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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小说家花奴生平考述及小说创作

2021-08-03白薇黄蕾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6期
关键词:小说创作

白薇 黄蕾

摘 要:花奴是近代上海颇为活跃的作家,也是“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的一员。他的小说内容围绕着青年男女婚恋和记录都市奇闻展开,以揭露社会弊病、匡时警世为旨归,寓有唤醒民族精神之意,在民初小说界极具代表性。其文言短篇小说类型多样,情节新奇有趣,以百态言情的内容书写和新旧杂糅的传奇体完成小说的基本建构,呈现出小说文体的新发展。他想要平治天下无法实现的苦闷,终是以杂录自嘲的方式消解,其创作心态具有民初都市知识分子的典型意义。

关键词:花奴 生平考述 小说创作

花奴,原名黄中,又名黄花奴,是近代上海小说界颇为活跃的作家,也是“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的一员。陈思广的《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史话》认为从他的小说内容和形式看,是鸳鸯蝴蝶派发展过程的缩影,“值得文学史学家们的关注和重新审视”a。但学界对花奴的关注不足,本文在花奴生平考述的基础上,梳理小说创作轨迹,并探析其小说的文本建构及意涵,这对研究民国初年“鸳鸯蝴蝶派”小说家群体及民初小说家创作心态有积极意义。

一、小说家花奴生平考述

花奴的生平及创作信息记录零散、书写混乱,如石昌渝先生主编的《中国古代小说总目(文言卷)》在记录《淮北徐氏妇》一条时,就标明“黄花奴,生平不详”b。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全编增订本)》将小说家“黄中”与书店编辑“黄中”分列两条,这些都不利于民初小说家的深入研究,因此对其生平的考证十分必要。花奴的生平散见于各类资料汇编及民国文人的杂录中,所记较全者為郑逸梅:“黄花奴,家宝山,后圃有古银杏一,根伸至里许外。”“我友黄花奴,名中,能诗文,擅撰小说,且栽花培草,兼及女红刺绣,纺棉花,无不能之,为侪辈所叹服。今之书家黄简,其文孙也。” c

郑逸梅善记民国文坛掌故,在民初有“补白大王”的美称,更是花奴好友,其文献较为可靠。但这未能说明小说家黄中就是书店编辑黄中。查阅黄中儿时求学的上海宝山小学编撰的《宝山小学校史》,其中《校友黄在中事略》介绍十分详细:

黄在中,又名黄华杰、黄中,宝山县杨行人,1908年于我校毕业,是宝山有名的才子之一。他和滕固等同为二十年代文学集团“狮吼社”同人,他以“黄花奴”“葫芦”为笔名发表作品,出版有《妖媚的眼睛》等,另有《葫芦集》(讽刺时弊的诗集)因故未曾出版,他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小负名望的作家,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还经常发表作品。他曾在上海开设芳草书店,他能扶植青年作者,出版青年作者的作品,当代著名儿童文学家陈伯吹、著名戏剧家陈白尘等都曾得到他的帮助。他还在田汉创办的“南国艺术学院”任教,陈白尘便是他的学生,且一度住在他家里。他和我国画界泰斗朱屺瞻先生(也是我校校友)有较多的交往,和杨师周等宝山的骚人墨客过往甚密,常在一起论古说今、作诗撰文,深得县内知识界的尊重。之后,他被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d

由此来看,小说家黄中与书店编辑黄中确系一人,他多才多艺,创作多篇小说,长期活跃于文化界扶持青年作家。花奴少时在家乡求学,老师是乡贤邵心箴、沈侃如两位先生。他的《花花室花语》中曾言“予师叔邵心浩,心箴师之胞弟也”e。其小说《失名之英雄》也云:“花奴曰:予师沈侃如,有一闽友,海军中人物也。”f

