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偷书贼》中的阅读与人性藏力
2021-08-06魏韵玲
魏韵玲
摘 要: 电影《偷书贼》,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讲述小人物莉赛尔及其亲朋,在战争中的悲欢离合和心路历程,为观众呈现了战争的残酷无情、人性的善恶角力和精神的永恒守望。电影导演运用回忆与现实、黑白与彩色等对比叙事手法,揭示德国纳粹与汉斯一家,在焚毁书籍与珍视文字之间的复杂心理过程,发人深思。电影带给观众的,是对战争创伤的沉痛记忆,对乱世中珍视书籍与人性藏力的含泪回忆。
关键词: 《偷书贼》 电影叙事 战争创伤 阅读与人性藏力
电影《偷书贼》(The Book Thief,2013)改编自澳大利亚作家马克斯·苏萨克(Markus Zusak,1975-)的同名小说,由著名导演布莱恩·派西维尔(Brian Percival)执导。小说一问世就高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长达10年之久,先后被译为40余种语言。该片于2014年分别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配乐及美国金球奖最佳电影配乐提名奖。
电影旁白以死神的视角回忆了女主人公莉赛尔(Liesel)一生的故事。莉赛尔父母因为共和党人的身份不得不把两个孩子送往慕尼黑远郊的休伯曼家寄养。莉赛尔的弟弟不幸在途中的火车上死去,只剩她一人来到名曰“天堂街”的小镇,由温柔慈祥的养父汉斯和表面凶悍冷漠的养母罗莎收养。在此过程中,莉赛尔还遇见了两位重要的朋友。邻居家年龄相仿的小男孩鲁迪主动陪伴并保护莉赛尔。另一位犹太朋友马克斯迫于德国纳粹的追捕,藏匿在他们家的地下室。平静生活稍纵即逝,随着德军的进攻轰炸,最终“天堂街”小镇被夷为平地,莉赛尔身边的人全都不幸死去,剩下她一个孤零零地活到了90岁。
一、人性“善”与“恶”的交织
莉赛尔刚刚到达天堂街时,周围环境一片平和安宁。小镇的温馨幸福在1938年被德国纳粹的魔爪所摧毁。影片中闪过纳粹把所有犹太人经营的店铺都砸烂,把犹太人拖到大街上肆意殴打并抓走送去集中营。从那以后,小镇开始笼罩着人心惶惶的气氛。犹太人马克斯不得不躲藏在汉斯家的地下室里。汉斯为了报答马克斯父亲当年在战场上拯救他性命的恩情,以全家人的生命安全作为赌注收养马克斯。一开始罗莎担心家人安危提出把马克斯交给德军,但在汉斯的坚持下,逐渐将马克斯当作亲人一般照顾。莉赛尔每天给马克斯带来“天气预报”,马克斯则教会她赋予文字创造的想象力。圣诞之夜,一家人在阴暗的地下室开心地打雪仗、堆雪人。虽然罗莎嘴上说着:“这是我做过最愚蠢的事了。”但是紧接着说“我们都很担心你”,反映出罗莎对马克斯的关心。在马克斯病重时,一家人都非常慌乱,但罗莎说道:“两年来,我们都没事,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更是给家人共同抵抗病魔的信念与决心。有一次德军挨家挨户检查地下室是否有非法藏匿人员,一家人精神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小小谨慎,但是为救马克斯性命自愿承担起所有风险。
汉斯在街上看见过去的老朋友因为是犹太人而被抓捕,周围的人都站得远远的,不敢作声。汉斯上前帮老朋友说话:“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好人”。可是换来的却是被德军记录下姓名并殴打躺在街上的结果。正如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在《复活》(1899)中所言:“每一个人身上都具有各种各样人的本性的胚芽,有时表现出这一种本性,有时表现出那一种本性;有时变得面目全非,其实还是原来那个人。”[1](164)人性的善与恶之间本就没有界限,都是因为个人选择不同而带来不同的结果。战争并不是所有德国人欲望所致,也不是所有德国人都痛恨犹太人。汉斯一家目睹德军的残暴,依旧保留人性的纯正和善良,明辨善恶。他们选择保护犹太人马克斯,而非选择小家庭的自我安逸;他们选择承诺和担当,而非选择对德军错误的行为坐视不管。电影《辛德勒的名单》(1993)中,德国企业家辛德勒从一开始是一位唯利益至上的商人,后来动用所有的资源,拯救一千多位犹太人。他并非天生就是英雄,而是不忍看到犹太人受到非人的对待,内心善良的一面被激发出来,成为犹太人的救赎者。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轻易地被定义为绝对的善或恶。
