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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中国》的叙事策略和问题审视

2021-08-16许乐清

新媒体研究 2021年10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中国纪录片

许乐清

摘 要 纪录片《中国》(第一季)播出后,受到了各大媒体和网民的赞扬。该片以新纪录电影的理念,在历史视角和叙事时空下,以人为影像中心,全知与有限视角相辅,运用多元手法再现中国历史,追求大写意的艺术风格。同时通过戏剧舞台式的假定性和象征性突破纪录片的叙事表达方式。但存在过于故事化、过于情感化、涵盖主题丰富而不够深邃的问题。探讨该片在纪录片叙事上创造性的尝试和问题,以供后来者借鉴。

关键词 纪录片;《中国》;叙事策略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10-0099-03

2020年12月7日,湖南卫视和芒果TV播出的大型人文历史纪录片《中国》(第一季)令人耳目一新。该片叙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的绽放到秦汉国家制度的基本确立,从魏晋南北朝的多民族融合到隋唐时期统一包容开放的盛世。作为首部以中国命名的纪录片,同时也被列为2019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重点纪录片创意选题[ 1 ],一经播出备受媒体和观众的表扬和认可,成功跻身2020年全网在播纪录片融合传播指数榜首位[2]。网友们聚焦谈论《中国》的“影戏质感”“仙人案牍”“水墨风海报”以及周涛、何炅的配音、明星于朦胧扮演刘彻等相关话题。在豆瓣、知乎、芒果TV、抖音等社交媒体,社交视频软件上,“制作精良”“美轮美奂”“期待第二季”的评论滔滔不绝。其中光明日报文章《纪录片正在呈现全面立真实的国家形象》评价该片不仅展现了独具一格的东方美学,还不断革新中国形象叙事的表达[ 3 ]。

纪录片《中国》的成功,一方面与优秀的制作团队分不开,另一方面与其独具一格的叙事风格和叙事手法分不开。同时,该片存在的一些问题也值得我们关注。

1 纪录片《中国》的叙事策略

1.1 历史视角下的叙事时空,以人为影像中心

通常人文历史纪录片选用古今结合,相互照应的叙事方式,着重对历史遗迹、文物和著作相关文献资料的叙述和描绘,并包含了现在当下叙事时空下对专家人物采访等影像资料,是以解说加画面为主的格里尔逊式纪录片。而纪录片《中国》贯彻新纪录电影式理念,秉承了“解说加画面”的模式同时,利用虚构的方式再现中国历史时空,创造性的保持了历史时间线的完整性。团队假装回到一个历史时代,用摄像机去记录人物生活的点点滴滴,视觉画面上营造了不抽离历史时空的观看体验。通过对叙事进行场景、省略、概要的时空处理方式 ,避免了连贯的时间叙事带来的繁琐沉重之感。

在历史叙事时空的背景下,宏大的叙事主题下,创作团队从微观叙事入手,在单独的篇章里精心挑选了代表性的历史人物作为叙事人物,抓取人物一生中重要时间节点,选择性叙述了个性鲜明的人物,并由此铺展开人物所处的宏大时代和思想文化。如《春秋》篇章中选择了孔子,讲述了孔子为践行儒家思想理念的一生,包含了周游列国、被围陈蔡等重要历史;如《视野》篇章中选择了班超,叙述其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的故事,反映当时东汉对西域统治的复杂情况。透过人物,清晰表达了人物所处时代的优秀文化思想和更迭的朝代治理国家制度,其思想文化和社会制度也成为了篇章叙事的核心内涵。以典型饱满的人物故事撑起每个历史朝代的思想和制度为纪录片的叙事逻辑较好的把控叙事节奏的同时以人物为切口,更大程度上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将复杂繁多的历史得以简化,朝代里的人物变得鲜活可感。

1.2 全知视角为主,有限视角为辅

纪录片的叙事视角一般分为全知视角、有限视角、纯客观视角,一般以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和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相结合的叙事视角居多。

