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阈下的苗族服饰“美”探究
2021-08-23马誉铭张慧琴
马誉铭,张慧琴
(北京服装学院,北京 100029)
引言
“美”源自“羊”和“大”两个象形字的组合,后汉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美”字归入“羊”部,称“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美与善同义。”[1]由此可见,“美”因“羊”而生,羊作为人类生存的重要需求,越肥大越能给人带来身体的滋养与精神的愉悦,因此“羊大为美”。但是,后续在安阳殷墟中发现的甲骨文使人们对于“美”的本源有了新的认识,因为甲骨文的美字并不是羊与大的组合,上边并不像“羊”,而是人饰羊首的形状,戴着羊角样饰物,使美字成为人戴图腾的标志,这无疑为我们研究古人利用装饰物来扮美的缘起提供了线索,“戴羊角”打扮的美饰,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羊人为美”的审美。西汉燕人韩婴的《韩诗外传》中就曾写道:“衣服容貌者,所以悦目也”,意为合适的衣服穿在身上,会让人更加漂亮[1]。正如服饰的“饰”字本身,也说明了服装具有装饰功能,体现了人类在满足基本需求的基础上,对审美的追求。
在历史的长河中,作为我国众多的少数民族的苗族,具有最为悠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蚩尤和炎帝。作为苗族文化的一种重要符号的服饰,不仅反映出苗族人民的审美情趣,也反映出苗族人民的意识与观念。可以说服饰在为当时人们满足物质生产活动的同时也成为民众对精神生产活动的向往与智慧的产物。
1 符号学视阈下苗族服饰美多层面剖析
符号学兴起于二十世纪初,广泛应用于人文学科研究。生活中随处都充满符号[2]。离开符号,人们将无法表达思想、交流情感。符号学研究历史悠久,西方符号学早期的研究史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奥古斯丁之前的希腊-罗马阶段,但丁之前的中世纪阶段,以及文艺复兴阶段。布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作为符号学先驱的大师,先后都提出各自有关符号本质的理论。柏拉图认为:言语符号不管是自然的还是约定俗成的,都只是事物本质的不完全代表物;符号对词语的研究并不能揭示出事物的本质,因为思想领域与其言语表现形式无关;符号所传递的知识不是直接知识,用言语表达的事物的真实情况即使表达得极其相似,也比不上了解真实情况本身。古希腊哲学的集大成者亚里士多德则着力从逻辑的角度探讨语言符号问题,并将符号的定义概括为:文字是语音的记号;语音是思想印记的符号和记号;思想印记是实际事物的相似物;尽管头脑中的事件和事物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然而言语表达方式却各不同[3]。
服饰图案是人类在认识和了解世界中记述生活以及表达情感的重要形式,在人类不断的创造过程中促使服饰图案具有更加直观和丰富的表现力,服饰图案在人们的生活中发挥着标志、象征、指意和抒情的功能,具有了符号的性质。例如苗族人民历经斗争与迁徙,在不畏权贵、崇尚自由、追求平等的过程中,逐渐借助服饰色彩表达情感,体现其不受任何阶层或某一特定元素的限制的特点,于是服饰色彩成为特殊符号。因此苗族服饰图案是苗族妇女的情感与智慧的结晶,兼具装饰和记录作用。
