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解释的整体性思考
2021-07-29林丽萍
林丽萍
随着历史学科核心素养的推行,学生关键能力的培养成为历史教师关注的焦点。关键能力是什么?如何培养?有何现实诉求?这些都是亟待探讨的实践问题。笔者认为,内化的历史思维和外化的表达能力是学生关键能力的要义。作为一种态度、能力和方法,历史解释将是阐释这种要义的手段。本文以部编版《中外历史纲要·下·走向整体世界》为例,尝试探讨历史解释的整体性,期望帮助学生形成历史思维和表达能力。
一、历史解释的表层困惑
如果想要对历史事实作出充分的解释,就必须对事实是如何发生的历史作出说明。历史解释承担了回放历史的功能,它所能涵盖的整体性画面将直接影响历史呈现的完整程度。历史解释的表层表现为史实描述,涉及时间、地点、人物和事情,它们的共同要素构成了历史事实的基本现象和直接观感;历史解释的深层表现为思维方式,“历史解释是使历史现象变得明白易懂的说理方式”,因此强调“历史解释的分层思路就是追求思维的开阔性和深刻性。从就单个历史现象进行就事论事的思考,到探索多个历史现象之间的关系,是为思维的开阔性;从单纯描述历史现象的内容到探讨历史现象的本质和规律,是为思维的深刻性”[1]。如果单就历史事实的描述,却不做思维方式的渗透,那么历史解释是丧失灵魂的躯干。关于《全球航路的开辟》一课中,单个的航海事实描述是具体而全面的。的确,一幅全球航线开辟的平面图已经展开,可是缺乏深刻的立体感。史实的描述只是历史解释的表象,在表象中寻求深刻,无异于缘木求鱼。
二、历史解释的逻辑思考
在历史解释中,跳跃的历史思维之于静止的历史表象有何关联?“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2]据此,如果思想进程一直与历史过程同在,那么历史思维就从未游离于表象描述之外。由此,便形成了历史解释的逻辑思考:
1.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新航路的开辟,我们在探究动因的时候,很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将目光聚焦在欧洲,形成了所谓审视的出发点,即“欧洲中心论”。在欧洲更广泛的视野内寻求该历史现象发生的内在动因,然后有诸如“民族”、“宗教”和“社会”的优越论;“技术”、“经济”和“文化”的决定论等等。总之,“西方的兴起”早就在上帝的预设之中。近代以来,欧洲固然是重要的部分,但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早在新航路之前,欧亚陆地上已经出现了以伊斯兰为中心的世界体系,一个庞然大物——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他们横亘在东西方贸易的要道,享受着国际商业贸易带来的繁荣,也吸收了东西方的“营养”,自成体系也好,传播东西文化也罢,至少,欧洲并非唯一中心。就是在新航路开辟百年之前,东方也赫然存在着以中国为中心的海上朝贡贸易体系。即使这三个中心体系之和也不足以审视世界的全部,因为它们是割裂的存在。这些部分的拼块乃是整幅画面必不可少的画境,但是,它們每一个、甚至合起来都不能显示整体画面,因为整体大于部分的总和,而且塑造着这些部分的本身。故此,作为一种历史思维,系统性的整体视野应该被纳入到历史解释的全局。
2.横向联系 & 纵向发展
同一时间的不同空间,人们往往进行着看似毫不相关的活动。这种历史的平行现象是否有横向联系?葡、西早期血腥的殖民扩张背后是“银本位”的渴求。大致在明王朝时期,中国在世界瓷器、丝绸甚至是茶叶市场都拥有绝对的优势。仰仗着私营手工工场的雇佣劳动关系,中国商品在生产效率上获得了绝对的低廉劳动成本,外加上大运河或海上丝绸之路的运输成本节约,欧洲难以望其项背。那么,作为商业上的交换,中国的需求是什么?答案就是“白银”。白银主要是跨大西洋以及经由欧洲跨印度洋向东流动,但也从日本和美洲跨太平洋向西流动。美洲的印第安人和非洲的黑人都深深地烙上了白银的血印。奇怪的是,最终吸纳了大量白银的中国却没有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这种横向联系的历史思维应该被视为历史解释的拓展。