在纪录片《中国》中,由画外音第三人称解说充当叙述者,作为观察者、知晓者位于叙事之外,从任何角度叙事,可以透视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情感,也可以偶尔借助人物视角佯装一个旁听者。以《春秋》篇章为例,以全知视角,“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向潜在的观者叙述了一次历史性孔子与老子的会面交谈;再以选择性全知视角,窥探孔子人物的内心,叙述了孔子得知鲁国发生战变时靠墙而立,“这个世界还会好吗”的悲伤失落的情绪。同时不局限一个人物的视角,《一统》篇章中李斯和韩非子两人不同的命运结局彰显,使人倍感唏嘘;《大唐》篇章中,选定大唐粟特人、李巧儿和翟生、阿倍仲麻吕三组人物的不同视角交叉叙事大唐时代的商业、婚姻和对外交流。不同人物视角的变换,使得主题层次更为丰富,更为清晰透彻地揭示和凸显主题脉络,使情节更具有戏剧性和冲突性,产生相互对比或相互映照的叙事效果。

在全知视角为主的叙事视角下,该片中少有的有限视角的穿插使用起到了辅助全知视角叙述的作用,保持叙事的全面完整性,深入展现了人物心理活动。在《春秋》篇章,孔子的角色扮演者焦刚发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吼声表达愤怒,接舆的角色扮演者汪涵发出的“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矣”的声音表达思考。全知视角站在历史的框外叙事历史,有限视角落在框内反映人物内心,营造情绪氛围。全知视角下的单个或多个人物视角切换和有限视角交替使用,打破了第三人称全知视角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将12篇章整体上达到了紧密联合,又让单独篇章里情节更具张力,人物具体生动活泼,便于观众深刻理解认识。

1.3 多元手法平衡艺术性和真实性

纪录片《中国》的导演和创作团队不愿意重复《河西走廊》式的紀录片再现,也不愿电视剧的剧情式再现。为了实现艺术性和真实性的和谐统一,纪录片使用了戏剧舞台式的情景再现的方式,创造性辅以每秒50格的拍摄手法,放慢一倍速的拍摄,破除表面上的“真实”,达到去剧情化,又极富想象空间的目的。

全片主要分为两个场景,一是包含山川河流的自然风光的场景描绘记录,二是戏剧舞台式的场景布置。“一堵高墙就是一座城池,一面壁画代表敦煌盛况,一个屏风隐喻整个盛唐”[2]。高墙和壁画作为场景道具与自然环境相融,潜在的将创作者的意图融于象征性表达中,让观众自行想象及理解所象征性虚构的叙事时空背景;黑幕下春秋乞儿偷鱼,乳白幕下唐朝盛世,是剥离历史环境,重新搭景接近现实戏剧舞台的场景,隐形与观众签订纪录片艺术真实性的契约,自然而然的让观众认定幕下是当时历史发生的场景。自然环境和人为场所的两种戏剧舞台式再现,在假定性和象征性下表达去剧情化的真实历史。两者都是对该片中特定时空、特定内容的情节再现,这些再现包括化繁为简,取舍恰当,不是对过去的简单复制,亦不是简单的讲故事。观众通过象征性视觉呈现的画面想象历史,通过呈现的假定性画面认定所观看到的历史是真实的。在自然和人为的戏剧舞台上,通过明星演员对人物角色的扮演,丰富的人物表情和肢体动作,体现人物心理细节。再辅以大量人物沉思,凝视的镜头竖起去剧情化的屏障,与大场景的自然风景的空镜头衔接,达到情节的自然过渡。

假定性和象征性的交替呈现,平衡纪录片的真实性和艺术性。其中最具创新意义的是场景中不合乎常理的情景再现。《洪流》篇章中战马穿过稷下学宫;《一统》篇章中秦始皇面对墙壁看到的波涛骇浪;《大唐》篇章中唐朝人物汇集一个宴会。这样不符合常理的画面场景在纪录片中还可以找到很多,虽说不合理,却是合理表达人物心理活动和揭示历史潮流发展及主题的潜在显现。极具象征意味的场景,延伸了纪录片框内的叙事的时间和空间,也延伸了框外叙述接受者观众的想象空间,增添了纪实的抽象艺术美。最重要的是不合常理的画面场景表达能让观众既认识到创作者通过人物、场景表达的真正含义,又能感受到真实性和艺术性两者之间的距离。

