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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与敬畏生命

2021-08-06张宝石

文教资料 2021年11期
关键词:文化

张宝石

摘   要: 阿尔贝特·施韦泽“敬畏生命”伦理思想,从文化国家和文化人类的视角,回应了当代人类对生命意义和伦理动机的诉求。“敬畏生命”,把伦理学的力量根植于我们生存、自我肯定、自我实现和同情的道德动能之上,也建立在累积的道德经验和伦理反思基础之上。“敬畏生命”倫理的本真性,源于生命意志主体对生命直觉的敬畏之心、精神性上深刻的对自我生命的尊重和生命统一性的诉求。“敬畏生命”的本真性和伦理落脚点,在于明晰他人的幸福与我们的幸福存在普遍联系。

关键词: 敬畏生命   本真性   文化   生命伦理

在二十世纪的生命伦理学领域内,阿尔贝特·施韦泽是值得铭记的并具有道德影响力的思想家,他以敬畏生命为行动和思想核心,完美结合了古希腊哲学、基督教博爱精神和启蒙运动人道主义,集中展示了自我实现的行为意识、以自然为中心的精神性和伦理理想主义。他将敬畏生命视为人生意义和自我实现这一人生诉求的深度回应,以此应对现实暴力和异化的文化。他开创了敬畏生命伦理学,主张生命的神圣性、多样性和统一性,并摒弃刻板固执的宗教教条,将伦理与精神性有机联系。敬畏生命体现在每一个人的生命意志和理想品格里,随着我们肯定人之外生命的亲近关系而扩大,使自我实现的伦理乐观主义得以展现。作为兰巴雷内的丛林医生及医院管理者,施韦泽用自己的行动体现西方文化所倡导的知识谱系和道德哲学传统,正如阿尔贝特·爱因斯坦对他的评价:“他是一个伟大人物,正争取成为世界的道德领袖。……他以自身生活实践做出榜样的力量。”[1](100)

一、生命指向:寻求文化国家和文化人类

作为一个充满爱心、全面发展和思想深刻的行动人道主义者,施韦泽摒弃作为伦理个体的思考,追寻文化国家和文化人类的社会理想。在他看来,文化国家即按照文化的伦理本质建构起来的共同体,致力于人的普遍性进步,“它能向人们提供生存和行为的优良的物质和精神前提,并以最好的方式保障人们在精神和伦理方面得到很好的发展,并最终达到完善的人的境界,……最终目的是一个全人类的伦理化[2](82)。

在实现文化国家和文化人类的社会理想过程中,施韦泽坚持在人类的视角超越狭隘的民族主义观念,并对此种狭隘的民族偏见予以批判。民族主义的批判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为时代背景,为追寻理论根源,施韦泽回到理性主义时代,从启蒙运动的精神出发发掘理论背景和学术之源。他认为启蒙运动以后,进步意志在逐渐消解民族之间的偏见,民族作为有机体仅仅是法律或者经济的组织构成,但是拿破仑的征伐使民族“热情”死灰复燃,成为世界公民和人类公平、正义和博爱的威胁。这种病态民族主义不仅利己而且狂热,为了获得合法性,要披上华丽的外衣,为了权力,可以放弃各民族之间的友谊和博爱,在利益的驱动下出现幻觉、自负和自欺。在施韦泽看来,“它是一种下贱的和变得没有意义的爱国主义”[3](71)。自十九世纪中期以来,病态民族主义在欧洲甚嚣尘上的深层次原因,在于遗忘了民族文化的伦理本质,文化世界和文化人类的伦理理想为外在的物质现实所倾轧。当然,施韦泽对民族的特性和权利非常尊重,认为只要不强加于其他民族,彼此互相尊重、学习,民族文化就得以生生不息,就是有益于民族和世界的。“只有人道观念重新出现于人类之中,即人民以其自然方式和存粹理想而获得人道信念,这种片面的民族主义才会失去市场”[4](96)。