花奴之妻为现代女小说家顾志筠之女周愉(字丽华),二人订婚细节披露于1927年4月15日上海《申报》第16版朱方的《双华并蒂记》:丁卯桃月八日,友人黄中一华“于是日午间与女文学家顾志筠夫人之令媛丽华女士订婚于东亚酒楼”,在文末还谈及“一华本字花奴,善文学,长小说,风流倜傥人也”。黄中订婚还引起一桩小小公案,起因于1927年的一张小影。1927年《紫罗兰》第二卷第九号刊了一张小影,杂志目次标为“天虚我生之夫人及其婿女”,而所印实为“黄叶诗人之订婚小影”。这一刊印错误引发了天虚我生(陈栩)与黄中岳母顾志筠女士在《申报》上的三则声明。1927年6月1日《申报》刊出天虚我生的《趣声明》谈及此事,6月4日《申报》登出《顾志筠为趣声明事敬告》解释其中缘由,6月9日天虚我生又有《奉答顾志筠先生书》进行回复。由此可知,黄中,字一华,本字花奴,即黄叶诗人,岳母是一位小说家,上海文坛作家多人曾赴婚宴,包括滕固夫妇、余天遂、蒋箸超、郑振铎、周瘦鹃等名家。

花奴在小说创作之余,还创作诗、文、词、诗话等,曾在1917年10月1日至1918年1月年间任杂志《珍珠帘》主编,后任杂志《上海秘幕》编辑主任。g参加文学社团“狮吼社”,开设芳草书店,一直活跃在上海知识界。

综上,花奴生平基本清晰:花奴(1892—1975),原名黄中,又名黄在中、黄花奴、黄华杰、黄叶诗人,系江苏宝山县白沙镇(即今上海市)人。其妻为现代女小说家顾志筠之女周愉,其孙为当代著名的书法家黄简。少时求学于宝山小学,曾受教于当地乡贤邵心箴、沈侃如两位先生。他曾任杂志《珍珠帘》主编、杂志《上海秘幕》编辑主任,后任教于“南国艺术学院”,开设芳草书店,加入“狮吼社”等社团进行文学创作,其与友滕固、学生陈白尘等交往甚密,是当时上海滩小有名气的作家。

二、花奴的小说创作

花奴以“花奴”“黄花奴”等笔名发表小说,最早从1914年始,作品遍及《消闲钟》《民权素》《新闻报》 《小说丛报》 《小说新报》《余兴》《礼拜六》《时报》《珍珠帘》《小说俱乐部》《小说月报》《申报》等刊物。他的小说创作最为丰富,长篇小说有《杨花梦》(1916)、《红羊佚事:莺魂唤絮录》(1916)、《江上青峰记:红羊轶闻》(1917)、《他之秘密》(1918)、《三角恋爱》(1929)、《情场趣史》(1935)等,内容以青年男女恋爱为中心,有求奇求新的倾向,文言小说创作中已萌生出西方小说的特质。花奴的短篇小说数量也很可观,按照所发表期刊或书籍统计有:

《新闻报》(1914),刊载短篇小说12篇,多为滑稽短篇:《可怜之素姑》《贼徒上当》《女巫受窘》《徐三大姑娘害人》《姘头》《大家白相》《攻心》《美人之误会》《假热心》《保寿险》《参观快活林周年纪念会记》《小巫见大巫》。

《民权素》(1914—1916),发表爱情类短篇小说12篇:《跛足丐》《萧郎谣》《似侬》《孤儿苦》《阿紫》《殷小娟》《汝为谁》《黑鸳鸯》《荼蘼刺》《画里真真》《秋痕菊梦》《梳头妇》。

《礼拜六》(1915),刊载短篇小说7篇:《闭门推出窗前月》 《燕子来矣》《女丈夫》《白燕儿》《杨花春梦》《吾心为无价之宝》《钩上鱼儿》。

《申报》(1915—1916),《申报》爱国丛谈和笔记栏目中有刊登短篇小說11篇:《旅顺丐儿》《失名之英雄》《乡人王三》《山东老人》《许飞》《白奋》《紫绡》《苗女》《婉贞》《徐明甫妇》《梅芳》等。

《小说新报》(1915—1918),刊有短篇小说27篇:《紫罗衫记》《太虚幻境》《明月残花记》《情蠹》《赤脚僧》《孽债》《吟魂秋梦》《星期难关》《喷嚏史》《赤鼻子》 《茉莉簪》《腊梅》《杏花旧梦》《桃花依旧笑春风》《凤仙无恙》《水仟香》《河洛少年》《梅花痩影》《合欢花》《碧血黄花》《芙蓉石》《海棠秋》《芍药啼声》《不良之妻》《锡箫侠影》《福藩宫人》《心潮》。黄花瘦影室拾遗中录有:《嘉定农夫》《江阴童子》《张八》《丐者》。

