗓音。

梦境与现实重合,孟又夏蒙了三秒才连忙抬起压在季别肩膀上的头,有些窘迫:“你没事吧?”

“没事,”季别颇有成就感,“毕竟经验丰富。”

此话不假,孟又夏只要和季别同乘车,几乎每次都是在他肩上醒来。

孟又夏匆匆下车,掩饰发烫的脸颊,季别紧步跟上,提议道:“我查了下,附近有个游乐园的夜场还不错,晚上一起去?”

他的语气自然又熟稔,好像他们就是这种可以任意约会的关系。

可孟又夏知道,他们不是。

方才心中陡然升起的情愫被驱走,孟又夏头脑冷静下来,看向他:“我之前就想问了,章教授有意派你去参加另一个比赛,你为什么选择了竞争‘博函杯的参赛资格?”

季别答得很快:“你晕车,我得照顾你。”

直白的话语搅乱孟又夏的心池,原本压制住的那股情绪又要冲破心口,她移开视线:“我不需要。”

孟又夏极力做出冷漠无情的模样,却不知耳垂还是出卖了自己,粉粉的一点缀在莹白的耳垂上,正对季别。季别特别想伸手摸摸那耳垂,但还是忍住了,转而挠挠眉心,苦恼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的。”

好奇心被勾起,孟又夏重新看向他:“什么?”

恰巧有阵夏风来,路灯一盏盏接连亮起,季别置身于一片柔光中,身影变得明晰温暖,深深刻入孟又夏的眼底。

季别说:“我在追你。”

2

孟又夏读高中那会,一款叫“Union(联盟)”的学习软件在学生群体中很受欢迎。

如它的名字,“Union”注重的是联结,即陪伴学习。用户在软件上发布难题等待其他人回答,还能使用“悬赏令”征集更好的解法,以求共同进步。周末会特别开放直播自习室,做题累了,看眼屏幕,那么多人正和自己并肩作战,便会得到力量。

孟又夏最喜欢的功能,是线上PK(对决),对手随机匹配,比谁在规定时间内做题又快又准,胜者会得到积分,用于冲榜,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她已成功登顶榜一并从未掉下过。

所以当孟又夏某天醒来发现自己成第二时,胜负欲熊熊燃烧,以至于忘了时间,等到终于抢回第一,距离早读只有十分钟。无论她怎样赶,上课铃还是先她一步,校门口等着她的只有学生会值日生。

孟又夏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有值日生专属“红袖章”的人只有一个后,她大着胆子从书包掏出一块鸡蛋糕,递上去:“吃吗?”

男生扬眉:“什么意思?”

孟又夏委婉道:“值日辛苦了。”

“不辛苦,为同学服务。”男生义正词严。

孟又夏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较真,因为迟到导致班级被扣分,自己绝对要完,眼前人又看不出是假耿直还是真糊涂,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强行给男生塞了一口鸡蛋糕,恶狠狠地威胁他:“你接受了我的贿赂,我们是共犯了。”

“你这就不讲理了。”男生嘟嘟囔囔地控诉,嚼了几下后,眼中溢出惊喜的光,“还挺好吃,哪买的?”

孟又夏得逞地笑:“让我进去就告诉你。”

男生侧身让行,孟又夏忙不迭地往教学楼跑,没几步又折回来,仰头说了个地址。

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让孟又夏没有注意到出门前没别稳的名牌被她折腾掉了,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很快被人捡起。手指在“孟又夏”三个字上摩挲片刻后,这个人将名牌妥善地放进了口袋里。

孟又夏以为这只是萍水相逢,毕竟她不会总迟到,迟到也不会总遇上那人值日。没料到相遇来得猝不及防,而且场景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再次因为PK不小心迟到的孟又夏吸取教训,记起学校后门“有机可乘”,刚爬上矮墙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打量来人,惊诧道:“学生会的人也迟到?”

