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背后,网络暴力在加速
2021-08-17阿色
阿色
2021年7月12日,英国曼彻斯特,当地居民在被破坏的拉什福德肖像涂鸦上贴便签支持球员。
连续三个点球不进,英格兰在温布利的欧洲杯决赛没有完成将“足球带回家”的宏愿,意大利人笑到了最后。赛后几乎同一时间,足球流氓将种族主义带上了一个新高度——对三名罚丢点球的英格兰年轻球员,23岁的拉什福德、21岁的桑乔和19岁的萨卡进行铺天盖地的侮辱和持续网暴。
据英国channel 4电视台不完全统计,在失望情绪达到极致的比赛次日,推特上出现了近2000条种族主义色彩强烈的推文,其中167条被认定“高风险”。不仅针对上述三名球员,还包括了英格兰本次赛事最大功臣之一斯特林。同为有色人种,这次斯特林没参与点球大战,也被引申解读为“甚至没有胆量(踢点球)”。
欧洲杯开赛前,斯特林在《泰晤士报》以第一人称写下亲笔信“我不愿下一代黑人球员像我一样饱受种族歧视”,呼吁官方、媒体承担更多责任,反对种族主义。最近两个月,他是线上大型种族歧视的主要受害者之一。
反种族主义在欧洲足球圈是老生常谈的政治正确,背后却是广泛存在的歧视现象。若你以外来者的身份长期观察,就会发现欧洲其实一直笼罩在种族歧视的阴影下,多数时候看破不说破。
德国发生的故事特别典型。本届赛事已经没有那位著名10号球员——厄齐尔。他和德国队中京多安、埃姆雷·詹一样都是土耳其后裔,但厄齐尔因为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合影被德国极右翼组织长期辱骂,不堪其扰的厄齐尔在2018年宣布退出国家队,并发表声明抨击德国足协主席格林德尔和其他政治人物。
厄齐尔称,在格林德尔及其支持者眼中,“我们赢球,我就是德国人,我们输球,我就是移民。”
移民在德国的历史远远超过进入国家队的历史,本世纪的第一年,德国国家队才征召了第一个黑人球员——阿萨莫阿。西德、東德、波兰、土耳其、非洲移民后裔等构成了德国足球圈,其中的户口本歧视链从未消失过。
吕迪格,本届德国后防铁闸,曾在《球星看台》回忆他和切尔西俱乐部的德国主帅图赫尔的一番对话。后者察觉他极具侵略性,问他为何总是如此愤怒。
“8岁的时候,我会问爸爸,‘黑鬼是什么意思。
学校里的一些孩子们会吃一种叫做‘schoko küsse的德国糖果——巧克力之吻。他们将这种糖果叫做‘n* küsse(意为黑鬼之吻)。我根本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回去问爸爸,他说了一些很有见地的话。
他说,孩子,这是一个很无知的词汇。但这些孩子会在学校用这样的词,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在家里总说它。
当你在成长的过程中,被人这样称呼之时,你可以选择无视它,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也可以选择抗争。”
吕迪格的回应,就是在绿茵场上激烈抗争。
和厄齐尔观点相似,吕迪格认为,德国也好,英国也好,媒体始终戴着有色眼镜。“当你在某些比赛中表现糟糕之时,媒体便会突然开始挖掘你的背景资料。他们会说什么?”
“吕迪格,来自柏林-Neuk?lln(非裔社区)。”
比利时非裔锋霸卢卡库,也讲过类似故事《他们不再查我的身份证》,让很多有色人种感同身受。他回忆11岁在青年队的时候,对方球队的一位家长想阻止他上场,说:“这孩子多大?身份证呢?哪儿的人?”
