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于身体的记忆
2021-08-05高维生
作者简介:高维生,吉林人,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近年来致力于田野调查、民间口述史写作,已出版《南甜北咸:人间至味是清欢》《老味道:亲吻味蕾里的乡愁》《悲情萧红》《酒神的夜宴》《孤独的八大山人》《浪漫沈从文》《蝴蝶为什么尖叫》《哲思妙语》《阅读者》《点燃记忆》《触摸历史的细节》《才情梁实秋》《归去来兮陶渊明》等。
人类学家张光直曾说:“我确信,到达一个文化的核心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通过它的肠胃。”每一种食物都有各自的文化特征,通过舌尖感受,沉入身体深处,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菜是地方特色代表,也是标致性景观。去远方旅游,来到陌生环境,参观古遗迹、老建筑,重要的是舌尖感受,品尝当地美食,精神和吃融为一体。
古希腊数学家、思想家毕德格拉斯说:“美就是和谐”。那么美食之所好,因为它和谐。特定的食物与调料,配以恰当火候,美丽器具,呈现一片和谐,美食诞生了。当美食在某一时间和地点遇到了懂的人,就形成了和谐的饮食文化。不同地域的饮食相遇,就构成了中国的饮食文化。
各地的饮食不冲突,无论什么口味的人,都能遇到适合自己的味道。食物和食物,食物和人也要和谐。食材各个组成部分的和谐,构成菜的和谐。
吃不是生物性本能的需求,而是承载文化重量。食物在人类学家眼中,它的色彩、气味和形状,唤起对时间、地点和人物的回忆。
从寒冷的冬日来到了北碚,三月,玉兰花开过,紫荆花又开。我居住的杏园,不远处是西南大学文学院,每天都要经过,雨僧楼环抱绿树中,当年吴宓在此工作的地方。大门前有两座塑像,鲁迅先生坐在藤椅上,手中夹着一根烟,冷静地注视前方。吴宓穿着长袍,眼睛中流出的目光,较鲁迅先生温和,左胳膊垂落,略微弯曲,拿着一本书。
雨僧楼后的宓园,中央是吴宓的头像,座基上有一行金字,写有1894 —1978年。园子不大,铺满落叶,枯叶中钻出绿草。周围种植高大各异的乔木、青桐、棕竹、女贞,芳香四溢的桂花、紫叶李、红叶桃,有一片鸢尾花,白色的小花安静。一个老太太坐在塑像前的石台阶,安静地望着吴宓。脚下落叶声惊动她起来,围着塑像转一圈,离开宓园。
在西南大学的杏园,行走在回忆中,每个菜感受不一,口味不同。当口味前加上地域两字,所有的一切发生变化,这就是我寻找的地域文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饮食的丰富性,不在于带给人吃的快乐,各个民族,各个地方的食物,更能体现文化的复杂性。
人类学家彭兆荣指出:“品尝不是单纯的吃,它由身心与共,整个身体器官共同配合完成。口味绝不是天生带来的,它受家庭和所处的地域文化模式的影响,还有记忆的作用,形成个人的口味,乃至本民族的口味。人與菜相遇是一次历史和生活经验的对话。他们之间交流有了合作,食物不仅要被吃掉,它还成为符号,唤起人们身体深处的记忆。
食物离开自己的地域,流传别的地方,想品尝原汁原味,已经不可能了。原味经过空间、时间和厨师个人的喜好,发生巨大变化。人们只是通过食物名,找到它的来源地,至于其他的文化记忆,难以知道。
一道菜恰似打开的书,我们急于阅读:欣赏陌生环境,情节的复杂,众多的人物,表现社会生活,反映某个时代重大事件和历史面貌。从菜的味道中考察制作过程,材料的来源,想知道创造此菜人的经历。
食物与地域有关联,我在北碚,春节前朋友送来两块腊肉,教我做菜的方法。腊肉挂阳台上,每天看到它束手无策,不知怎么面对。心理学博士高淳海说:“这是一个全民美食的时代,美食不仅可以吃,还可以读。用眼睛代替嘴巴,用思想上的美与满足代替肚皮的饱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文化体系,当他离开生长地方,面对新文化。食物是一棵大树,根须扎在特定的土地,由此伸展出民俗、历史、传说。
品尝了各种食物,感受南北文化差异,可以从多角度解读地域菜,剖析根植的文化,走出人们所理解的狭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