二、文字与阅读的力量
莉赛尔刚到汉斯家时因为想念妈妈和弟弟,晚上经常偷偷哭泣,无法入眠。汉斯带着莉赛尔从弟弟墓地上捡来的《掘墓人手册》开始,教会她读书认字,并鼓励她在地下室创造属于自己的“字典”,让她感悟到文字的魅力。在希特勒生日的夜晚,群众都聚集在广场上,听军官蛊惑人心的宣誓,并将书本堆成高山,燃烧在熊熊烈火之中。此时莉赛尔脸上的神情与身边人群截然不同。大众脸上都是挂着对焚书这一行为的拥护和兴奋的神色,期间还清晰地听到人群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但是莉赛尔脸上却充满了困惑,看着手中的书本依依不舍,在周围人的催促下才犹豫将书扔进火海。等到人群散去时,她偷偷捡起一本尚未烧完的书藏在衣服里,回家与养父一起读完。从影片中莉赛尔对书本的珍视,可见文字與阅读已经影响了她的思想。莉赛尔逐渐拥有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不再盲从。这正解释了希特勒焚书的目的,统一及控制大众的思想。群众失去了书籍知识的来源,便会变得麻木,易于任人摆布。
在马克斯病重期间,莉赛尔长久陪伴在他身边朗读书本。为了不断更新故事,她竟多次到市长夫人家偷借书本,并将文字的力量带给马克斯。鲁迪发现莉赛尔偷书时,质问她:“我们都饥肠辘辘的,你却偷书。”但是在女孩心中,精神上的贫瘠比饥饿还要可怕,因为马克斯在赠送她圣诞节礼物时曾对她说:“在犹太教里,我们被告知每个生灵,每片树叶,每只鸟,只有掌握了生命密语才是有生命的。文字是区分人类和物体的标志。”当敌军来临轰炸小镇时,所有百姓都战战兢兢地躲在防空洞里,莉赛尔通过讲述故事消除人们心中的恐惧,每个人脸上都重现光芒和笑容。马克斯离开家的时候安慰莉赛尔不用太过担心,鼓励她通过文字寻找到他的身影:“你可以在字里行间中找寻我,书本就是我的归宿。”影片最终的悲剧是战火摧毁了整个天堂街,莉赛尔身边的人都在轰炸中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带着心中的信念和文字的力量坚强地活到了90岁。在任何糟糕的情况下,文字和阅读能够滋养人的灵魂,带给人精神的充盈和力量,从书本中能够收获对人性更加深刻的认识,并且将这些力量传递给身边的人。
电影《朗读者》(2008)讲述了二战后德国少年迈克和中年女子汉娜之间的爱情故事。汉娜曾是纳粹集中营的女看守,由于不识字和对法律懵懂无知,认下重罪,被判终身监禁。迈克在多年后开始给狱中的汉娜寄自己朗读的磁带,让汉娜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和勇气,并且通过磁带和书学会阅读和书写,使她的精神世界更丰富。
三、电影画面与配乐的艺术效果
“电影的艺术性在于它的审美性上,必须能概括和集中地表现人的生命及存在状态,以满足受众的生命需要与追求,使之获得电影的美感、审美的愉悦和生命的启示”[2](88-89)。电影通过独特的拍摄手法、色彩运用及电影音乐等元素的融合,能够达到不同于文学作品的艺术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偷书贼》的电影配乐曾获奥斯卡金像奖及美国金球奖提名,精妙的配乐为推动情节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影片将画面的冷暖色调与小提琴、大提琴、钢琴、手风琴等乐曲融合在一起,扣人心弦。
手风琴贯穿了整部电影,具有深刻的情感意蕴,象征着汉斯在乱世之下依旧不忘老朋友的情谊及承诺。悠扬的曲调在恰当的场景渲染出安静平和的氛围,因此手风琴配乐多和暖色调画面同步出现。莉赛尔到汉斯家中第二天的清晨,汉斯俏皮地拉着手风琴,在轻快的节奏中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消除女孩心中的紧张,展现出天真活泼的笑颜;圣诞夜一家人结束了打雪仗和堆雪人之后,都围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此时悠扬的手风琴为安静的地下室增加了无限的生机,音乐传达出家人对马克斯的陪伴与关心,为平淡的圣诞夜增加了节日气氛;当轰炸来临,人们都躲在防空洞时,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让人们胆战心惊、表情暗淡。此时汉斯的手风琴音乐抚慰人们心中的恐惧,重新点起人们对希望的憧憬;汉斯从战场上回来后听力受损,而且瘸了一条腿。当他重新拉起手风琴时,脸上依旧是陶醉和满足,只要能够一家团聚,中间经历的困难就可以随着音乐和时间的力量抚平伤痛。