色彩对于苗族服饰而言,不仅具有增色添彩的美化效果,还同时具有族群之间信息沟通与交流的功能。这是因为贵州苗族人民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周边地区树木繁茂,地理因素使人们对于服饰颜色的审美及不同颜色象征意义的理解在一定程度上都会有别于周边人群。特别是在表达情感层面,色彩的文化内涵、色彩视觉符号的张力形成色彩符号的节奏和韵律感。苗族在服饰中大胆使用彩度高的红色、浅黄色、桃红色等艳丽色彩表达欢乐,很少使用白色。依照符号理论,苗族人把红、黑、白、黄、蓝这五种颜色作为“正色”,其他辅助颜色是“配色”,在这“五色”中,红色位居第一,象征着鲜活的生命与红红火火的未来,寄托着苗族人民对于未来的憧憬与希望,美好与光明[4]。与此同时,每逢重大的节日,苗族人常常会选择红色衣服作为自己服饰中最重要的色彩,在此基础上再选择黑色或者是青色的服装或者配饰,使红色与其他色彩搭配协调,同时配以亮丽银饰作为点缀,这样就可以烘托出吉祥喜庆氛围,使得整个服装集华丽与欢乐为一体。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在面料与款式上苗族服饰也发生了变化,在色彩上苗族服饰逐渐从主旋律红色转为清朝中叶后的以靓蓝为主要色彩,表现出逐渐“满服”化,尤其在清末民初,苗族服饰上的红色褶裙不再流行,裤子的主流颜色变为黑色和青色,尤其在解放后,随着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交流,传统苗装的色彩日益丰富,其独特的民族款式也日渐简约,但是苗族服饰的独特性在今天依然作为民族符号的象征[4],独具魅力。
图1 苗族图案
图2 苗族图案
基于服饰符号学,苗族在服饰面料的选用上,由于资源有限,倡导惜物节用,由此导致其服饰的天然属性成为服饰符号的象征。据史料记载,苗族曾经常选取“木皮”或“草实”等植物果茎,作为加工制作服饰的最原始的材料。随着生产的发展,苗族人民开始尝试种麻养蚕,选用丝、麻等用作服饰原材料,并在原材料加工制作的基础上进行面料着色,然后借助不断进步的纺织技术,织造出花绸与花布,通过纯手工制作,完成成衣的制作。随着纺织技术和人们棉、麻种植技术的提高,在清代后期,苗族服饰的主要面料变为棉、麻和丝织品。但是在民国时期,由于苗族自产的布料与苗锦产量依旧较低,无法满足当地人们的需求,因此外来的棉花、丝织品等开始出现在苗族的服饰上。由此苗族服饰也出现了洋布、洋缎、白布和青布等面料。后来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尤其是在20 世纪80年代后,苗族服饰的主要面料发生了变化。“的确良”和“尼龙”以及绸缎开始进入苗族大众的消费视野。与此同时,其他各类面料,包括丝质品(真丝和仿真丝)、棉麻布匹(牛仔、苎麻、棉、麻棉),再加上绒布和腈纶之类的也都在苗族服饰中得到应用。苗族服饰不再局限于以往使用的棉、麻、丝这些本土化原材料与布料,而是从手工天然植物染色扩展到化学染色,甚至有完全代替的趋势,其服饰面料在种类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5]。
符号学视阈下的苗族服饰的款式,随时代发展不断变化。在清朝之前,花上衣、百褶裙,配以银饰,是苗族男女的基本服饰样式。后来,清政府颁布了“服饰宜分男女”政策,来划分男女之间的服饰。因此,袖短而大的满襟、长裤、绑腿,成为了苗族男子的着装样式;而妇女则将裙装改为裤装,并且裤装的款式一般都比较宽大。同时,女装还经常在上下衣的边缘处有绣花装饰,腰部的围裙既是装饰,又对服饰起到防护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民国时期的苗族男子逐渐流行穿对襟的衣服,衣袖一般窄长,裤子也短肥,女性原本传统的百褶裙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方便劳作的裤子,腰围和袖口都较前更为窄小,甚至原本上下衣边缘处的装饰刺绣或皮凉纹样也日趋简洁[6]。