作为生命伦理学理论,敬畏生命从文化国家和文化人类的视角回应了我们对生命意义和伦理动机的诉求。敬畏生命把伦理学的力量根植于我们生存、自我肯定、自我实现和同情这些道德动能之上,也建立在累积的道德经验和伦理反思基础之上。生命意志、本真性、同情和感恩在理性的引领下使我们体会到与其他生命休戚与共的伦理关系,体验到与所有生命联合的统一感,也许这就是我们最高贵的伦理精神品质。

二、生命意志:对生命的直觉敬畏

在施韦泽看来,生命意志所要体现的论证是道德的范围应该外延到所有生物,“对生命的直觉敬畏在我们心中,因为我们是生命意志”[3](280)。对生命的直觉敬畏一是自我意识。求得生存、趋乐避苦、在实践中发展与肯定自己,“我思故我在”笛卡尔式的沉思是生命意志的起点,而不是隐秘的抽象命题,通过生命的体验,奋力求生存,追求快乐幸福,避免痛苦卑微,发展能力与志趣,在实践中肯定自我,故理性引导的生命意志并非盲目,而是出于本能。“生命是一个存在者按照欲求能力的法则去行动的能力。欲求能力是存在者通过表象而是这些表象的对象之现实性的原因的能力”[5](11)。二是直觉的同感。在本能的驱动下感知同理心、同情、怜悯等情感,感同身受,同时对其他非人类的生命表示关怀之情。“我是要求生存的生命,我在要求生存的生命之中”[7](7)。三是顺从。顺从意味着从宇宙视角看主体存在的偶然性、不确定性和脆弱性的“妥协”,但是此种“妥协”则是冷静理性地看待价值和实践活动的精神自由,为道德实践主体走向道德承诺铺平道路。正如萨特所言:“如果存在确是先于本质,人就永远不能参照一个已知的或特定的人性来解释自己的行动,换言之,决定论是没有的——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6](12)四是扩大同感。理性引导的本能和同理心拓展了我们的同情,揭示了我们是生命的一部分,源于其他生命,存在与否赖于其他生命,由此承认所有生命都与我一样,拥有生命意志。五是敬畏所有生命。敬畏自我是敬畏所有生命的基础,道德一致性是理性和同理心的共同产物,要求我对待其他生命的态度应该是我对待自己的生命态度的一部分,“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7](324)。

生命意志——对生命的直觉敬畏源于直觉的自我肯定和对其他生命的同理心,二者合理扩展,通过逻辑论证,揭露了敬畏生命如何从内心自然发展,与理性结合在一起,呈现主体存在的生命意志。敬畏生命的表达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人的生命有多丰富,生命意志的内涵就有多么丰富;敬畏生命的自觉性达到什么程度,生命意志就会高扬到什么程度。只有如此,敬畏生命的原则才具有最普遍的绝对的合目的性;只有这样,人才能结束作为个别存在,让其他生命的生命意志涌入我们的生命意志,形成共同体验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始终如一地坚持爱的原则,使爱的原则不至于因生命意志的分裂而受到怀疑和损害。敬畏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这是绝对重要的,肯定敬畏生命的绝对重要性,是施韦泽敬畏生命伦理学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本真性:敬畏自我

敬畏生命始于对自我的敬畏,这是精神性上深刻的对自我生命的尊重,从自我生命尊重中形成对我自我实现的承诺。敬畏自我的本真性包括对自我的真诚、对自我全面发展的承诺和道德一致性。对施韦泽而言,本真性是建立在个人内在价值基础上,并将其与得到客观辩护并定义自我实现的理想联系起来,同时给予充分空间,让主体能够以良好的道德信念的精神践行道德理想,实现价值创造。对自我的真诚力求以道德完整性为中心成为一个真实的自己,根植于日常生活经验,摒弃抽象规则,赋予生命意义的价值,彰显活生生的道德自主性,实现对自我的真诚。

