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桑

李云飞

桑城人自隋唐以来，世代种桑，已有千余年历史，老百姓种桑养蚕，安然度日，倒也太平。

桑城历经朝代更迭，但雄风犹在，坚固如初，易守难攻，素有“铜墙铁壁”之称。

民国时期，兵荒马乱。土匪头子大炮子乘机占了桑城，别的土匪占山为王，他占城为王，自觉高匪一等。

大炮子原是祖传做豆腐的，晚上做豆腐，白天挑着豆腐担走四方。大炮子嗓门大，会吆喝。他一张口，“豆腐哟，豆腐哟，又白又嫩的豆腐哟……”大街小巷的人都闻之而出。据说，大炮子一吆喝，声音大得像放炮一样，豆腐都震得抖三抖，是那个时候人们耳熟能详的“抖音”，大炮子的雅号便由此而来。

一天，大炮子遇到了一个地痞流氓，想赖他的豆腐账，二人扭打起来，大炮子一急，用挑豆腐的扁擔，将地痞流氓打成了重伤。大炮子怕报复，逃到山里当起了土匪，没几年，竟然当上了土匪头子。

按说，大炮子也是个受害者，偏偏这家伙当土匪后，立意诸般行事都要符合土匪的身份。占了桑城后，大炮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桑城俨然成了他的小王国。

占个山头什么的，可管可不管，占个城池，可是大事。

当时，国民党虽忙于内战，但还是派军队围剿，几次都没破城。大炮子很骄傲，在桑城过了几年逍遥日子。

1948年，国民党节节败退，解放军兵临桑城，带队的是英雄团团长王虎。

师爷慌了，忙向大炮子报告，王虎可厉害啦，打仗从无败绩，已接连拿下国民党数城，英雄团可不是唬人的，咱赶紧逃命吧。

大炮子大声呵斥道，慌什么，怕什么，咱有铜墙铁壁，王虎也好，张虎也罢，能奈我何？

师爷一想，是呢，桑城经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仗，不也是毫发无损嘛。

师爷陪大炮子视察城防，发现城墙角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棵野生的桑树，已高过城墙些许，充分展示了它非凡的生命力。师爷建议将此树砍掉，如果留下恐会成为解放军攻城的天然梯子，解放军如果顺着树爬上来，城就不攻自破了。

军师就是军师，关键时候的作用不是千军万马能替代的。大炮子赞许地点点头，有道理，遂命人下去砍树。

砍树的人跑到半路，又被大炮子召了回来，弄得师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深问。

枪声骤起，开始攻城了，英雄团战士们个个奋勇争先，誓拿桑城。但两个小时过去了，伤亡不小，桑城仍固若金汤。

此时，团长王虎也发现了城墙角的那棵桑树，他命令部队兵分两路，一路佯攻，一路悄悄地靠近桑树，爬了上去。

第一批战士刚爬上树，城墙上就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大炮子亲自带队守候在这里，居高临下，集中火力扫射。

原来，大炮子不砍树，是以树作诱饵。师爷终于明白过来，这哪是留的树，完全是设的鬼门关。仰视着扬扬得意的大炮子，师爷心里佩服得要命。

攻城还在继续，战士们不惧生死。大炮子枪管都打得发烫，心里也有些发虚了，邪门儿，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团长王虎再次率队冲锋。战士们前仆后继，终于攻上了城墙。王虎第一个冲了上去，抬手一枪，正中大炮子头部。

倒下的大炮子眼前闪过那棵桑树，他张口想来个“抖音”，却是细若蚊蝇的一声：“豆腐哟……”

阳光下，苍翠的桑树鲜血尽染，殷红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