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本土的作家创作
——以赵树理为例
2021-08-04庞帅帅
庞帅帅
江苏师范大学
一、农家子变成巨星耀太行
(一)年少时思想的底色
童年的风吹过,似乎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留下了年少的痕迹与印象。赵树理1906年出生在尉迟村,官名赵树礼,成年后改为赵树理。据说,他改名是要“破封建社会的“礼”,立马克思主义的“理”。此正如孔子所言“有德者必有言。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1]赵树理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完成自己的思绪转化,用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方法去丰富自己的生活经验,在不断的摸爬滚打中完成自己思想的转变,直到创造出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作品。
赵树理小时候家境贫寒,上学时又被欺侮,索性回家当了一个“小农民”。这段生活中他与穷孩子们平等相处,逐渐形成了他接近群众的创作方法,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中国农村社会的底色,构成了他童年时期的色彩。这就出现了“在他后来写的小说《刘二和与王继圣》开头所写到的七个穷孩子到离村二里远的三角坪放牛的情景,便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2]作家很多时候的记忆是在童年时完成的,像鲁迅所写的《故乡》,描写的是与闰土这个玩伴的幼时快乐时光。这些都是思想深处的底色,是经过时间的磨洗只会越来越清晰的记忆。对于赵树理的创作生涯来说,这样的童年使得他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接近农民,扎根于最真实的情感。
(二)成年后崭露头角的开端:《小二黑结婚》
赵树理成年后来到了解放区,有一次在武乡县搞调查研究,就有了《小二黑结婚》写作背景:“赵树理住在一个村子里,一天,房东的亲戚来告状,说有人把他的侄儿打死了,把尸体挂在牛院的梁上,企图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他侄儿叫岳冬至,是辽县横岭村的民兵小队长,思想进步,作风正派。赵树理得知岳冬至跟本村的女青年智英祥(实际名叫智英贤)相好,两人正在搞恋爱。智英祥的父亲在外,母亲给她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商人,她不愿意。因她长的俊秀,这个村的村长常到她家调戏、挑逗,想要侮辱她。智英祥拒绝后,那村长迁怒于岳冬至,常找岔子。还有些别的村干部,是村长的亲戚,他们联合起来反对岳冬至和智英祥。”[3]赵树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认为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他认为这是农村新旧两种势力的斗争。
赵树理凭借自己的筛选与排查以及对于农村生活的经验,以这个案子为基础,作家把现实生活中的悲剧改成了喜剧《小二黑结婚》。小说也贯穿了1943年1月5日,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颁布的《妨碍婚姻治罪暂行条例》的精神,作品以其接地气的写作风格,起到了教育和宣传的作用。他把现实生活中这对男女的悲剧,在小说中改成了喜剧,而这喜剧性的因子可以追溯到赵树理出生时的家庭氛围。赵树理出生时,家里“祝贺三代同堂,也许是这大团圆的欢乐气氛熏陶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赵树理吧,因而他终身热爱大团圆,认为团圆是中国人民的审美规律,甚至希望热衷悲剧的外国人也来懂大团圆。”[4]
民族精神的传承和历史文化的积淀,中国人的审美观念是大团圆式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这自然有其内在集体无意识的因素。我们的内心深处渴望大团圆式的结局,也可能和我们民族曾经历的种种苦难有关,赵树理的小说就是典型的这种观念。“当每个人拥有自己的价值信仰时,就会不受别的生命信仰的干扰,就会拥有自我幸福快乐,自由的社会应有自由的秩序,而自由的秩序应该通过价值多元化来保护。”[5]赵树理写作的模式就是其价值信仰在支撑着,他在不断的与农民相处过程中逐渐的去丰厚自己的写作,去增加自己的创作经验,从而达到了自我的快乐和满足。他是真正在追寻农民的动态写作,他是真正深入到人民群众当中去的。
《小二黑结婚》是有真实的故事来源,是来自于真实生活之中的,所以作品写出来之后,才会引起广大农村读者的共鸣。后来小说以不同的形式向大家展现出来,赢得了广泛的认可。此时从作品联系到作家,我们会看到这是作家搞调查,然后根据生活经验,联系当时大的时代主潮所创作的。对此,彭德华给予高度评价:“像这种从群众中调查研究中写出来的通俗故事还不多见。[6]”对此,我们也看到了赵树理作为一个作家所反映出来的创作态度。圣佩韦在《新星期一漫谈》中说:“不去考察作家而要判断他的作品,是很困难的。我愿意说:‘有其树,必有其果’。”[7]作家与作品的关系,就如树和果一样,什么样的树结出来什么样的果实,这就为我们研究作家和作品的关系提供了方法论。
二、京都里的乡下人
中国共产党通过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取得了全国革命的胜利。在取得胜利之后,面临着工作重心的转移,就是把工作重点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当中去。与此相对应的广大工农兵干部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也要到城市中去或者重新回到城市。赵树理在战争胜利之后,作为文艺界的12名正式代表之一,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出席会议期间,赵树理仍然披着他从太行山上带出来的那件旧大衣,一种真挚的朴素和接地气的外在带给当时参会的人很大感触。赵树理作为文艺界的优秀代表,自然是要留在北京担任职位,如《人民文学》编委,还得继续创作。但是这位时时刻刻与农民打成一片的作家,是否真的可以一跃进入并适应城市?
