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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海总目提要》的编纂问题

2021-08-23黄义枢

关键词:抄本杂剧乐府

黄义枢

1928年,董康主编,王国维、吴梅、陈乃乾、孟森参编的《曲海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提要》)由大东书局排印出版,是书乃中国古代戏曲研究的重要参考书。此后,经过人民文学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广陵书社、黄山书社的重刊、影印、点校出版,传播较广,嘉惠学林已久。但近日笔者阅读此书及其底本时,发现此书的书名、体例、校录均存在一些问题,此书有重新整理的必要。

一、书名问题

《提要》是董康等人主要以《乐府考略》(以下简称《考略》)内府抄本及部分《传奇汇考》(以下简称《汇考》)坊间抄本凑合而来。此书之名,董康名之为“曲海总目提要”,赵景深等认为仍应称之为“乐府考略”,而杜颖陶、邓长风等认为《汇考》先于《考略》,因此,邓长风认为此书应名为“传奇汇考”。以下就这些书名一一加以讨论。

(一)“曲海”之称的张冠李戴

《提要》的主要底本是《考略》内府抄本。董康认为“今《考略》所存之目,均见于《曲海目》中,是所佚仅三分之一,其为织造所进无疑,亦即《曲海》所据之蓝本也”。(1)董康 :《曲海总目提要·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3页。以为《考略》是黄文旸《曲海目》的提要,因用斯名。这种说法之后遭到了多人反驳,如赵景深就条陈该书与黄文旸《曲海目》无法对应之处,认同青木正儿将此书改称为“乐府考略”的观点(2)赵景深 :《所谓〈曲海总目提要〉》,《新语林》,1934年第6期。。近年,郑志良、彭秋溪也从书中引用了乾隆年间被禁的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的情况,认为此书与黄文旸无关(3)郑志良 :《清内府抄本〈乐府考略〉探微》,见朱万曙主编《清代戏曲与宫廷文化》,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60—68页;彭秋溪 :《〈乐府考略〉〈传奇汇考〉考述》,《中华戏曲》第54辑,第143—156页。。而且,郑志良还从《考略》的内府抄本发现书中只避康熙和雍正的讳,并不避乾隆的讳。此外,此书未见一种雍乾朝及以后的剧目,此书的产生不可能在乾隆朝,因此,《提要》与乾隆时期的黄文旸必无关联。这一点现已成学界共识。

(二)“提要”之称的名不符实

杜颖陶虽也不认同此书与黄文旸有关,但他后来收集了《汇考》的抄本,将此书加以补编,将错就错,仍名之为“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再版时又改称其为“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提要》共收684种戏曲条目(4)原书共收685种剧目,但第14卷的《元宵闹》重见于第33卷,实收684种,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重版时,删去重复的一种。,可谓海量,把“曲海”权当成董康取的新名,那么“曲海总目提要”的书名是否就没有问题了?

前人认为《提要》书名的不当主要在于“曲海”二字。笔者认为“提要”之名也不恰当,它与原作者的意图并不一致。

通观《提要》的内容,可知此书并非戏曲的剧情提要,主要是考证戏曲。《提要》及《补编》所收的746种剧目,虽然大部分涉及了剧情的介绍,但也有不少条目未提故事内容,如《鸣凤记》,开头即“系王世贞门客所作,以杨继盛为凤鸣朝阳也”。此后便节录杨继盛、蒋钦、邹应龙等十一位明代人物的传记,稍加考辨,并不叙述《鸣凤记》的剧情。这种情况还有很多,如《渔樵记》《孤鸿影》《昊天塔》等。还有大量条目仅称“演XX事”,并不具体介绍故事剧情,之后便是罗列史料,加以考证,如《运甓记》《雪里梅》之类。更有众多条目,作者先排比史料,再核对剧情,在史料后注“见第X折”,如《西来记》《精忠旗》《蟠桃会》之类。至于大部分涉及剧情介绍的内容,作者的主要目的也并非单纯为了概括剧情,而是为了在概括剧情时,将史实与之核对,常有“甚谬”“荒唐无据”“此实事”“剧与史合”之类的评价。从绝大部分条目的篇幅比例看,考辨及引用史料的篇幅远远超过了剧情介绍。所以,凡研究过此书的学者,如杜颖陶、陆萼庭、邓长风、李占鹏、王瑜瑜、石芳等,多认同此书是“以史证剧”之作。总之,考证才是原书作者的目的,概括剧情只是为了方便考证而已。后来研究此书的学者主要是治戏曲者,因此更看重该书对戏曲剧情介绍的价值,对称此书为“提要”从未提出疑义。但从此书的侧重点看,认为此书是戏曲的剧情提要完全与作者的本意相左。