再来看看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历史的垂直现象是一个纵向发展的过程,思考该现象的意义在于使历史解释更纵深。白银流动的第一站是葡萄牙和西班牙,还处在封建窠臼的葡、西两国,对于黄金白银的追求异常热切,早在马可波罗游记的传说中已经沉醉于东方的富丽堂皇,也在宗教热忱的驱动下强烈参与了“十字军东征”。新航路开辟之后,对黄金白银的追求竟成了葡、西两国的梦魇,大量白银的到来造就的是封建领主们的骄奢淫逸;意想不到的通货膨胀也伴随而来,货币贬值、价格上涨、投机活跃,是为“价格革命”;价格搅动下的传统经济关系,使得依赖土地出租的封建领主地位下降,商业资产阶级脱颖而出,后来,辐射到整个欧洲,资本主义加速发展,封建体制濒于解体,是为“商业革命”。
横向联系和纵向发展构成了历史事实的整体。历史解释并非追求全部事实,而是要追求整体结构。
3.直线 VS 周期
年鉴学派对于“长时段”特别敏感。“长时段”,“是一种缓慢地流逝、有时候接近静止的时间”运动。[3]人们常将历史看作是有方向、直线发展的“进步观”。但连续性不一定是直线,中间可能包含着加速、减慢和暂时稳定的各种时期。在1500年以前,亚洲财富的吸引力早就导致了12世纪以后欧洲十字军东征西亚的活动以及15世纪欧洲人在南亚和东亚的探险。欧洲在“长时段”里不遗余力地向东进取,时而激进直捣黄龙、时而缓慢旁推测敲、时而寂静如一潭死水,终于在“三角”贸易中达到了赤裸裸的目的。如果可以描绘,新航路的开辟显然是一条带着躁动目的的、连续的、非直线的线条的终端。在历史解释中,强调目标靶向、连续不断和非线性的历史思维,是理解和阐述历史现象之间联系的必要逻辑。
存在一种可能,即将某一历史现象放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中时段”内,即周期,并加以考察、定义和解释。考察的意义在于了解变化和确定趋势,定义的目的是为描述现象和触及根源,解释的意图是使历史现象灵动和证据确凿。这种在时间度量内作出的历史解释只对周期内有意义,诸如人口消长、价格升降、生产增减等等。周期变化是区间内整体性的表现,是不完全、但非常突出的历史思维的反映。新航路开辟之后的一段时间度量内(大概100年),即周期,导致了世界性的“人口迁移”和“物种交换”,最终成就了“西方兴起”的条件。欧洲人对美洲的残酷殖民和掠夺,并利用非洲的奴隶劳动力,获取了大量的白银,作为唯一的支付手段,用于交换亚洲的香料、丝绸、棉纺织品和其他可供消费的实用品。实际上,这样一来美洲的经济作物为欧洲节省了农业用地;亚洲的棉纺织品为欧洲节省了牧场;非洲的奴隶为欧洲节省了劳动力。欧洲利用自己的中心位置,成功地支配了世界资源,从此“西方兴起”。周期性的动态平衡是一个区间整体,在区间内作历史解释才具有历史意义。
三、历史解释的整体性及其延伸
历史现象纷繁复杂、变化万千。历史解释旨在帮助学生化繁杂为简单、以不变应万变,在无序中寻秩序、于杂乱无章中顺理成章。历史解释的整体性提供了切入历史的逻辑思维,这在《中外历史纲要·下·走向整体世界》中,俯拾皆是。历史不会戛然而止,关于历史解釋的整体性,还必须作出延伸的部分,即对现在的理解和未来的猜测。
1.欧洲中心论
新航路的开辟确实发端于欧洲,殖民扩张后,西方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荷、英、法争霸后,日不落帝国出现,工业革命的推动,资本主义在世界泛滥;西方的自信油然而生,所谓“东方从属于西方”的论调不绝于耳,似乎世界要停滞了。其实,“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世界历史肯定存在一个或者多个中心。但由于历史发展不平衡,中心从来就不会只有一个,也不会固定在一个地区”[4]。