自我的价值创造源于充分均衡的发展,以最广阔的物质和精神上的自由实现自我最完满发展的承诺。自我的实现不能用自恋或自我放逐的方式,而应该把我们的生活与敬畏生命的善的观念联系起来,敬畏生命的道德活力来自道德主体对生命的爱的承诺,这个承诺不能要求其他人也这样做。每一个道德主体在日常生活实践中都有道德目标,都以具体的道德实践呈现敬畏生命的道德意义。施韦泽的生活就是围绕特殊的道德目标而展开,充分而均衡发展自己的能力的卓越典范,哲学家、医生、慈善家、和平主义活动家、神学家、音乐理论家等,无论在哪一个领域,都达到了极高的成就。用自己的生活和行动论证道德卓越所塑造的目标与敬畏生命的核心价值保持道德一致性,“情感是一种主观意志,意志就是行动的一般形态。人如果要行动就必须靠意志,理性不能直接行动。意志是行动的一般形态,而情感是主观形态的意志,在情感中不但有意志,而且意志有一种直接性,他跳过理性的中介,直接付诸行动”[8](191)。施韦泽就是通过直接的服务活动把伦理信念贯彻在实践之中,没有堕入“精神唯我主义”,也没有因为困厄的現实环境产生“病态不满”或将服务他人的活动演变为自我陶醉,良善的本真性使他意识到他人的幸福与我们的幸福存在普遍联系,唯有敬畏自我、敬畏生命,才能激发内在的道德理想,肯定我的生命与其他生命的依存性。

四、生命统一性:所有生命的内在价值

施韦泽在提出“敬畏生命”的最早表述中,整体主义和生命统一性是其中的核心观点,他惊叹于生命世界的缤纷多彩,生机勃然,在无限、常新、循环和起源、死亡和无尽的转化过程中让万物新生,每当用自己“爱的精神”帮助其他生命时,所能体验到的是所有生命与我紧密融为一体的统一感。生命统一性首先强调个体反思的必要性,其次施韦泽将道德关怀的外延扩展到所有生物,强调对个体生命的同理心,最后对自身的行为负责,禁止不必要或娱乐性的杀生。生命统一性在可感知的意义上奠定了自我实现伦理学的基础,我们感到个体生命是生命共同体的一部分,宇宙是所有生命的归属。由于施韦泽的宗教背景,很容易地将他看作生物有神论的代表者,如J.克劳德.埃文斯对施韦泽的批评就是如此,埃文斯认为施韦泽诉诸一个无限的生命意志,未能接受死亡是生命不可缺少的部分,因此,施韦泽的生命统一性理论所提倡的信念是失败的,因为对所有生命内在价值的重视不过是道德上令人愉悦的部分,施韦泽的“生命”信念不是指向我们熟知的生命,而是指向本质上与死亡交织的生命。埃文斯的批评有失公允,因为所有生命的内在价值就在于这个世界的普遍意志。与埃文斯相反,施韦泽没有完全接受杀生,而不是死亡,为了获得生活必需品和食物而杀生是允许的,与伦理无关。所以,施韦泽关于生命统一性的相关理论对于今天我们认清“人类中心主义”大有裨益,因为“消灭其他的生命体,是比烧毁图书馆更为严重的罪行。因为这样干,等于永远破坏了除了他们所具有的本能的智慧和经验外不可能存在的智慧的源泉”[9](16-17)。当人们的道德律在面对自然律残忍的冲击力时,施韦泽认为,人们应该认识到互助和休戚与共是自己的内在必然性。在大自然面前,人始终是沧海一粟。但对个体的人来说,却是能赋予生命意义的唯一途径。无论你在哪里,都应当尽己所能从事救助活动,即解救由自我分裂的生命意志给世界带来的痛苦。如果你在任何地方减缓了人或其他生物的痛苦和畏惧,那么你能做的即使很少也是很多。保存生命是唯一的幸福。原始的伦理只产生于人类与前辈和后裔的天然关系,然而,只要人成为有思想的生命,他的“亲属”范围就扩大了。所以,人们应该认识到生命之间存在普遍联系,虽然人的能力有限,但人哪怕是为保护生命做出了看似微弱的救助活动,这就是为所有生命付出了努力、做出了贡献。因为生命从来就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