《小说俱乐部》(1918),刊有《断涧鸣秋》。

《武侠奇闻》(1919),收录短篇小说4篇:《许黑》《鞋店主》《买糖者》《赤鼻子》。

《英雄肝胆录》(1920),收录短篇小说2篇:《熊巨山》《聂大鹏》。

此外,他还出版了两部白话短篇小说集:《红花》(1928)、《妖媚的眼睛》(1928)。

从黄花奴的创作轨迹来看,他是一位多产的作家。1914年登上文坛,创作高峰在1915年至1929年间,文言短篇小说数量最多。1929年之后他经营芳草书店,创作减少。黄花奴小说题材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反映青年男女恋情之作;另一类则是记录社会奇闻,题材略有不同,但主题都落在揭露社会弊病、匡时警世上,寓有唤醒民族精神之意,在民初文坛颇具代表性。

三、花奴小说的文本建构及其意涵

花奴小说文言短篇数量最多,类型丰富,是民初文言小说的缩影。以他在《民权素》“说海”栏目中发表了十二篇小说为例,百态言情的小说书写和新旧杂糅的小说文体能够折射出花奴文言小说创作的基本形态。这些作品包括:《跛足丐》《殷小鹃》《萧郎谣》《阿紫》《黑鸳鸯》《似侬》《汝为谁》《画里真真》《秋痕菊梦》《荼蘼刺》《梳头妇》《孤儿苦》。这些小说以“情”为中心,完成了小说的文本建构。

(一)内容书写:百态言情

辛亥革命后,社会大众的政治热情锐减,小说创作由开启民智滑向书写社会百态。描绘都市生活的写情小说成为主流,花奴恰是其中一员。综观他的小说,选取社会百态言说至“情”,“侠情”“趣情”“奇情”“险情”“痴情”“悲情”“怨情”,各类都市图景、各色人等、各类事件、各个情节,都可言情。如其怨情小说《梳头妇》中,“梳头妇”一往情深欲与“某”私奔,在“某”留学期间颠沛流离受尽苦难,“某”得势后遂被抛弃。小说借“梳头妇”的口吻诉说心中怨忿,二者警示世间女子毋听信男儿谎话。这篇小说在文前有小序,标明是民国三年自己的好友张君家某梳头妇。女子怀揣一腔热忱,追求美好爱情,最后却人财两空。这是启蒙语境下女性困境的书写,更是民初都市乱象的记录。又如悲情小说《秋痕菊梦》叙写雅明与封和两个相爱之人不能长久的悲剧,文中雅明“主婢两人同为看护妇,既至战地,主婢不辞劳瘁,为受伤健儿看护”,封和“长于陆军,鼓吹革命甚力。武昌起义后,即为某师师长,必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小说将俗世哀情与共和战争相结合,刻画出两个有理想、有抱负、致力于革命的新青年形象,具有时代特色。