(三)“传奇”之称的无法涵盖

《考略》有多种抄本,《汇考》也有多种抄本,《提要》乃凑合二书而成。前人多认为《汇考》抄自《考略》,因此称这一系列的书为“传奇汇考”,如邓长风讨论这类文献的论文就名为“《传奇汇考》探微”(5)邓长风 :《〈传奇汇考〉探微》,见《明清戏曲戏曲家考略全编·四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近年,李占鹏还整理了《传奇汇考》八卷本。事实上,这一名称也有问题。“传奇”“乐府”均可指代戏曲,后人有称元杂剧为传奇之例。乐府在古代可指代诗、词、曲等,在清代,多指词曲,但也可专指戏曲,如姚燮的《复庄今乐府选》所收即为传奇杂剧。

观《考略》原书,原作者对属于今人认为的传奇剧本绝不称其为杂剧,但对杂剧,却有清晰的界定,凡是今人认为是杂剧的,在文中或标题常称“XX杂剧”,与传奇加以区分。如沈自征的《霸亭秋》属于杂剧,该条目标题就是“霸亭秋杂剧”,康海所作杂剧《中山狼》,该条目标题就是“中山狼杂剧”,徐阳晖所作杂剧《脱囊颖》,该条目标题就是“脱囊颖杂剧”,等等。在文中的叙述也可看出其对体裁的区分。如《黄粱梦》条 :“有二种:其一曰《吕真人黄粱梦境记》,明苏汉英撰,系全本;其一曰《邯郸道省悟黄粱梦》,元马致远撰,系杂剧。”可知原作者对传奇和杂剧体裁界定清晰。既然《提要》收录了传奇和大量杂剧作品,将此书定名“传奇汇考”便不符合作者的原意。

前人将此书称为“传奇汇考”的主要考量是认为《汇考》早于《考略》,杜颖陶在其《补编》序中提供了一条关键证据,“在《汇考》里不知道或知道不够清楚的,《考略》却有比较进一步的考证、添注”(6)杜颖陶 :《曲海总目提要补编·序》,见董康编著,北婴补编 :《曲海总目提要·附补编》下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4页。,并举《蕉鹿梦》《合纱记》两个条目为例。据笔者考察,由于杜颖陶并未见《考略》原书,误以为《提要》就是《考略》。今观《考略》原书发现,这两个条目《汇考》与《考略》相同,而是《提要》做了改动。因此,其关键证据并不存在。笔者另文《〈乐府考略〉编撰考》(《戏曲艺术》2021年第2期)对此做了比对,还从《考略》各册的收录情况证明《汇考》抄自《考略》。

此外,从版本比对上也可以证明《汇考》当抄自《考略》,试以《玉尺楼》条的文本为例加以比较:

上图《考略》国图本《汇考》大阪本《汇考》石印本《汇考》是时翠薇邨有马氏女是时翠薇村有马氏女是时翠薇村有马氏女是时翠薇邱有马氏女此段,据小说,则先有故相之子晏文物……此段事,据小说,则先有故相子晏文物……此段事,据小说,则先有故相子晏文物……此段事,据小说,别有有政相子晏文物……