总之,施韦泽的学术生涯融合多个学科,如神学、哲学、医学等,并且孤独地践行伦理理想。在撰写《文化哲学》过程中,他深入分析文化的衰落、文化与人类的命运,得出文化的伦理本质这一发人深省的结论,同时提出文化的重建之路。作为德国著名学者,对康德、费希特和黑格尔的思辨哲学体系给予很大关注,认为思辨哲学体系是对自然的强制。如果比较它与叔本华、尼采和萨特哲学的关系,这一点就更明显。施韦泽和叔本华都认为生活中充满了痛苦,但与叔本华悲观主义的灭绝生命意志不同,他的乐观主义的生命意志要求实现所有生命的最高价值。尼采肯定世界和人生,但施韦泽反对他的强力意志和主人道德,要求解答生命意志的奉献之谜。施韦泽认为个人决定在道德生活中具有决定性意义,使我们想到萨特。但不同于萨特把个人自由选择绝对化,施韦泽确立了个人选择的普遍规范。

当然,纵观施韦泽的一生,对他影响最大的是歌德。他非常尊崇歌德善良、真诚、高贵和纯净的人格品质,这种品质是通往灵魂深处的道路,在追寻世界意义的同时,将世界看作一个整体,每个生命的意义在于内在的善的挖掘,使每个生命成为自己,这也是人对普遍伦理内在必要性的彰显。同时,施韦泽对歌德自然哲学思想汲取营养,借以批判近代西方哲学“人为自然立法”哲学思想的根源和局限。认为人对自然现实要有敬畏之心,“在富有价值的活动中寻求生命的意义。把行动的世界观安顿在自然哲学之中,对于人来说是一种内在的必然性。行动赋予生命以真实的满足,生存的最神秘意义在于行动之中”[3](220)。歌德的人格具有丰富性和广阔性的特质,非思辨哲学家所能够理解,不仅是一个精神高贵的人,更是一个乐于行动的人,在实际行动和精神创造中实现人格的统一,成为最完整意义上的人,而不是成为某类人。所以,施韦泽视歌德为其精神偶像,哪怕在非洲丛林艰苦的岁月中,也按照歌德的精神轨迹而行动,甚至“当我完全绝望时,我就想起来,歌德为浮士德设想的结局是:浮士德从大海中获得土地,人们在这片土地安居乐业。这样,在潮湿、烦闷的丛林中,歌德作为一个微笑的慰藉者、伟大的理解者站在我的身旁”[10](229)。

参考文献:

[1]艾丽斯.卡拉普赖莱斯.新爱因斯坦语录[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8.

[2]阿尔贝特·施韦泽.中国思想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3]阿尔贝特·施韦泽.文化哲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4]阿尔贝特·施韦泽.敬畏生命——五十年来的基本论述[M].上海:上海社科院出版社,2003.

[5]李秋零.康德著作全集.第五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6]保罗.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8]樊浩.文化与安身立命[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9.

[9]池田大作、奥尔利欧.佩奇.二十一世纪的警钟[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8.

[10]阿尔贝特·施韦泽.对生命的敬畏——阿尔贝特·施韦泽自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9.

基金项目:

1.2020年度贵州省教育规划项目:立德树人视域下黔南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融入高职院校思政课教学的实践路径研究(编号:2020B125)。

2.2020年度贵州省社科联理论创新课题(联合课题):阿尔贝特·施韦泽“敬畏生命”伦理思想及当代价值研究(编号:GZLCLH-2020-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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