男生轻巧地跃起攀住墙头,利落地一撑,稳稳地坐在孟又夏身边,从书包里掏出块鸡蛋糕。孟又夏还没想明白这个动作为什么如此熟悉,嘴里就盈满了香糯。

男生弯起眼睛:“我们是共犯了。”

吃人嘴软,孟又夏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去学生会告发你的。”

男生眼里的笑意更盛:“你怎么那么傻呀。我不是学生会的,只是帮同学暂时拿着袖标而已。”

仔细回忆前几天的画面,男生站在校门口,却没有拦住孟又夏的打算,红袖章也只是拿在手上,反而是她做贼心虚,傻兮兮地凑上去“送人头”。

男生看孟又夏的脸色变化得仿佛红绿灯,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他跳下墙,把名牌递向高处的女孩:“孟又夏同学,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季别。”

3

经历这场乌龙的孟又夏痛定思痛,不再迟到,只是总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然而因为有着另一件事困扰她,也来不及去细想。

她前几天在“Union”回答了一道在求助页面挂了好几天也没人解出的竞赛题,这道题出得很偏,极富挑战精神的孟又夏也是费了不少脑力,动用以前参加奥数集训时老师教授的方法才解出来。她在学习上一直都是骄子,在众人齐呼“大神”的评论中看见一条“你错了”的言论时,简直觉得是蒙受了奇耻大辱。

再定睛看那人的ID(账号),好家伙,不就是这阵子总跟她抢榜一的人吗?

孟又夏当即给那人发私信。

奔驰定理:你说说我错哪了?

奇变偶不变:你用的方法我知道,但你忘了它需要的隐藏条件,上课开小差了吧?

孟又夏心一惊,连忙去查找资料,竟还真是这样。但她向来知错能改也绝不轻易认输,回道:我很快就会找出新解法的。

奇变偶不变:不必,我已经在评论区上传答案了。

孟又夏翻看已经变了天的评论区,咬着后槽牙下战书:你等着吧,我会找出比你更快的解法。

奇变偶不变:哦。

对方无所谓的态度让孟又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好化不甘为动力,拼命寻求方法,惹得同桌都開玩笑说她走火入魔了,不给人留活路。

同桌说这话时正撑着下巴看窗外,忽然两眼放光:“哇,季别在打篮球。”

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不规则线,孟又夏望去,一眼就注意到那个正恣意奔跑的少年。她戳戳同桌的胳膊肘:“你认识他?”

“成绩和长相都那么突出,学校谁不认识他。不对——”同桌话头一转,“人家的名字好歹在红榜里跟了你两年,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原来是他!”孟又夏总算从被题目填满的大脑里搜刮出关于“季别”的记忆,正如同桌所言,高中两年来每次考试季别都是年级第二,第一则被孟又夏稳稳坐着。

还没彻底消化完这条信息,季别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彼时正是体测,孟又夏坐在折叠垫上,季别打趣她:“仰卧起坐而已,表情不用那么悲壮吧。”

运动是孟又夏的死穴,她偷偷扯季别的袖子:“打个商量?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太严谨。”

比如放水十几二十个这样……

“哦?”季别眉毛挑起,“又想贿赂我?”

孟又夏脸涨得通红:“我要换个人帮我压腿计数!”

季别急忙顺毛:“我们还是不要违背老师的安排了,你尽管放心。”

好在季别还算上道,测试时算数水平立马回归两岁,从十跳到二十坦坦荡荡。然而孟又夏只真正做了二十个就累瘫了,自暴自弃地躺在垫子上,安慰自己:“没事,我已经‘及格了。”

季别鼓励她:“再试试?”

孟又夏有气无力地挥手拒绝,却在某一瞬间,脑内似有两条缠绕的电路终于理顺接上,擦出火花。想了几天的题目有了突破口,孟又夏激动得直接一个鲤鱼打挺:“我知道了!”

她起身得猛,季别反应不及,两人呼吸缠绕,距离近得孟又夏可以数清季别浓黑分明的长睫。偏偏季别还在无害地笑,睫毛颤啊颤:“看,这不是起来了吗?”

孟又夏抿紧唇,缩着腿往后拉开距离,害怕被季别听到擂鼓般的心跳。

4

当天一回家,孟又夏就向“奇变偶不变”发送了自己的解题步骤,结果只得了一句轻飘飘的“不错”。

孟又夏深觉自己被看轻了,故意挑衅他:你的竞技精神呢?跟我抢第一的时候不是很来劲吗?

奇变偶不变:奔驰兄弟,好胜心那么强?

