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的特种部队

马克·鲍登 Kyle/编译

万能药？

大型船舰、战略轰炸机、核潜艇、燃烧弹、大军压境……这些都是美国军事实力的传统象征，占据了五角大楼约98%的预算。特种部队则截然相反，规模小，却承担了美军在世界各地真实或潜在危险区的多数军事行动。如今，特种部队隶属于直接向国防部长报告的“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SOCOM）。尽管最初遭到传统军事部门的强烈抵制，但SOCOM还是避开了公众视线，从五角大楼的边缘走向核心。

SOCOM的历史可追溯至1979年的一组人质营救小队，如今它羽翼丰满，由抽调自各主要军事部门的精英战士组成，包括海豹突击队、三角洲部队、绿色贝雷帽、空军攻击终端控制员、海军陆战队突袭兵团等。它活跃于80多个国家，囊括民间承包商后，人数已逾7.5万。SOCOM政务繁忙，既要组织刺杀行动，如2019年在叙利亚干掉“伊斯兰国”领导人阿布·巴克尔·巴格达迪，也要策划无人机袭击事件，如2020年在伊拉克杀死伊朗将军卡西姆·索莱马尼。此外，它还得找出朝鲜的秘密核设施。

派出常规部队像是挥舞长柄大锤，而特种部队更像一把瑞士军刀。多年来，美军早已发现，这把军刀用途广泛，且拥有非常宝贵的灵活性和实战能力。但与此同时，这些部队的偏狭僵化和精英主义也孕育出一种令人担忧的文化，这种文化包含着对美军传统价值观的蔑视。

特种部队是一件顺手的工具，其规模的扩大促使美国在海外使用武力的情况成倍增长，同时无须过多考虑总体战略。上世纪40年代问世的核武器向领导人提出了紧迫的道德和战略问题。定义此类武器的用途，自然需要对民主的核心价值、多边联盟的性质、战争的道德原则和美国的野心进行重新审视。同样的情况到特种部队这里，则因其隐秘的特质无一落实，而这将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即特种部队不需要战略框架。有把瑞士军刀是件好事，然而，即使是多功能刀，也并非万能的。

序曲

国防机构对独立精英部队的反感由来已久，因为它吸走了人才和经验，在执行困难任务时永远是首选。备受肯尼迪总统支持的绿色贝雷帽在越南遭遇滑铁卢，导致局部冲突升级为一场全面战争，并致使美国在战争最高峰时派出了50多万兵力。绿色贝雷帽作为精英部队幸存下来，但许多陆军军官开始认为，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职业杀手。

接着是1979年11月的伊朗人质危机。伊朗学生占领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两天后，美国高级军官集结于五角大楼地下会议室“坦克”，商讨一旦卡特总统下令军队采取行动，军队该作何反应。会议文件上有一个名叫“三角洲部队”的词。这是查理·贝科威茨上校的创意，他酗酒成性、冥顽不灵，曾作為英国皇家特种空勤兵在马来西亚服役。长期以来，他致力于在美军内部组建一支突击队。70年代中期，以色列和德国突击队因两项营救任务大获成功而在国际上火了一把，突击队一时之间成为“标配”。由此，贝科威茨打造的三角洲部队行情见好。

然而，从德黑兰营救人质并不简单，无奈卡特总统仍想通过军事行动解决问题。“我们不想这么做。”贝科威茨的作战指挥官李维斯·布尔鲁斯少校在“坦克”做简报时说，“原因很简单，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顺时针方向（从左上开始）：绿色贝雷帽狙击手，1991年;直升机坠毁，“鹰爪”行动宣告失败，1980年;入侵格林纳达时的一名海军陆战队员，1983年;越南战争时的一名上尉，1964年;在索马里“胜利”军营巡逻的三角洲部队，1993年。

几个月后，“鹰爪”行动诞生。在计划中，三角洲部队将被直升机送至德黑兰，救出人质后再交由游骑兵特攻队护送。不过，行动失败，八名军人罹难，这是美军历史上最可耻的失败，也推动了特种部队的扩张。

 集结

“鹰爪”行动失败后，一项调查发现，五角大楼对需要协作的任务毫无准备，各军种、层级间难以实现无缝合作。该报告建议成立一个“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SOC），但各部门并不喜欢这项提议。海军不想放弃海豹突击队，陆军不想出让游骑兵营，军队的每一层级都在抵抗。

这就是1983年10月美国入侵加勒比海小岛格林纳达时的情况。JSOC是行动主角，很快完成了任务，但行动也暴露出美军内部不少问题：没有军事地形图，不清楚敌军的确切位置、数量或武器类型，无线电频率不一致，团队间无法沟通。事后，SOCOM应需而生，在不同的特种部队需要协同完成一项任务时，成为联合指挥机构，根据各军种的专长分派任务，同时为JSOC培训特种作战部队。

