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脱英潮”来袭
2021-08-13潘竞男
潘竞男
英国47年“入欧”试验的终结,伴随着苏格兰曲调。2020年1月29日,欧洲议会正式批准了英国的“脱欧”协议。持续三年之久的“脱欧”谈判,已令英国人筋疲力尽。这一天,一名风笛手在布鲁塞尔广场演奏民谣《苏格兰之花》和欧洲乐曲《欢乐颂》。苏格兰民族党(SNP)议员艾琳·麦克劳德向议会表示,苏格兰很快还会回来,“我真切地期望你们能为苏格兰留一盏灯。”投票结束后,议员们手牵手,高唱苏格兰歌曲《友谊地久天长》,这是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作词的友谊之歌。
两次公投
担任首相期间,戴维·卡梅伦主持举行的两次公投对英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在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中,55%的苏格兰选民反对独立,翌日清晨卡梅伦便宣布,这解决了一代人的问题。而在2016年的公投中,幸运没有眷顾卡梅伦。对于是否保留英国的欧盟成员国资格,英国选民以52%对48%的比例支持“脱欧”。
现在,这两次公投的影响相互交织。苏格兰人比英格兰人更亲欧洲,他们曾以62%对38%的票数选择留在欧洲。因此,英国“脱欧”让苏格兰独立议题再起,要求新一轮公投的呼声泛起,独立运动演变为公然的亲欧事业。越来越多的苏格兰人认为,谋求独立可以避免从欧盟退出。独立运动中有大量受过教育的青年理想主义者,他们支持环保和移民,而且受到性别和种族政治的鼓动,与支持“脱欧”的英格兰传统主义者截然不同。
自1999年权力下放后,苏格兰议会在教育、健康和交通领域享有立法权,但外交、国防和经济事务仍由威斯敏斯特管理。苏格兰首席大臣、SNP党魁尼古拉·斯特金表示,他们将争取民意授权,就苏格兰独立举行第二次公投。如赢得公投,苏格兰就可同伦敦展开“脱英”对话,并为重回欧盟打开大门。民调显示,支持“脱英”的人数要略多于希望继续留在英国的人数。
在技术与法律层面,“脱英”与“脱欧”面临着类似挑战:结算账单、分割资产、重新明确劳工和学生的权利,以及重新划分捕鱼水域。早在1707年,苏格兰与英格兰就正式合并为了大不列颠王国,它们的关系远比英欧关系紧密。“脱英”意味着左右日常生活的隐形系统都要被一一拆解,譬如税收、移民和电力分配等政策。与“脱欧”不同,“脱英”谈判还会涉及核武器、主权债务以及石油和天然气的储备问题。只有苏格兰正式成为主权国家,“入盟”谈判才能启动。
“脱欧”引发“脱英”
多数情况下,英国统治苏格兰是基于苏格兰人民的同意,和统治北爱尔兰不同。与英国利益攸关的苏格兰,出过英国首相和内阁成员。苏格兰的经济发展受益于同英格兰的自由贸易,但其宗教、司法和高校制度仍旧保持独立。
苏格兰的独立性在撒切尔夫人治下大大削减。她更乐于在高等教育和地方治理等方面加强对苏格兰的统治。煤炭、钢铁和制造业的私有化让苏格兰饱受其苦,失业率大幅攀升的同时,“反苏格兰”情绪也给SNP带来了巨大麻烦。上世纪80年代,工党内部多数人认为,威斯敏斯特过多插手苏格兰问题。90年代,苏格兰议会以权力下放的方式成立,托尼·布莱尔希望它能阻止独立发生,但SNP却希望这可以成为苏格兰独立的垫脚石。
控制苏格兰议会的工党对苏格兰事务颇为冷漠,作为左翼力量的SNP逐渐取代了工党的地位,于2011年赢得了议会的多数席位。随着议会的蓬勃发展,苏格兰和英格兰政治新闻的差异变得越来越大。苏格兰南下的人数减少,南北文化的纽带也受到削弱。尽管如此,在2014年的公投中,苏格兰人依旧选择留下来。