石印本《汇考》错别字较多,多为形近之误,如《玉尺楼》女主角姓名,前文作“韩艳雲”,后文作“韩艳雪”,而《考略》全文均作“韩艳雪”。其中,石印本的“邱”字当为“邨”之形近之误,所依底本应原作“邨”,国图本《汇考》与大阪本《汇考》相同,均作“村”,说明石印本所据底本的此字原为“邨”或“邱”等形近字。则石印本底本的祖本应是《考略》。

因此,“乐府考略”才是此书的正确名称。“曲海总目提要”“传奇汇考”均不符合原书作者的本意。若要重新整理这批文献,便不能再称其为“曲海总目提要”或“传奇汇考”,而应回归“乐府考略”的本名。

二、体例问题

《提要》总共46卷,董康将原来《考略》《汇考》看似无序的各条目,“爰为条列作者世代先后”(7)董康 :《曲海总目提要·序》,第3页。重新加以编排。其实,董康并未严格执行,他不过大致将元杂剧前置,将明清戏曲大致以作家归类置于元杂剧之后而已。该书卷一至卷四主要为元杂剧,其中卷四末尾收了几种南戏和明初杂剧。从卷五开始,多为南戏、明清传奇杂剧。至于杂剧类、传奇类各剧目之间的顺序,并未严谨排列。例如,元末明初人贾仲明是《录鬼簿续编》的作者,对董康、王国维、吴梅、陈乃乾、孟森等著名学者而言,贾仲明的生活年代应较为熟悉。马致远与关汉卿同属于元杂剧前期作家,均是元曲四大家之一。但是,在《提要》中,贾仲明的《金童玉女》《对玉梳》《萧淑兰》却置于马致远《黄粱梦》前。

至于南戏、明清传奇、明清杂剧类,各剧的排列除了大致按作者归类后,并不严格按照作者时代排列。《提要》未见收录一种康熙朝之后的作品,因此康熙后期的作品当是《提要》所收年代较晚的作品。《提要》收录了一些康熙年间的作品,如顾彩的《南桃花扇》,该剧的成书必然在《桃花扇》(成书于1699年)之后,据笔者考察,《提要》所收剧目中,此剧成书年代最晚,但《提要》全书46卷,该剧置于第24卷。第25卷中的《遗爱集》,文中称此剧是“康熙十一年,常熟人陆曜、程端合作”,明确注明了创作时间,但第26卷后还有大量早于此剧的剧目,如《珍珠记》《破窑记》等南戏在第36卷。再如,《牧羊记》《寻亲记》等南戏排在第14卷,而明清之际来集之的《秋风三叠》《两纱》诸剧却置于第9卷。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为何《提要》的编排会如此混乱?或许是董康等人仓促编纂所致。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 :《提要》的底本《考略》和《汇考》各条目原顺序显得有些杂乱,董康因此将这些条目重新加以编排。

《汇考》看起来还略有条理,为分卷本,对比该系列抄本,可知各抄本基本为一个系统,《汇考》已将元杂剧集中在一起。

《考略》的抄本却不是如此。《考略》是《提要》最重要的底本,现藏上海图书馆(共32册)、南京图书馆(共10册)等地。《考略》分册但不分册次,每册收剧数目差别甚大,如上图《考略》第一册收剧14种,但第二十册却仅收4种。虽然如此,通过观察发现,其每册的页数在60-70间,每册的字数约在11000左右。收剧目不均的原因在于各剧目的考证篇幅极不均衡。如第二十册的《铁冠图》近5000字,《双龙佩》近8000字。而第一册的《愤司马》条仅约100字。

《考略》各册目录,是将杂剧、传奇混在一起,作品也未按时代顺序排列。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考略》各册目录仍有一些规律可循。如上图藏本第四册收剧6种 :《西来记》《目连》《鱼儿佛》《归元镜》《鲠诗谶》《飞来剑》,全为佛教故事。他如第二册,全为春秋战国故事。《考略》明显有按题材分类的痕迹,但《考略》并非全部按题材归册。如第八册的16种 :《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占花魁》《狂鼓史》《玉禅师》《雌木兰》《女状元》《八珠环记》《并头花记》《玉连环记》《凤头鞋记》《玛瑙簪记》《没名花》《扯淡歌》《非非想》,李玉、徐渭、邓志谟的作品归在一起,则是按作者合集归类。