(一)往返于城乡之间
1951年赵树理调到中宣部担任文艺干事,但是也没有什么具体任务要做。赵树理说:“当时胡乔木同志批评我写的东西不大(没有接触大题材)、不深,写不出振奋人心的作品来,要我读一些借鉴性的,并亲自选苏联及其他外国作品五六本,要我解除一切工作来读。如不去体会群众新的生活脉搏,凭以前对农村的老印象,是仍不能写出好东西来的。”[8]所以赵树理决定要去农村寻找创作材料,再次体验自己已经熟悉到骨髓之中的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大众新的生活。
赵树理一方面要下乡体验生活增加实践经验,另一方面又要进城开会或者参加一系列的社会活动。随着这种生活状态的延续,根据他在城乡之间来回穿梭的实践体悟,赵树理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写作计划,写一篇关于农业合作社的小说,主题是反映办社过程中集体主义思想与资本主义思想的斗争,赵树理酝酿的就是《三里湾》这部长篇小说。赵树理认为语言美的根本因素是大众化,也就是说,识字的人看的懂,不识字的人听得懂。他认为如果一部作品的语言,只有山西人才能看懂,那么作品的语言就不是大众化,而是“小众化”了。他在作品中少用山西土话,尽量拿掉土话这个“拦路虎”,使得其既顺口流畅,又有地方风味,让普通人一看就明白。
往返于城乡之间,也占用了赵树理相当多的创作时间,再加上得去参加一些活动。他很苦恼,一部《三里湾》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时间才完成初稿。小说反映了建国初期中国农民的新生活,再一次的体现出赵树理是农民的忠实代言人,让读者看到了人民群众对幸福生活的热切渴望。素材主要取自他参与搞农业合作社的积累,这些都是他在下乡工作中所遇到的问题,他认为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就会妨碍工作的进展。“如写《三里湾》时,我是感到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农业合作社应不应该扩大,对有资本主义思想的人,和对扩大农业社有抵触的人,应该怎样批评。因为当时有些地方正在收缩农业社,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扩大,于是又写了这篇小说。这篇小说里对资本主义思想和右倾保守思想进行了批判,是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写的。”[9]在这部作品中,作家倾注心血最多的还是一系列性格迥异的人物,给读者一个崭新的阅读视界。
这部作品的完成,赵树理经历了很多繁杂事务的干扰,也融入了自身的下乡经历和对农村生活的新认识。《三里湾》的轰动,没有让赵树理飘飘然忘乎所以,他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作家的责任,对得起读者。赵树理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与他长期以来坚持在农村参加实际工作是分不开的。赵树理对实际工作也是十分的熟悉,他在小说之中描写的问题,往往是当时应该解决或者是急待解决的问题。赵树理“问题小说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不仅揭示了现实生活中的矛盾,提出了现实生活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且是站在党和人民的利益立场上,站在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立场上,明确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做出了正确的回答,对现实生活起着有力的推动作用。”[10]赵树理的写作不是刻意去迎合主流的意识形态,而是作家记忆底色之中的真实情感的流露。只因为作家太熟悉农村生活了,也使得赵树理很难从农民形象中去塑造完美的社会主义新人。作家的创作像一条小河一样,缓缓地流淌着的都是顺其自然的东西,没有刻意的雕琢,没有过度的抒情。平淡着,真实着。
(二)下放批斗凄惨的晚年
赵树理擅长描写乡村生活的家长里短,更多描写的是“中间人物”。但是在写作之外,在一些创作的具体问题上喜欢独立思考,不愿随波逐流,也就使得在当时的环境中创作难以突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赵树理经常被造反派拉出来批斗。而且在这期间,他还写信让自己的女儿主动和广大劳动群众在一起生活劳动,女儿深受父亲的教诲,主动改掉干部子女的坏习惯。
赵树理晚年的生活是十分的凄惨,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1970年9月份,含冤逝世,终年64周岁。在生命的尽头,赵树理选择了拒绝进食,他对于任何人的劝说都是无声的闭目和摇头。在他的病床前面,留给老伴和儿女的遗言就是:回乡当个好老百姓,自食其力为人吧。赵树理劝诫自己的子女要把根扎进人民群众的土壤中,因为他深知人民群众的力量,也深知那个时代最大的价值。
三、结语
作家的创作经历是我们了解作家的一个窗口,这些窗口让我们看到作品最接近内核的一面。作家忠于本土的创作立场,是我们今天所要努力看清的。透过作品,我们也可以看到作家的写作处于何种程度之下。赵树理作为解放区的代表作家,作为一个“方向”,在特定的年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尤其是他作为一位“文摊”且扎根于实践的作家,其作品所带给老百姓的教育与引导。作为解放区的作家,赵树理的创作是回归本土的,他创作的点点光辉与时代大火曾紧密结合。“‘人民的需要!’如果需要的是更多的火,就把自己当作一片木屑,投入火里;如果需要的是更多的水,就把自己当作极小的一滴,投入水里。”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赵树理的诞生是为配合时代需求精心打磨的结果,不能忽视的另一面是作家自身的特殊天才与自我境遇正好迎合和撞击到了新旧历史的结合点。曾经作为一个方向被提出来,但是在各种运动之下,对赵树理作品的评价也在跟着“运动”。赵树理方向仍然粘附着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而这种问题也酿造了赵树理的悲剧性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