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月光嗡嗡作响(组诗)
2021-08-02张随
极寒
极寒的斑斓是你用自由为冰花涂抹上颜色
人类加速左转,地球自转亘古如斯,像是事不关己
宣传车的高音喇叭持续挥舞无形的改造之锤
一颗钉子把飞鸟的身影钉成天空的泪痣
坚硬的破碎比消融疼痛,哪怕是更为细小的雪花
青萍之末的微风和几粒思想的微尘在上帝的饭桌上不休地纠缠
敏感是一种病,敏感之人所述的地球共有两颗
一颗在你的左眼眶为眼泪提供弧度,一颗从你的右眼眶掉落……
暮色四合
当我在一首诗中写下,“暮色四合……”
就从暮色中怎样也走不出了;
仿佛写下的是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
接连数天了,我的日子没有晨曦
没有热烈的正午和允许暂时死去的夜晚。
我想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二十四小时的暮色
接着下一个二十四小时,
日子是一具尸体,时间的刻度渐渐被粗砾磨去。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一旦想到你
暮色就又深了一层,
仿佛在某个地方,又一扇门关闭……
简单
它先于图腾和神话,
先于《道德经》、礼乐和蓍草龟甲,
先于一个关于流水的比喻,
先于一把开天辟地的斧头,那时候它的光芒
还在沉睡,在混沌,而非天地,之间。
先于风马牛之间的空白,先于寂寞和孤独,
先于每一个微妙的心思、天平上的抉择和不得已而迸发的勇气。
先于水、火和被它们催生的所有的化合。
这许多事物,使生命变得复杂。
造物像在不断破碎
——一面镜子,以自我摧毁的方式,完成着
令人呕吐的冰冷的繁殖。
只有一回,仅仅一回,
那是我诞生之初的微弱却肆无忌惮的啼哭,
如今回想起來,它并无意义的负累。
道
就像影子追逐着身体
光追逐着影,我的心追逐着光明
——而夸父追逐的不过是
我心在天空的倒影
一切过于完美。总要留一些失败
给这期待完美的人间,譬如:
哲学和儿歌,言说和缄默;
风牵来青牛的形象,也牵来了我。
——而我终归要与道边的刍狗为伍,
这与你死于邓林,并无不同。
处暑
大可以把时间当成空间
来体会,譬如由立秋
跨入处暑,像是从一个巨大泡泡的里面
跨到外面。溽热和清凉
仅仅一步之隔。这时候请你
闭上眼睛,用肌肤
来关照万物。仿佛万物新生
它们重新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仿佛你一步跨入了田纳西的田野
成为了那只著名的坛子。
你会知道,在田野之外另有田野;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有另一只坛子用沉默
与你的失明同声应和。
这时候,你漫步、吟哦
仿佛回到你生出胡须的时间之前
你呼出的每一口空气
都会成为天地间不仁的清风
抚慰着刍狗、落日和人世上
每一件与你无关的事物
我听到月光嗡嗡作响
我听到月光嗡嗡作响
护卫着一个节日的蜂巢里
仅剩的一点甜蜜。
我闻到月光清冽的味道
仿佛刈割掉杂草,想要把肺
拿出来放到空气中
我下决心,从房间
走了出来,卷起裤管
把脚丫放在白色的溪水里
月光真清
我要用它洗涤
一切派生的意义。
让月亮回到天上
让日子不再特殊
我要回到祖先
第一次抬头望月的夜晚。
长椅
蝉鸣高速旋转着,刺进
这夏日时光的琥珀
将松脂禁锢的往事搅浑:长椅陷入深潭
打漩涡中心,一些细节浮现上来
透过成群消隐的脸孔
一颗遗失在童年的玻璃弹珠
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它是时间的月亮,静谧、羞涩
穿越生长茂盛的灌木丛
反射着淡蓝色孤独
保持沉默的天空,以及
一切作为背景存在的事物
倒卷起来,慌乱地服从
命运的秩序;惟一的长椅不动
它处于龙卷风的风眼,成为受难的瓷器……
【作者简介】张随,本名张伟,曾用笔名上人等。1981年生,山西省长治市人,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散文、小说等散见各级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