因此,原书作者的归类,既有出于同一剧作者作品归类的考量,也有按故事题材本事的考量。有鉴于此,按作者生活年代或体裁将这些内容归类并不符合原书作者的意图。

三、校录问题

《提要》并不完全忠于《乐府考略》原文,董康等人对其做了校订,《考略》在著录作者时多不详细,但《提要》做了些改动。如《十锦塘》的考证,《考略》原作“不详何人所作”,《提要》则改为 :“马佶人作”。这些都是基于民国时期常见戏曲目录的记载而得以校订。这是《提要》对《考略》整理的完善之处。但是,还有很多标点断句、文字校录,反而是《考略》正确而《提要》错误的情况。

(一)误断

《提要》的断句,主要用句号断开,偶尔用顿号。这并非民国常用的断句方式,为何该书如此断句?观《考略》内府抄本,也是通篇全用朱笔圈点。董康或是为了尽量保留该书的原貌,或是为省时方便而如此处理。但通过对比可以发现,《提要》的断句并非完全忠实于底本,《考略》中的断句较碎,短句甚多,而《提要》则并为长句,这种点断读来或更符合民国时的阅读习惯,并不影响文意的理解,两者皆可。

值得注意的是,《提要》与《考略》还有很多不相符处,影响了文意,多是《考略》正确而《提要》错误,这种情况频频见之。以下将1959年版《提要》与《考略》比对,在此略示数例:

1.《考略·白罗衫》条引《太平广记》原文:為子娶太原王氏女。與財數十萬。奴婢數人。赴任。乃謀賃舟而去。

《提要》(第786页):為子娶太原王氏女。與財數十萬。奴婢數人赴任。乃謀賃舟而去。

按:赴任者显然不是奴婢,应断开。《提要》误。

2.《考略·祝发记》条引《南史》原文:欲嫁卿與當世人望。彼此俱濟。

《提要》(第306页):欲嫁卿與當世人。望彼此俱濟。

按 :“人望”是望族之意,“欲嫁卿与当世人”让人不明所以,《提要》显然理解错误而将其点破。

3.《考略·焚香记》条:今綠窗女史。又刻柳貫。然則作者姓名。蓋未的也。

《提要》(第648页):今綠窗女史又刻柳貫然。則作者姓名。蓋未的也。

按 :《绿窗女史》中所说的《王魁传》作者是“柳贯”,并非“柳贯然”。

4.同书:魁非名也。據密所載。俊民。字康侯。嘉祐中御試。王安石爲詳定官。俊民狀元及第。次年赴徐州任。

《提要》(第648-649页):據密所載。俊民、字康侯。嘉祐中御試。王安石爲詳定。官俊民狀元及第。次年赴徐州任。

按 :“详定官”是宋代的一种官制,为殿试时复查并最后评定试卷等第的考官。此例显然是《提要》错误。

5.《考略·烂柯山》:坐中驚駭。白守丞。相推排。陳列中庭。拜謁。

《提要》(第1417页):坐中驚駭。白守丞相。推排陳列中庭拜謁。

按 :“守丞”即守邸丞,《提要》显误。

6.《考略·精忠旗》:按檜妻王珪女孫。今所云次山。乃王次翁字慶曾。非珪子也。

《提要》(第400页):按檜妻王珪女孫。今所云次山。乃王次翁字。慶曾非珪子也。

按:王次翁,字庆曾,号两河,徽宗崇宁三年进士,曾知道州,后依附秦桧,力主和议。此例显然是《提要》错误。

7.《考略·雌木兰》引田艺蘅《留青日札》:韓氏。保寧民家女也。

《提要》(第235页):韓氏保寧。民家女也。

按:保宁为地名,在今四川。《提要》误。

8.《考略·中山狼杂剧》:武宗立。太監劉瑾等八虎用事。夢陽爲尚書韓文草疏劾劉瑾。

《提要》(第209页):武宗立。太監劉瑾等八虎用事。夢陽爲尚書。韓文草疏劾劉瑾。

按:时任吏部尚书为韩文,并非李梦阳。《提要》误。

其他大东书局本、天津古籍出版社、广陵书社影印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重版本、黄山书社点校本的这些错误均与1959年本一致。