得益于一项修正案，特种部队拥有了自己的管理部门和预算。如今，它的年度预算达到130亿美元，是美国所有军费开支中最不可撼动的2%。修正案也赋予了SOCOM权力。自此，特种部队由一位四星上将领导，职权范围开始扩大。

1990年，萨达姆入侵科威特，老布什总统召集多国部队开展“沙漠风暴”行动。盟军竭力避免战争回归至大规模冲突的传统模式，这为特种部队带来了机遇。以色列向美国提交了一份报告，称伊拉克在西部沙漠向以色列发射“飞毛腿”导弹。然而，以色列一旦介入，势必会触犯阿拉伯国家、削弱盟军凝聚力。几天后，JSOC特遣队受命驻扎在偏远的沙漠观察哨，从空中对伊拉克导弹部队发动攻击，或开着六轮战车从沙地上俯冲而下，颇有《疯狂的麦克斯》中土匪团伙的架势。

转变 

四星上将斯坦利·麦克里斯特尔以冷酷无情、分秒必争、遵循铁律闻名。他将JSOC特遣队打造成了最高效的猎杀者，是整个司令部的典范。他意识到数字信息可以帮助军队快速定位目标，借此重塑了JSOC，并最终改变了SOCOM。特种部队不再是一群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的精英射手，而转变为了情报与攻击一体化的完备系统。许多事情确保了SOCOM不可动摇的地位，最著名的莫过于2011年在巴基斯坦击毙本·拉登。

前SOCOM司令雷蒙德·托马斯;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手册《徒手搏斗》里的插图

在奥巴马任内，SOCOM异常活跃，除中东地区的大规模部署外，在尼日尔、乍得、马里、韩国、菲律宾、哥伦比亚、萨尔瓦多、秘鲁和其他几十个国家也有小规模部署。当索马里反政府武装“青年党”有壮大的苗头时，有人担心奥巴马可能会大规模介入。然而，军官们做完简报后，总统只提出两点：“第一，我们对问题不够了解;第二，我们修剪草坪即可。”意思是，悄悄处理掉边缘问题。而SOCOM的存在，正为奥巴马提供了“修剪草坪”的选择。不过奥巴马也补充道：“如果我们不和其他国家进行有效合作，不开展明智的外交，不试图改善我们在穆斯林世界的形象，那一切都是空谈。特种部队搜索歼敌本身不是终极目标。”换言之，战术的变革不等同于战略的成功。

迷失

受执政者青睐存在风险。2016—2019年，SOCOM的职权范围疯狂扩大。尽管特朗普曾多次戏剧性地减兵或撤军，但臃肿不堪的SOCOM还是被赋予了新任务。打击极端主义仍排在首位，此外，它要为与伊朗和朝鲜的冲突制定应急预案，在和俄罗斯接壤的欧洲国家部署部队，以及拟定遏制中国的计划。2017年，美国战略司令部将监管全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责任移交给了SOCOM。特种部队率先用上了人工智能设备，在世界各地执行公开或机密的任务。

精确打击的指令通常是秘密下达的，这使总统能够在不受公众监督的情况下采取行动，也会诱使他利用小规模行动取代更为持久的战略。

SOCOM的发展壮大足以引起人们的警惕。精確打击的指令通常是秘密下达的，这使总统能够在不受公众监督的情况下采取行动，也会诱使他利用小规模行动取代更为持久的战略。正如SOCOM领导人所承认的，美军不可能通过偶尔干掉一两个青年党领袖来击败一项根植于索马里文化的运动。“修剪草坪”一旦开始，何处以及何时才能停止？

从长远来看，臃肿将破坏效率。规模过大不只带来地位难保的风险，还极有可能使之演变为僵化的官僚机构，而这正是特种部队创立之初所要取代的。早期三角洲部队的行政人员极度精简，可如今，位于佛罗里达州坦帕麦克迪尔空军基地的SOCOM总部，规模庞大，结构复杂。

2007年，麦克里斯特尔参加军事会议时遇到了一名海豹突击队退役军官。那人哀叹道：“今非昔比，对吧？这些人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你在说什么？”麦克里斯特尔回答，“这些人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要多一百倍，而且做得更好。”朋友对他的反应似乎很失望，麦克里斯特尔进一步解释道：“不再是几个壮汉了，该死的，这现在就是台机器，我们都不知道要如何运转。”

[编译自美国《大西洋月刊》]

编辑：要媛

更正说明

在 2021年7月刊第57页《日本“酒乱首相”》一文图注中，“安倍晋三”应为“安倍晋太郎”，特此更正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