2.中美关系
新航路的开辟确实成功地在全球推行了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地中海沿岸的资本主义萌芽,最后在大西洋东岸成长为参天大树,并荫庇全球。再后来美国继承了资本主义的衣钵,挥舞着霸权、兜售着人权,到处耀武扬威着自己的“自卑感”和“自闭症”。什么“先发制人”、“全球打击”,冠冕堂皇地卖弄自己的“痴人说梦”和“歇斯底里”。世界多元化多样性,从来都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之上,多行不义必自毙。
3.新冠病毒和人类命运共同体
新航路的开辟确实引起了全球“人口迁移”和“物种交换”。人口和动物在全球流动也导致了各种疾病的传播,欧洲人将天花、麻疹、水痘和流感等病原体带到美洲和大洋洲,造成对此不具有免疫力的原住民大量死亡和原有社会体制的解体。新近,新冠病毒虽最早发现于中国,但并非发源于中国。面对着全球气候暖化、环境污染、病毒横行的挑战,人类已同住地球村,同呼吸共命运,必须摒弃前嫌携手应对。全球化治理模式下,一小撮人的利益和各为其政的做法将被历史唾弃。
四、历史解释的整体性视野及学生关键能力涵养
历史学科因得天独厚的人文属性而肩负着不可规避的责任意识,单就塑造一个灵魂的气质而言,除去春风化雨般的叨叨絮絮之外,还应提供一套可供操作的技术性思维方式,即揣着“历史解释”的逻辑尺度,从容丈量着人的价值和尊严。学生成长的烦恼是粗鄙的视野引发的连锁反应,狭隘意味着孤僻,僵化重蹈着固执,“整体性的视野”必然荡涤着历史的尘埃,还一个明净的自我。历史解释蕴含着价值的判断,在取舍之间考验着学生的认知能力;学生通过独立思辨、逻辑推理、语言表达或文字创作等,潜移默化地自塑着人格和创新能力。认知能力和创新能力即关键能力。在历史课堂上达成这一愿景的一般途径是,通过提供史料以创设情境,激发好奇心从而形成想象力。然而,历史解释的整体性视野提供了另一种同样触及想象力的途径——在充分占有史料的基础上,运用历史逻辑(自然法则、公知常识、人性弱点等等)建构历史模型。坐而论道或许凭空想象,纸上谈兵可能毫无根据,清谈玄空似乎虚无缥缈,然而这些并不妨碍人们天马行空、运筹帷幄、思索宇宙,缺乏想象力是悲哀的。如果学生完成了多角度的历史推理进程,必然生成多样的历史感悟,然后再做试错的反证或试对的实证,就会形成整体性的认知能力,于创新能力的拓展大有裨益。历史解释的整体性视野与学生关键能力涵养互相渗透、殊途同归。
历史解释核心素养,从学生关键能力的角度来说,是一个历史思维与表达能力的培养问题;从对于历史的态度而言,是一个基于史料的现象描述的中肯、温婉的情绪问题;从历史的研究方法出发,是一个直面历史事实、开阔视野的归纳或演绎的手段问题。本文从学生的关键能力出发,发掘历史解释中思维的部分,提出了历史解释的整体性,并结合当下作出延伸,试图在历史的学习中提示学生关注“历史解释不仅是为了获得过去的历史真相,更重要的是为了人的现在和未来”[5]。
【注释】
[1]黄牧航、张庆海:《历史学科核心素养分类分层测评标准例析》,《历史教学(上半月刊)》2019年第15期,第9页。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2页。
[3](法)布罗代尔著,顾良译:《长时段:历史和社会科学》,见布氏论文集《资本主义论丛》,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7年,第182页。
[4]晏绍祥、张岩:《统编教材〈中外历史纲要〉(下)的主线与设计》,《历史教学》2020年第3期,第7页。
[5]刘道梁:《历史意识:走向学科深处的课程变革》,《中学历史教学》2020年第1期,第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