如果没有英国“脱欧”,这个故事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但选择“硬脱欧”的鲍里斯·约翰逊,不仅主张脱离欧盟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还高傲地退出了深受苏格兰学生欢迎的伊拉斯谟高等教育交流计划。苏格兰突然显得毫无话语权,它的选民、议会和在威斯敏斯特的议员们变得无足轻重。“脱欧”对苏格兰的司法和高等教育打击重大,同时延缓了经济增长——面对欧洲市场,捕鱼业和金融业将遭遇此前没有的贸易壁垒。
入盟困难重重
欧盟的各项机制和特点有利于刚刚独立的小国:它提供现成的货币、贸易政策和拥有4.5亿消费者的庞大市场,还能为高速公路和风力发电提供大量资金支持。对民族主义者来说,苏格兰独立同贸然行事的英国“脱欧”不同,是可以提前准备、奔赴前行的事业。苏格兰的金融服务和绿色能源能满足欧洲的利益诉求。在人口结构和城市衰退上,它面临着同欧洲一样的社会问题。
但是,“脱英”后的苏格兰经济比“脱欧”后的英国经济更难实现独立。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一份报告显示,苏格兰约60%的出口流向英国其他地区,从长远来看,“脱英”将令苏格兰GDP减少6.5%~8.7%,这比“脱欧”成本高出两三倍。即使欧盟成员国身份也不能缓解问题,因为加入单一市场意味着在英格兰边界将面临更严格的管控。
货币是最大的问题。SNP表示,在无法做到尽快采用替代性货币之前,苏格兰将以非正式的方式使用英镑,一如使用美元的巴拿马。苏格兰欧洲关系中心的克里斯蒂·休伊斯指出,欧盟要求成员国将本国货币与欧元的汇率视为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因此苏格兰必须先拥有新货币,或同意在加入欧盟前短暂地使用过渡货币。
作为入盟的条件之一,苏格兰需要承诺采用欧元,但只有不到1/5的苏格兰人希望使用欧元。新货币的出现会让跨境贸易突然面临巨大的汇率风险敞口。相较于英镑,使用新货币支付的工资可能会缩水。
此外,苏格兰的公共财政会受到挤压,这将令期待更多社会福利的苏格兰人感到失望。苏格兰尽管税收较少,但人均公共支出高于英国平均水平。2019—2020年间,苏格兰财政赤字扩大至经济总产出的8.6%,而整个英国的赤字率仅为2.6%。石油和天然气的税收收入波动较大,从2008年的100亿英镑降至2020年的6.5亿英镑。在加入欧盟之前或加入后不久,苏格兰需要遵守欧盟3%的赤字率上限标准。
民调表明,尽管预期不甚明朗,苏格兰人依然认为“脱欧”比“脱英”经济损失更大。对“脱欧”持最悲观态度的人,对苏格兰“脱英”也最为热情。“脱欧”之后,保守党人很难再要求苏格兰人为英国的整体经济利益考虑。
勇敢的心
自然,苏格兰独立将为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提供路子。英国没有多少动力同苏格兰人友好地对话,“脱英”谈判异常艰难。申请入盟无疑会受到热烈欢迎,但条件也相当严苛。历经50年,满足欧盟的核心准入条件——坚持民主和法治、拥有强劲的市场经济——对苏格兰来说相对容易。难点在于,它要和欧洲的法令规则重新保持一致。一项更大的任务是创设新机构,落实公平竞争、数据保护和海关等领域的相关政策。此外,西班牙将对苏格兰作为主权国家回归欧盟的问题予以特别关注,并行使否决权,因为他们要警惕国内的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
整个过程将给苏格兰议会带来很大压力,正如英国“脱欧”给威斯敏斯特带来的分裂一样。老牌民族主义者希望为“脱英”谈判建立一个广泛联盟。他们深知,谈判需要循序渐进。智库政府研究所認为,“脱英入欧”需要花费大约十年的时间,但普通的民族主义者只希望快速干净地完成这一切。
同英国“脱欧”一样,苏格兰独立是一个宪政问题,而非经济问题。明确接受谁的统治比是否拥有市场更为重要。重返欧洲必是漫漫长路,但苏格兰风笛仍有可能在布鲁塞尔再次响起。
[编译自英国《经济学人》]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