不等孟又夏拒绝和他当“兄弟”,那边又发:其实我这人也挺好胜的,有个第一已经让给别人了,所以不好意思,“Union”的榜一我拿定了。

这是明晃晃的宣战了,孟又夏当然不怵,坦然应战。

孟又夏在自己的圈子里体会了很久的“无敌是多么寂寞”,乍来了个劲敌,在榜一争夺战和不断更迭的公告里,竟渐渐对那人生出了些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时间很快来到暑假的集训,孟又夏注意到一个意外的身影上了开往基地的车。季别与孟又夏视线相触,径直朝她走来,直到人站到她面前了,她才反应过来收拾放在邻座的行李。

季别看她愣怔的模样,询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坐?”

孟又夏老实答:“我晕车很厉害,可能会吐,不想麻烦到别人。”

“没关系,”季别开朗地笑,“我不怕麻烦。”

孟又夏才发现季别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酒窝,盛夏的阳光好像全被盛到他这个小酒窝里,折射出来的光又全都直直地照到她心里。

孟又夏眨了眨眼睛,飘忽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季别解释:“前几次都恰好有事,不过这次你遇上了我,不用害怕晕车。”

孟又夏听着这话,嘟囔:“你对女孩子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不是,”季别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晕车的女孩。”

这答案听起来无可厚非,可孟又夏也想不通自己在纠结什么,干脆眼罩一戴,脑袋一歪,用睡眠来逃避眩晕。睡梦中,她隐约闻到了清冽的柚子香,不由得摘下眼罩,就见季别正和一只柚子作斗争。

柚子的香味沁入心脾,让孟又夏胃部好受了一些。季别见她醒了,加快速度剥出一大块柚子肉:“喏,中途停车的时候我去一家水果店买的,店主说晕车吃点柚子会好受些,柚子皮闻着也让人舒服。”

孟又夏接过那块晶莹剔透的果肉,动容道:“以后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季别又笑出那个小酒窝:“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有一个。”

5

孟又夏站在汹涌的人潮里,想回到四小时前,在说出那句“尽管说”前捂紧自己的嘴。

季别将领到的荧光手环递给孟又夏,看她一脸生无可恋,提醒道:“不许反悔啊。”

集训的第一天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季别不知从哪打听到基地附近的公园有个荧光夜跑的活动,二话不说就拉着孟又夏来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季别用老话劝她,“多运动,你的体测就能真正及格了。”

孟又夏警觉道:“其实你是体育老师派来的卧底吧?”

“被你发现了,”季别故作严肃,“事成之后我能分到这个数。”

季別用手指比了一个数,煞有其事的模样惹得孟又夏无奈地笑,她配合地再添加几根手指,诱惑他:“我能给你这个数。”

“你的健康可不止这个。”季别掌心压下她伸出的手指,恰逢开跑的枪声响,季别轻拍孟又夏的发顶后跑开,招呼她,“来追我呀。”

幼稚。

心里这样想,孟又夏的手指却忍不住蜷起来,少年掌心的温度还残留着,向上延伸,烫到了她的脸颊。

季别速度把控得很好,距离孟又夏只有一步之遥,每当孟又夏快要追上他了,他的步伐就变大,又将距离拉开。他的白色衣摆灌满了风,鼓起来像一只振翅的鸥,飞扬又耀眼。

孟又夏始终注视着他的身影,竟不知不觉就跑到了终点。

季别表扬她:“不错嘛,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

孟又夏不敢说是靠他的背影续命,只含糊地点头。

运动完,两人皆是饥肠辘辘,点了几份小吃,坐在长椅上大快朵颐。

耳边蝉鸣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抬头是月明星稀,偶有夜风徐来。饱餐后的孟又夏惬意地享受夏夜,手臂忽然被人碰了碰,季别神情期待地问:“今晚开心吗?”

“还不错。”

季别松了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么贸然拉你来跑步,其实我还挺怕你生气的。”

“虽然我真的很不喜欢运动,但是……”

但是如果是和你的话,好像这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了。

孟又夏停滞,清清嗓子,想到同桌的话,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考第二呀?”