影片中钢琴的曲调与画面形成恰到好处的点缀。莉赛尔第一次将衣服送到市长夫人家时,夫人带着她到书房任意她挑选书本。此时轻松的钢琴曲调与莉赛尔看到藏书时眼中闪烁的喜悦相配合,将她对于知识的探求与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华丽的书房装饰与明艳的色彩搭配使莉赛尔更加激动。另一处钢琴曲催人泪下。汉斯由于在街上为犹太人争理而令全家陷入险境,马克斯为保汉斯一家安全而离开他们的庇护,面临可能被德军抓捕的危险。马克斯在走出家之后,莉赛尔始终停留在窗户以泪眼目送马克斯渐行渐远的身影。此时画面采用窗框画面,加上暗黑色的色调,渲染出场景的隐秘,预示着马克斯未知的未来及可能遭遇不幸的命运。马克斯回头望向莉赛尔,再配合钢琴曲的悠扬悲伤,令观众忍不住担心马克斯即将面对的德军难以想象的折磨。
电影音乐避开了文字表达的苍白无力,给电影带来了升华主题、延伸时空、描述氛围和形象演绎的效果。画面和音乐之间碰撞出的艺术火花就是一个电影音乐价值的最好体现。把音乐融入电影里,增强了电影的剧情感染力,增强了人物角色的表现力。
四、结语
电影名字《偷书贼》,在电影中出现的场景是:鲁迪知道了莉赛尔家中藏犹太人的秘密,为了保护她而与另外一位男生发生肢体冲突。他们一同回家,鲁迪称莉赛尔为“Book Thief”,而莉赛尔则称他为“Fish”。看似简单的对话,却能从两位小孩充满默契的笑容中体会人性可贵品质。鲁迪为保护他心爱的女孩,愿意为她保守秘密,表现出义气与相互信任,而非责怪与疏远。“Book Thief”译为“偷书贼”,成为电影的片名。当观众看到“偷”这个字眼,第一时间不免联想到的是负面的词语,但是当看完影片之后却有恍然大悟之感。“偷”在此处达到反讽的艺术效果,非原本字面的“偷窃”之意,而是女主人公莉赛尔在战乱中依旧不忘对知识的追求与渴望,用文字和阅读带给自己的感动及力量,帮助身边的人,而不至于迷失自己。
“能发掘出人性光辉魅力的故事情节,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指向人的生命及其生存状态”[3]。电影《偷书贼》正是能够引发观众对于人性藏力的思考。与《辛德勒的名单》以悲惨血腥的电影叙述战争不同的是,《偷书贼》以回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小女孩及身边人的经历为叙事线索,向观众再现历史的同时,反思战乱下人性的复杂及阅读带给人们的精神力量。正如影片中的叙事者死神所感慨的那样:“我总是能够发现人们最好的一面,还有最坏的一面。看到他们丑陋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第二次世界大战受苦的不仅仅是被侵略的国家,本国人民也深陷战争的痛苦,控诉了战争对全人类带来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电影导演无意传播狭隘的种族仇恨,着眼于颂扬不同族群之间的博爱胸怀和人文情怀。只要人们心中的理性和善良没有被战争所吞噬,希望就不会泯灭;只要人们不忘书籍与文字的力量,就不会失去对正义的判断能力,人人平等共处的温情和谐就会永存人间。
电影回望历史并不是为了揭露历史的伤疤,而是为了时刻提醒人类不再重蹈覆辙,做到宽恕和原谅。电影《朗读者》中有一句台词:“只有一样东西能完美你的灵魂,那就是爱。”宽恕难以宽恕的,正是体现人性中的包容与张力。《偷书贼》提醒当下的人们,在技术发达及快节奏的生活模式中,不忘在阅读中寻回精神养分,充盈内心;不忘通过文字的力量,明白每个人都拥有影响及改变身边人的能力;不忘坚持心中的善良,坚守对世界和平的渴望。
参考文献:
[1]列夫·托尔斯泰.复活[M].力冈,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
[2]封孝倫.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
[3]夏燕.论电影艺术接受的审美规律[D].贵阳:贵州师范大学,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