概言之,花奴小说借富有传奇色彩的男女之情以影射社会,警示世人。在开明与蒙昧杂糅的时代氛围中,他用小说展现人们的困惑,具有社会心态史意义。

(二)小说文体:新旧杂糅的传奇体

民国时期,传奇体小说创作进入热潮。花奴的这些小说创作于1914—1916年,正是他小说创作的初期,多以女性为中心,篇幅短小,情节新奇,杂以西方叙事手法,呈现出新旧杂糅的传奇体形式。他的小说《黑鸳鸯》写一位黑大郎与一位黑姑娘摒弃俗见,以黑为美,结成伴侣的故事。小说插入多封黑大郎和黑姑娘之间的书信往来,发表了一番以黑为美的阔论。散文性叙事和议论相结合,传奇体夹杂书信体,嬉笑谐谑之间有对社会风尚的隐晦批评,形成独特的文体风格。又如《汝为谁》标为“险情短篇”,写一女子霞卿深夜于屋中苦守丈夫归来,等来的却是幼时青梅竹马的苓思。苓思携枪而来,欲杀其夫。霞卿与苓思争夺阻拦。小说末尾点明苓思乃是其夫馨郎假扮。这篇小说受到西方小说影响,从故事的横断面切入,情节设置新奇惊险,尤其是霞卿与苓思争夺细节险象环生,将传奇体巧妙地与侦探体合二为一。又如怨情短篇《荼蘼刺》,写借住舅家的纫兰与表哥佩玉情投意合,而佩玉之表姐丽娟从中作梗,假借纫兰之名,与王咏男多次通信,致使佩玉误会纫兰,纫兰忧郁而死的爱情悲剧。开篇写一女子靠窗静站,暗自伤心,男子送荼蘼刺暗表歉意,二人不知为何而泪如雨下,一道道谜团,逐次解开,渐渐阐明事情原委。小说采用插叙和倒叙,将情节搓拧、颠倒,使读者产生陌生感、惊奇感。心理刻画婉转细腻,佩玉误会纫兰的书信,更成为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让人备感新颖。

花奴的传奇体已完成了传统的传述奇人奇事的文体新变,杂糅西方叙事技巧于传奇体中,富有现代色彩,体现了民初作家对传奇体小说的新发展。

(三)创作意涵:以杂录自嘲消解都市苦闷

花奴以百态言情的内容书写和新旧杂糅的小说文体完成其小说的基本建构。这些小说或“写社会之现形,诛小人之险恶,挽将亡之道德,尚高洁之爱情”h,有着平治天下之目的;或将小说作为载体,选取都市日常题材为书写对象,结合生活经验杂录见闻。小说创作背后是轻闲杂录与有益家国双重心态的呈现,更有着自我解嘲的心灵指向。正如他谈及《花花室花话》和《花花室笔记》的创作缘由时所说:“予家无担石储,衣食且不足,安有余资以栽培名花耶?一椽陋室风雨仅遮,粪土之墙糊之以纸,但觉花花绿绿而已,此吾室之所以名花花也。偶得暇晷,吮毫伸纸,将所见所闻,夹夹杂杂,糊糊涂涂,嘻嘻哈哈,悲悲苦苦,杂葛乱绊而书之。谚云,拉入篮里就是菜,予则拉上笔头就是花,此吾话之所以为花也。” i

“悲悲苦苦”是为生活之难,“糊糊涂涂”是为处事之难,“杂葛乱绊”“夹夹杂杂”是为情绪疏解之难。家无余粮,缺衣少食,仅能依一方陋室生存,却能“将所见所闻,夹夹杂杂,糊糊涂涂,嘻嘻哈哈,悲悲苦苦,杂葛乱绊而书之”。这是对自己生活和创作的自我解嘲。故作轻松的杂录背后,实为无奈的哀婉之色。这正是民初都市知识分子矛盾心态的缩影。军阀混战的民国初年,虽身在都市,花奴所面临的政治氛围是十分严峻的。都市生存之难、国运昌明之难双双袭来,社会乱象丛生,他却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感进行有限的书写。花奴平治天下无法实现的苦闷,终是以杂录自嘲的方式消解,其创作心态具有民初都市知识分子的典型意义。

a陈思广:《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史话》,武汉出版社2014年版,第186页。

b石昌渝主编:《中国古代小说总目(文言卷)》,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49页。

c郑逸梅著:《郑逸梅经典文集·艺林散叶》,北方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499页。

d宝山小学校庆筹备组编著:《宝山小学校史》(初稿)(1903.02—1988.07建校八十五周年纪念册)1988年版,第98页。

e花奴:《花花室花语》,见《民权素》第十一集,1915年10月15日出版。

f于润琦主编,杨之锋等点校:《清末民初小说书系(爱国卷)》,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7年版,第239页。

g杨传庆编著:《词学研究与文献丛书 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93页。

h何诹、黄花奴:《碎琴楼 杨花梦》,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版,第237页。

i花奴:《花花室花语》,见1915年10月15日《民权素》第十一集。

基金项目: 本文系山西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项目“民初旧体文学杂志《民权素》小说研究”(项目编号:2020W249)阶段性成果

作 者: 白薇,吕梁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中国近代文学;黄蕾,吕梁学院中文系201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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