季别笑答:“因为你总是考第一呀。”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但孟又夏专门去查过季别的分数,每次都只差她几分,看得她都觉得惋惜。她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总觉得,你在控分。”

季别愣怔住,随后开朗地笑:“那么看得起我?话说回来,我们成绩那么接近,上同一所大学的概率很大吧?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孟又夏很早就规划好了:“A大数学系。”

季别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身体放松地后仰,闭上眼:“那我也报这个,咱俩以后还能一起上课。”

这样美好梦幻的夜晚,小秘密应该被得到允许。孟又夏目光安静柔和地放在季别的侧脸上,在心里回答:好呀。

6

暑假一过,高考倒计时便一天天减少,日渐堆叠的试卷和在光束里乱舞的粉笔末,以及两天一换的笔芯构成大多数高考生的回忆。但对孟又夏而言,她的高三生活里有季别,已经足够她欣悦。

他们已经习惯放学后一起刷题到很晚,在送孟又夏回家的路上,人手一块刚出炉的鸡蛋糕,徐徐走过一条条街,踏过一道道路灯的斜影,有时会继续争论某道题目,也会吐槽哪位老师发的试卷太多。

日子这样忙碌,孟又夏依然没有放弃“Union”,倒是某天那人主动给她发消息:兄弟,要高考了,有很重要的人要陪,第一先让给你。

孟又夏不打算暴露太多三次元的信息,也懒得和对方解释自己不是男生,只是这句话一下就让她联想到季别,勾起了她类似幼儿园时期向同伴炫耀玩具的臭屁心理,她回道:说得好像谁不是似的,我朋友还很聪明。

对方不知道怎么的,竟和她争论起来:我朋友绝对比你的聪明。

孟又夏不服气:我朋友能上A大!

对方:我朋友能以第一名考入A大!

孟又夏:第一名不是我的就是我朋友的,让你朋友别想了。

万万没想到,两个自诩好胜的人竞争最激烈的时刻居然是为了各自朋友的小学生式斗嘴。

最后两人的争执以要做作业为由不了了之,次日孟又夏和季别见面时,她拍着季别的肩,神色凝重地嘱咐:“我们两个,不管是谁,一定有一个要拿下A大第一名。”

季别勾起一抹笑,爽快道:“当然。”

高考结束那天下起了细雨,雨水冲刷地面,卷起尘,卷起土,卷走孟又夏的十八岁。

孟又夏在屋檐下等季别从考场出来,远远地就朝那个高挑的少年招手。等人走近了,便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礼盒:“生日快乐!”

第二天是季别生日,孟又夏马上要随父母去邻省外婆家,只能提前将礼物给他。

季别美滋滋地接过礼物就要拆开,孟又夏制止他:“哎,别——你回家再看。”说完又像在犹豫什么,欲言又止,咬着下唇交代,“你一定要好好看看哦。”

她把“好好”咬得很重,季别郑重道:“一定。”

雨丝交织成幕,朦朦胧胧地将他们网住,空气中似有什么在发酵。相顾无言片刻,季别望进孟又夏的眼睛:“毕业典礼那天,别忘了。”

孟又夏弯起唇角:“不会忘。”

7

孟又夏没有忘,却失了约。

在看到“奇变偶不变”的头像变成一只洁白的飞鸥挂饰后,她足足有十分钟几近失声。

那只飞鸥是她送给季别的生日礼物。

体内像打翻了一杯碳酸饮料,哔啵哔啵的气泡破裂声针扎似的刺激神经,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沸腾,她颤着手打下:你是季别?却又逐字删除,说不出恼和喜哪个更多,她将脸埋进胳膊里,只觉得上天真是会捉弄人,也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有了季别的滤镜,这个前期显得特别烦人的“奇变偶不变”忽然变得特别可爱。

她大概是没救了。

孟又夏出门狂跑了几圈才终于冷静了一些,重新打开私信框,深呼吸,发信息:新头像不错。

季别回:那还用说。

孟又夏看着这行字轻笑出声,想象季别拆开礼物时脸上迸发的雀跃神情,想象他是怎么寻找最佳角度拍摄照片并上传作为头像,想象他在打出这行字时炫耀又骄傲的样子。

想象,或许他和她的心跳是共振的。

可是下一秒,季别说:朋友送的。

就是这么一个“朋友”,将孟又夏从暖春拖入寒窖,直至今天,一年有余。她不仅没赴畢业典礼的约,甚至也没回家,直到开学前一天才回去收拾行李,踏上开往A大的列车。

孟又夏把自己从回忆里拨出来,窗外的月已高高挂起,像极了他们夜跑那晚,只是岁月已逝,物是人非,心绪一团乱麻。酒店房门被敲响,孟又夏一开门就看见季别俊朗的脸。

孟又夏只瞥他一眼,问道:“有事?”