具体到服饰的工艺层面而言,苗族服饰兼具实用性与艺术性成为其符号特征。苗族服饰图案中既有大自然中的动物和花草,也有历史和民间传统故事人物和神灵,还有层次丰富、对称工整的几何图形。这对于没有文字记录,单靠口授传承其历史,包括借助其服饰图案以区分族内支系的苗族,服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记载本民族历史和本民族文化的载体,同时也成为代表文化交融的一种特殊符号。通过苗绣工艺展现出粗犷、美观、精细、素雅四种主要风格,而在图案设计构成上苗绣十分注意对称性和严谨性,因此在一些小的诸如衣服袖子、围裙花样以及长裤花边等装饰布局中,苗绣艺术充分地体现出内容饱满丰富、得当的虚实疏密针线;而在一些较大面积的部位则采用简洁明了的工艺方法,从而给人以简约洒脱的感觉。这些细节方面的讲究使得苗绣服饰及其他一些用它做装饰的物品更加显得韵味十足,例如黔东南地区苗族服饰中既有锁边绣、平绣和破丝绣等手法应用,又有挑花、绉绣、织锦和堆绣等手法应用,既表现出独特的肌理效果,又展现出十分独特的细致精美做工[5]。
2 符号学视阈下苗族服饰之美反思
苗族服饰独特的色彩、图纹、面料和工艺作为特定的文化符号,成为着装者身份、地位、族群归属、地域特色文化的象征。
苗族服饰色彩的许多特征与苗族所处的地理环境密不可分。历史上的苗族为躲避战乱,由中原迁徙到边远山区。苗族妇女受周围美景的感染,在服饰的色彩和图纹方面不断创新,使服饰美与自然环境之美相得益彰。有些部落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比如黑苗和青苗,受树木葱茏的黑与绿的影响,在色彩搭配上对于红、紫、黄更为钟爱;同时,因为山区里的黑与青的染色原料相对较多,因此黑与青成为苗族服饰颜色族群归属的符号,黑苗崇尚黑色,青苗则更加崇尚青色,地处云南省富宁、黔东南等地区的白苗,则选取白色作为族群服饰的代表色,搭配红、黑或蓝色等,图案纹样一般为蝴蝶纹,主要用深浅色彩相互搭配,稳重又不乏活力与灵动[7]。
无独有偶,苗族服饰的很多纹样以及色彩描绘出了在历史上苗族的大迁徙。如“大花苗”上下左右以及中间的纹样都各不相同。最上部是天纹,下部是地纹,而左右两侧是山水纹,服饰的中间部分是耕田纹;同样,苗族的裙子在色彩的搭配与使用上也颇具特色,苗族人选取红色与黑色分别代表天和地,用黄、绿、蓝三种颜色的条纹将裙子与衣服拼接在一起,黄色代表黄河;绿色代表平原,蓝色则代表长江。聪明智慧的苗族人民将服饰图纹与不同的色彩作为民族符号,记载民族发展历程,表达对祖先与故土的怀念与眷念。
同样,作为文化和视觉符号体系的苗族服饰纹样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和民族文化。特别是在黔东南地区,选取蝴蝶和龙作为服饰图纹,借以表达对先祖的图腾崇拜与自身起源的认同。时至今日,在苗族依然流传着有关蝴蝶妈妈的神话传说,蝴蝶妈妈作为生命的起源、智慧的象征,也是帮助人类战胜邪恶,最终获得胜利的勇士,千古流芳,成为苗族美丽、智慧、勇敢与生命的象征与图腾[8]。
事实上,苗族服饰的工艺与款式,也作为地域或身份的象征符号,其手工刺绣的表现手法包括概括、简练、夸张、变形等,带给人们既古朴又绚丽多彩的印象。手工编织的十字挑绣,单纯素雅、朴实自然。包括俗称为“百鸟衣”的苗族的盛装,制作精美,鸟纹刺绣工艺精湛,款式别致,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9]。文化人类学家的研究表明,“百鸟衣”作为苗族服饰盛装,很可能源于当时人们对鸟的崇拜,为了充分表达对于鸟的崇拜,苗族人在服饰上绣制、装饰了千姿百态的鸟,从艺术角度来看,这些鸟造型生动、质朴、简约,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苗族文化符号的象征,也体现了当时苗族人民对世界的感知与认识,理解与创造。
结论
服饰文化具有独特性,社会生活信息交流中所采用的服饰代码,在很大程度上都与文化有关,并在一定程度上规范、改变、影响着我们的行为。服饰色彩是服饰文化代码的组成,具有层次性、普遍性、民族性、区域性、地方性和个体性。苗族服饰独特的材质、蝴蝶和鸟等图案、精湛的手工刺绣技艺与鲜明的色彩既具实用性,又具美观性。其服饰符号的文化内涵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苗族人民与自然和谐共生、不断发展的见证,苗族服饰之大美就是人类发现美和创造美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