(二)讹抄

《提要》一些文字的抄录也有疏失,如 :《白罗衫》条中的内容,《考略》作 :“此子至春應舉不捷”,而《提要》作“此子至京應舉不捷”,虽未忠于原文,但并不大影响理解文意。但有的讹抄则影响甚大,如该《考略》有 :“及長。名曰徐繼祖。年十五。即登鄉榜。”《提要》作 :“及長。名曰徐繼祖。年十五。即發鄉榜。”显然是《考略》正确。再如《祝发记》中,《考略》有 :“臧氏亦深念舊恩。數私致饋餉。故不乏絕。後景行戰死。”而《提要》作 :“臧氏亦深念舊恩。數私致饋餉。故不乏絕。從景行戰死。”“從”“後”是形近之误,严重影响文意,《考略》说的是祝景行战死,而《提要》则为臧氏跟随祝景行死之意。《考略·西来记》 :“提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爲我說。”《提要》 :“提曰。若出現時。當有其人。王曰。其人出現。當爲我說。” “其八”是指佛性见于八处之意。《提要》将“八”误录为“人”。《马陵道》引用《史记》,《考略》为“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而《提要》作 :“孫臏常與龐涓俱學兵法”,“尝”为曾经之意,“常”则表示经常,意思完全不一样。对照《史记》原文,亦知《提要》误。《灌园记》引《通鉴纲目》,《考略》作 :“燕人曰。吾且屠畫。”《提要》作 :“燕人曰。吾且圖畫。”“画”为画邑的省称,其遗址在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朱台镇,并非指绘画。查《通鉴纲目》原书,可知《提要》误。诸如此类,亦频见之。

(三)脱漏

《提要》虽抄自《考略》,但是仍遗失了一些条目。如《考略》上图藏本三十二册就是盛宣怀所藏,是《提要》的最重要底本,但上图藏本《考略》收录了《四元记》《双侠赚》《四大庆》等,《提要》却未收录。杜颖陶后来的《补编》据其他《汇考》本补录了《四元记》和《双侠赚》,但《四大庆》仍未被收录。

在文字上,《提要》也有疏漏之处。如《考略》有《白纱记》条,小字标注“一名《合纱》”,此条末尾有一段话 :“按兗州知府。及新進士初選知縣。皆明朝以來官制。端明學士。又是宋官。彼此錯雜。則所謂《湘南野乘》者。所記非實事也。”从《考略》作者的角度看,这一段文字其实较为重要,是作者在考辨戏曲过程中兼顾野史的考辨。《提要》将此条目改为《合纱记》,但漏录此段。他如一些剧名后,《考略》有些标注了剧名的由来,如《琼林宴》标题后有小字“煞尾点题”,《双雄记》条目后有小字“结尾点题”,等等,这些在《提要》中均未见之。

此外,《提要》还有衍字等情况,因不大影响文意,在此不再赘述。

当然,由于《提要》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抄录资料,并多注明出处。如《西来记》条共8500多字,其中仅不到200字为作者原创,剩余8300多字全部抄自《五灯会元》。类似前述点断和讹抄的问题,读者阅读时如有疑虑,可将其与所引原典文献比勘,即可避免被误导。