“我说我要追你,你有什么想法?”

“朋友”两个字是孟又夏心底的疤,她耿耿于怀那么久,在季别身边兢兢业业地扮演这个角色,可面前这个伤了她心的浑蛋却突然蹦出来说要追她,孟又夏没好气地说:“追我干什么?”

季别俯下身,让眼眸里只映出孟又夏一个人的身影,温声道:“当然是喜欢你。”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前,孟又夏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此刻听他亲口说出来,一时间委屈竟然大于欣喜。她攥紧拳,冲动涌上心头,最后还是没忍住,质问他:“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说我只是朋友?”

季别蒙了圈:“当初?什么时候?”

“我就是奔驰定理!”孟又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前因后果在季别脑海里迅速成线,他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孟又夏的意思。他手掌搭在后颈,罕见地红了脸:“我不知道那是你,而且我也不明白你的心意,我不敢那样称呼你。”

“怎么会不明白?”孟又夏气得跺脚,“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给你抄那首诗?”

季别更蒙了:“什么诗?”

孟又夏这下脑门上也全是问号:“你、你就没拆开那个盒子吗?”

季别何止没拆开,取出飞鸥挂饰后,他将盒子当传家宝供在床头,就连装饰用的荞麦干花都料理得很好。他果真是“好好”珍惜了礼物,却错过了少女的真情。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这是Seeing You Carry Plant in的最后一句,孟又夏并没有写完整,可如果季别看到了,一定会去查询,那么他就会知道,隐藏的最后一句话是:

今夜我爱你。

“季别,”孟又夏唤他,“你还说我傻,你明明比我傻一百倍。”

“我是大傻子,”季别自嘲地笑,却还是认真地询问孟又夏,“那么,你愿意接受我这个傻子吗?”

孟又夏眼角的泪光足以说明一切,她问起:“毕业典礼那天,你等了多久?”

“还好,就是门卫大爷都差点拿棍子赶我了。”季别说得无所谓,但不想让孟又夏内疚,他伸手捏捏她的脸,“没关系,你还能补偿我。”

在孟又夏不解的眼神中,季别拿出一条领带:“我一直等着你给我系上呢。”

当初他们约好了,孟又夏会在毕业典礼上帮季别系领带。

孟又夏拿过领带,仔细地帮季别系上。季别凝视她头顶可爱的发旋,坦白:“其实我打算毕业典礼后跟你表白的。后来一直等不到你,我就向你朋友询问了你的车次,从那时起,你对我的态度就变得不冷不热的,我只能把这一切归于你还不喜欢我,小季同志仍需努力,使劲追你。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两人阴差阳错地暂时偏离了轨道,幸而他们的人生不是平行线,注定会再次交错、并肩、牵手。

8

很久后的某天,孟又夏一拍脑门记起了一件事,缠着季别要他交代“有个第一已经让给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别赖皮地提要求:“亲我一下才能解锁答案。”

孟又夏想也不想,踮起脚“啵唧”一口。季别餍足地眯起眼,缓缓说道:“高中开学摸底考,你考了第二,记得吗?”

第一名对于季别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他对摸底考的成绩并不意外,也不上心,直至午休偷上天台发现了蹲在地上哭得狼狈的孟又夏。她在伤心之余还铭记着不能破坏公物,没在墙上刻字,便在纸上不停地重重落笔,只重复一句话:下次我一定要考第一。

力道之狠劲,可见其决心。

成绩单季别粗略地看了,不难猜出此人就是屈居第二的孟又夏。害怕引来人,女孩嘴撇成一条绷直的线,啜泣声像只猫,纤细的背脊一抽一抽,可怜到极致。

那时季别就想:别让人家小姑娘那么伤心了吧,第二也很好。

当事人孟又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但还是得挽救形象:“当时我思想不够成熟,心理也不够强大,我现在才不会为考不到第一哭鼻子,我早变得更好了好吗?”

“嗯,我知道。”季别抚摸过她柔软的耳垂,无限缱绻。

他当然知道他的女孩有多好,否则也不会念念不忘。

编辑/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