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雪花

秋苹

1

冰冰是一只小兔子，它浑身长满了长毛，雪白雪白的，像绒球一样。妈妈喜欢用耳朵蹭着她的毛发，温柔地说，这绒毛是我们家族予以每一个小兔子的礼物，让我们不害怕寒冷。

冰冰确实未曾惧怕寒冷，即使下起了鹅毛大雪，它也在雪地上快活地奔跑。雪软绵绵的，像妈妈的拥抱，只要稍稍一跳，它就能藏进雪地里，天上的鹰、地上的蛇，都不能发现自己的踪迹，特别安全。它是天地的宠儿，是妈妈的宝贝。冰冰最喜欢在雪地里玩耍了。

可就在那一天，当天下起鹅毛大雪的时候，兔妈妈外出寻找食物，等在窝边的冰冰，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它无精打采，连雪地也不愿意去了，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它在窝里躺着，等着，等得天暗下来了，肚子也饿了，妈妈还没回来。

妈妈掉进陷阱的消息是黄狗带来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黄狗就来到了门口，他见到饿得奄奄一息的冰冰，把披在身上的干草扯了下来，喂冰冰吃下。冰冰睁开了眼睛，看见在眼前出现的不是妈妈，而是黄狗，便哇地哭了出来。黄狗说，他听到了猎人设下的陷阱里有动静，以为是捕到了猎物，哪知道竟是兔妈妈。兔妈妈受了伤，再也爬不出来了。

黄狗走后，冰冰跑到了窝外，拼命呼喊着妈妈，空荡荡的雪地上只有冰冰自己的回音。“妈妈，别丢下我。”冰冰的眼睛哭红了，一直没缓过来，它不再是天地的宠儿，不再是妈妈的宝贝了。

雪飘落在身上，冰冰慢慢睡着了，它梦见妈妈正抱着他，但是妈妈的怀抱并不是温暖的，而是冷冰冰的，冰冰第一次感到了寒冷。

2

等冰冰醒来，它发现大雪已经覆盖在它的身上，像一床巨大的棉被。它从雪里伸出头，雪慢慢融入它的身体、皮毛、血液，在它的体内结成冰碴，冰碴把它柔软的长毛变得僵硬，冰碴在它的体内，随着血液流淌，冰冰的血不再温热，而是像雪一样冰冷了。它感觉自己也逐渐变成一堆白雪。

太阳出来了，阳光散落的地方，雪开始渐渐融化，冰冰想让自己身体内的冰碴融化，于是趴在阳光散落的地方，一动不动。可是无论怎么照，冰冰依然觉得寒冷，它觉得血液凝固了，眼泪结冰了，它害怕极了，它呼喊着妈妈，可举目四望，寂静的山谷里，只有它的回声。

太阳伯伯怜爱地说：“孩子，我可以融化覆盖在你身上的雪，可是在你心里的雪，我无能为力，你去森林里找巫婆玛利亚吧，她会帮助你的。可是，她居无定所，能否见到她，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冰冰太冷了，它辞谢了太阳伯伯，带上了干草和妈妈织的小围巾，走向森林深处。

3

阳光洒落在森林里，到处星星点点的，像是开出了花。春天要来了吗？冰冰循着地上阳光，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要是以往，它一定会在地上撒欢地跳跃，可是如今，它太寒冷了，每跳跃一步，都觉得双脚被冰雪的利刃所伤，疼痛极了。它一定要找到玛利亚，可是到哪里找呢？森林不像布满雪的山谷那样开阔，极容易迷路。

正想着，它听到了一声呻吟。冰冰低头看下一棵盘桓的树根上，躺着一只小狐狸。冰冰走了过去，发现小狐狸的脚已经折断了，流了很多血。血污染在泥土上，泥土也带着腥气。

冰冰吓了一跳，连忙上去，轻轻叫唤：“小狐狸，你怎么啦？”小狐狸仍然闭着眼睛，没有答应。冰冰从背包里拿出了干草，在小狐狸的伤口上垫上了干草，又寻来了两根长短合适的树枝，用干草捆绑在小狐狸脚上。冰冰曾经弄伤了腿，妈妈也是这样帮她处理的。

一想到妈妈，冰冰感觉到心紧缩了一下，随即一阵寒冷，它打了个冷颤。它又裹紧了围巾。这时小狐狸呻吟了一声，说着冷，冰冰见小狐狸正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围巾，垫在小狐狸身下。

安置好了小狐狸，冰冰准备离开，它必须尽快找到巫婆玛利亚。可是刚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了，它不放心小狐狸，小狐狸受了伤，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可如今没有了围巾，冰冰身体里的雪似乎越结越多，它的牙齿忍不住打颤，连那些结成了冰块的长毛也抖动起来了。长毛上的雪和冰块抖落，滴在了小狐狸身上，小狐狸醒过来了。冰冰这才安心。

小狐狸得知了冰冰救活了自己，感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见冰冰急着离开，便问冰冰为何匆忙。冰冰告诉了小狐狸自己身体里有雪花，需要巫婆玛利亚的帮忙，小狐狸说：“我跟你一起出发吧，我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也希望巫婆玛利亚可以让我的腿好起来。她有魔法，一定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

4

冷得发抖的冰冰与一瘸一拐的小狐狸互相搀扶着走向森林深处，这时，太阳渐渐收拢起来了，风从树叶间吹了过来，森林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许多。冰冰身体里的雪花又开始迅速扩散，刚抖落的皮毛上的霜又一次凝结起来了。

看著发抖的冰冰，小狐狸手足无措，它脱下了围巾，围在了冰冰身上。冰冰依然发抖。小狐狸又从周围捡来树枝，生起了火。

火光把冰冰和小狐狸的脸照得通红，冰冰脸上的霜雪化成了眼泪，流了下来。小狐狸以为冰冰太冷了，所以哭了，用毛茸茸的尾巴包住了冰冰。

夜渐渐爬上了树梢，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冰冰和小狐狸都进入了梦乡。冰冰梦见了妈妈，妈妈正围着火炉，紧紧地抱着它。妈妈用耳朵蹭着她的毛发，哼着歌，冰冰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冰冰和小狐狸都醒过来了，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老奶奶。

“巫婆玛利亚。”狐狸惊叫了起来。

冰冰正打算请求巫婆玛利亚取走身体里的雪花，还没开口，巫婆玛利亚就说：“我知道小兔子想清除身体里的雪，我也知道小狐狸想重新奔跑。但是，你们俩只能实现一个愿望哦。”

冰冰和小狐狸对视了一下。冰冰抢着说：“我没关系的。您还是帮助小狐狸吧。如果我冷，可以堆起火堆，铺上干草、围上围巾，但是小狐狸若不能奔跑，它就不再快乐了。”还没等小狐狸开口，巫婆玛利亚已经用魔法治好了小狐狸的脚。小狐狸却哭了，它用尾巴紧紧抱着冰冰。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冰冰身体里的雪花正在一点一点融化。雪水滴落的土地上，长出了艳丽的花。

巫婆玛利亚突然消失了，她的笑声却仍然在森林里回响：“小兔子，你带来了春天。其实并不需要我的帮忙，春天来了，冰雪怎能不融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