四、《乐府考略》的整理构想

这批文献的整理,自1928年大东书局出版《提要》后,1936年,杜颖陶加以拾遗补阙,成《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后将《拾遗》扩充并改名《补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重版《提要》和《补编》两书,又于2014年将《提要》附上《补编》重印,名为“曲海总目提要 附补编”。天津古籍出版社于1992年据大东书局原刊本影印《提要》,2009年,广陵书社《历代戏曲目录丛刊》也影印了大东书局本。俞为民《历代曲话汇编》收录的《提要》,乃据大东书局本点校,2008年由黄山书社出版。1993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影印了石印本《汇考》,李占鹏根据石印本《汇考》为底本,天津古籍出版社影印本为校本加以点校,2016年由巴蜀书社出版,2019年重订再版。此外,黄仕忠等主编的《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二辑》影印了大阪大学藏《汇考》抄本,于2016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影印本不论,就各整理点校本而言,前文提到的《提要》存在的诸多问题均未得到解决,书名、体例、标点等仍然延续了大东书局本的错误。前人多整理了《提要》和《汇考》,而《考略》是二者的祖本,却未得到关注。

现有各《考略》及《汇考》都是残缺本,由于董康未能掌握所有抄本,《提要》即使综合了多种《考略》和《汇考》抄本,仍然不完整。董康在《提要》序言呼吁 :“他日若得佚简复出,珠还璧合,亦意中事。……词坛同好,傥能赓续其后,是亦余檀板阳秋之志也。”(8)董康 :《曲海总目提要》,第3页。据其《书舶庸谭》载,是书即将完成时,他还从日本友人狩野直喜处得到一种《汇考》的本子,其中有《分镜记》《北西游》等条目,但这些条目后未收进《提要》,后来,杜颖陶又据“两种不同的《汇考》抄本,及《曲海总目提要》稿本残卷”,辑成《补编》。但今天看来,《提要》加《补编》仍然不够完整。

今天,各种《汇考》《考略》本相继被发现。现知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台湾傅斯年图书馆、日本京都大学、大阪大学、东京大学均藏有《汇考》抄本,加上早已影印出版的石印本。这些文本所收内容或有重合,或为独有,或见于《考略》,或不见于《考略》。至于《考略》的抄本,上海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藏有内府抄本,版式、笔迹相同。此二种即为《提要》的最重要底本,且无一种重合,乃一书分散两地。台湾“国家图书馆”则藏有吴昌绶抄本,版式与内府抄本一致,笔迹不同,应是以内府抄本影抄而成。除了一些剧目见于上图藏本、南图藏本外,还有20种独有的剧目。此外,2011年,在上海鸿海商品拍卖行曾拍卖过6册《考略》,今为私人收藏。将现有的《考略》《汇考》《提要》《补编》综合起来,剔除重复。以《考略》为底本,凡《考略》已收的条目,就以《考略》为底本收录,每册各条目遵照原书顺序编排,根据书中的相关线索(9)可根据文中的一些线索对各册或各条目作大致排序。如马致远《汉宫秋》条云 :“后人所作《和戎记》,本此增饰,互有异同。辨证数条,已详《和戎记》。”则《和戎记》当在《汉宫秋》之前。,将原不分册次的各册理好顺序。

凡各《汇考》《提要》《补编》收录,而《考略》未收录的,则需将其辑出。如仅一处收录的条目直录即可;如两处以上收录,则需将这些文本校勘,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对《汇考》等条目的顺序排列,则主要以题材本事为主,以作者为辅,兼顾各条目的先后顺序,按每卷11000字左右的篇幅分卷。

从《提要》的内容可以看出,还有不少剧目是原作者已经考证过的。如《鹔鹴裘》条云 :“司马相如事,详《琴心记》《凤求凰》《绿绮记》诸剧。”此三剧之考证未见于现有《提要》及《补编》。像《窦娥冤》《浣纱记》《绣襦记》《玉簪记》《红梨记》《玉合记》《风流院》《疗妒羹》《长生殿》《桃花扇》等名剧都在《提要》文中被提及,作者应曾考证过这些剧作。据笔者统计,至少有40多种剧目的考证已经遗失,未见于现知《汇考》《考略》《提要》《补编》各种本子。这些条目的辑录有待于《考略》或《汇考》抄本文献的新发现。

以上为编校《乐府考略》的初步思路,不当之处,恳请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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