1.4 电影式声画,写意的追求

在纪录片创作中,有纪实和写意两种风格,主流提倡纪实主义的回归。而纪录片《中国》在宏大的叙事结构下,力求达到声画追求写意的风格的目的,试图创作出自成体系的纪录片再现美学。

首先,在画面上开篇以红底为背景,与主题相得益彰,采用了5.9K的摄制,4K的成片标准,油画般的调色的画面要求,注重自然和人为光影的对比烘托,每帧每画达到电影式画面的呈现效果。

其次,通过简单的布景、留白和对称结构营造意境。在《春秋》黄色的荒野中、黑暗缭绕的烟雾里、《一统》墙上斑驳的光影下、《大唐》乳白背景下的盛世,宏大的自然场景和独立人物沉思、凝视缓慢的镜头在接近中国古典意蕴的美感的同时又带有历史庄重沉重感,游离具体和抽象之间。孔子在溪流中起舞、躺卧;小书童执油灯在荒芜的稷下学宫走过,绑在风筝在黑夜中翱翔等象征意味的画面在解说词的配合下,化繁为简,极具诗意意蕴悠长,写意之美油然而生。

最后,在听觉符号上,全片拟定了五个音乐主题:忧伤、欢乐、悲伤、爱情、希望。这五个主题贯穿全片,用以表达共通的情感,此外又为每一集的人物和故事单独做了自己的音乐主题,更具体,也更具功能性[ 4 ]。由音乐引入画面情境,烘托画面氛围,升华画面情绪。同时全片的拟声和声效以抽象和象征为诉求,从画面元素出发,落在画面的情绪当中,烘托环境及衬托人物心理。一场雨可以是《众声》篇章中墨翟熄灭楚王攻打宋国的雄心火焰的写照。马蹄声可以是《洪流》秦国想统一中国宏图霸业的雄心写照。《大唐》篇章驼铃声、粟特商人的吆喝、外国使者把酒言欢、青楼女子的笑声等重现了大唐特有的声音,还原真实的情景氛围。同时该片的角色扮演人物展现的声音几乎为零,偶尔出现角色原声用来营造某种情绪,感染观众,拉进观众和角色之间的距离。

纪录片电影式声画象征性的追求,呈现的是一种艺术上的写意追求,不是流于故事情节层面的画面堆砌,不是简单写实的环境声还原和配乐直接加入,而是在画面内外空间潜移默化带动观众情绪,产生沉浸式的视听体验和共鸣。

2 纪录片《中国》的问题审视

2.1 过于故事化、过于情感化的争议

纪录片的本质是对视听形象的纪实。有的学者会认为纪录片应当是绝对真实客观的记录,有的学者会认同纪录片可以自我表现、扮演、再现。自20世纪末美国学者威廉姆斯率先提出的“新纪录电影”理念,打破了纪录片不能搬演和虚构的藩篱,自此关于纪录片虚构和非虚构的话题争议更为火热。

纪录片《中国》则积极主张了新纪录电影的理念,尝试和创新了纪录片再现方式,通过戏剧舞台式情景再现、角色扮演、写意风格的追求和50格的拍摄手法创造性叙事表达,保持了叙事时间和叙事风格的统一。这种大胆创新的尝试值得认可,但是还原中国历史以及人物形象的初衷,避免不了过多的故事剧情化的叙事表达,完全抛却历史资料文献的画面展示,历史时间的叙事空间下的场景叙述难免产生一种观看的是历史电视剧的错觉,故事片和纪录片的界限不够分明。