“我就想啊,什么我是哪来的?我生于安特卫普,我是比利时人啊。”没有家人陪同,卢卡库只得把证件给所有家长传看,内心充满怒火。“我带着使命而来。因为其他家长看着我的眼神。”
厄齐尔的说法,在卢卡库那里也得到印证。
“当我表现好的时候,新闻文章这么说:罗梅卢·卢卡库,比利时前锋。当我表现不好的时候,他们说:罗梅卢·卢卡库,刚果血统的比利时前锋。”
弹丸小国比利时,由于历史文化因素,导致民族成分异常复杂。它所处的位置受到邻国影响,法语系、荷语系、德语系,再加上非洲后裔,其国家队素来帮派林立。
比利时以北为弗拉芒语区,官方通用弗拉芒语,以南为瓦隆区,官方通用法语,首都布鲁塞尔则为双语区。近年来,弗拉芒和瓦隆的裂痕迅速发展,在这种政治危机潜伏的大背景下,种族偏见已经是日常生活一部分。
法国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外国人聚集区由于社会经济不利而发展到种族问题,这是法国和比利时带有共性的问题。
在球场上,法国右翼激进球迷紧紧盯住那些不开口唱《马赛曲》的移民后裔,他们责难本泽马不该入选的理由只有一个:不唱国歌。
以至于今年欧洲杯开赛前,法国传奇球星、前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公开呼吁,不唱国歌不等于不爱国。
普拉蒂尼说道:“在我们那一代,我们从未唱过《马赛曲》。我想我们是在上世纪90年代才开始唱《马赛曲》的,因为当时法国的英式橄榄球球员会唱,所以人们就问,为什么那些足球运动员不唱。”
“在那之后,我们就开始关注那些有肤色的、不唱《马赛曲》的球员,因为有一些球员的肤色比较不同,我们就开始说:‘看,他没唱《马赛曲》,他肯定不爱法国。这是错误的,我们以前在国家队的时候也没唱《马赛曲》,而我们都是白人。”
意大利就更糟糕了,卢卡库如今在国米效力,他经常被意大利客场球迷用模仿猴子叫骚扰。更让卢卡库不解的是,球迷组织在社媒上通过公开信解释那不是歧视,而是一种意大利足球文化。
2014年的西甲联赛,巴萨的前巴西后卫阿尔维斯,在主罚角球前,遭遇客队黄潜球迷扔进来的香蕉,他面不改色地捡起香蕉,剥下皮当众吃了起来,用这种极端方式予以回应。后来为了支持阿尔维斯,内马尔等众多球星都在社媒晒出吃蕉图表达对种族歧视的蔑视。
“我也收到很多像这样的(香蕉表情),但我努力付之一笑,删除它们,否则我无法继续生活。”斯特林在文中写道。
自从“弗洛伊德事件”以来,英超赛场上,单膝跪地的“黑人生命诚可贵”的赛前仪式至今仍在继续,种族主义似乎并未收敛,在社交网络的加持下,极右翼的声音传播得更远。
不仅是肤色,“经济和受教育水平以及家庭背景都可以成为歧视的原由”。伦敦皇家学院的犯罪学家鲍林呼吁,欧洲国家应该认识到他们的未来是多元文化,生活在这里的每个公民都应享有同等的机会。
数据显示,仅非裔、亚裔就占欧洲人口约10%。拿欧洲议会来说吧,目前705名议员中只有24名有非洲或亚洲血统。如瑞典一名议员所讲,欧洲距离这一认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有人生来就是种族主义者”,已退出德国国家队的中卫博阿滕是土生土长的柏林人,拥有移民背景的他也曾遭遇歧视,他呼吁应该教育优先,“一切都始于对孩子的教育,这是最重要的。”
在曼切斯特,当地居民用爱心字条修复被破坏的拉什福德的街头壁画,表达对曼联前锋的声援,让拉什福德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
回到伦敦,19岁的萨卡仍在努力抚平伤痛,多位名宿和阿森纳俱乐部官方都发言力挺这位少年。他鼓起勇气回应,称不放弃和种族歧视斗争,“爱总是会战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