同时,该片虽然在专家的指导下,对人物和历史进行了具体真实的还原,但纪录片中“一切才刚刚开始,却无比新鲜、无比生动”“他要书写自己的历史”“班超当然不是莽夫”过于情感化的语言以及整体上过多对历史人物心理的揣测和解说,隐形勾勒了和暗示了观众心中历史人物形象,难免产生了创作团队主观上对人物心理揣度以及人物形象的塑造疑问,而主观上的揣度和塑造是否又符合贴切了真实的历史,这都存在较大的争议。

纪录片由人拍摄创作的主观能动性无法抹杀,人文历史本身具备的温度和情感也无法剔除。但在真实性和艺术性,客观和情感之间,一部优秀的人文历史纪录片,两者之间应该是有一个“量”的控制,鼓励大胆的情节再现的干预,也应当把握好纪录片真实和故事之间的界线,鼓励包含人文情怀的叙述,也应当把握好纪录片客观和过于情感化之间的界限。

2.2 涵盖主题丰富却不深刻的争议

纪录片《中国》叙事宏大,筹备三季,现播出的第一季12集涵括了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中国的优秀文化思想和国家制度,呈现了具有代表性和戏剧性的历史人物生平。每个小主题虽支起叙事的主体,保持了叙事逻辑完整,避免了连篇累牍,但侧重性的挑选,导致纪录片忽视了某时间段中其他优秀的中国思想文化和国家社会制度,也缺乏对主题细致全面的呈现,存在对某时间段重要的历史或人物蜻蜓点水一带而过等问题。

同时,为了便于观众理解,周涛和何炅的解说全面使用的现代话语体系,虽对涉及中国历史的官职及其他词汇进行翻译解说,脱离了纯科普的说教,但显得过于直白浅显。而过多的人物心理语言描述,虽然让人物形象立体,凸显人物心理,显得生动具体,但使其叙述主体内容单薄不够深邃。其实,为了全面呈现真实的中国形象,可以扩大叙事主题,或者在原有的主题下进行深入展开或者减少人物内心的表述,如《视野》篇章中可增加对东汉时期其他具代表性人物进行扩展主题,《众声》的百家争鸣的思想可以全面细致地进行叙述表达。

事实上,中国历史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三言两语不可清晰描绘,因此采用每个时期或每个主题作为独立专题系列的方式,详细扩充的表达未免不是更好的纪录。

3 结语

一部好的人文历史纪录片可以唤醒国家记忆和民族自豪感,纪录片《中国》无疑做到了,站在現代的视角去重温中国历史,饱含敬意和温情的叙说,构建了全面立体的中国形象的影像。

笔者认为,该片虽然存在过于故事化、过于情感化、主题涵盖广不够深邃一些问题,但在平衡真实性和艺术性之间做出了创新性的尝试,突破了一般角色扮演的情景再现,将戏剧舞台式的呈现搬到了现实场景,且假定性和象征性叙事表达下的艺术性真实未妨碍人文历史纪录片的真实,丰富了现有人文历史纪录片的叙事表达方式,给予了观众极佳的视听体验和享受。其拍摄《中国》本身的意义也大于了该片叙事表达创新的意义,值得后来者借鉴学习。

参考文献

[ 1 ]湖南卫视.听历史耳语:纪录片《中国》1 2月7日19:30在湖南卫视、芒果TV等你[EB/OL].[2020-11-26].https://mp.weixin.qq.com/s/ zO4AS94VTtn43iGLrqnSSQ.

[2]美兰德视频大数据.大数据视角看《中国》,一次纪录片传播的全域破圈[EB/OL].[2021-01-28].https:// mp.weixin.qq.com/s/_Y3cASEWKzcn10p6iN-_ng.

[3]光明网.纪录片正在呈现全面立体真实的中国[EB/ OL].[2020-12-15].https://epaper.gmw.cn/gmrb/ html/2020-12/15/nw.D110000gmrb_20201215_1-09.htm.

[4]李东珅.为了纪录片《中国》[N].甘肃日报,2020-12-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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