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损失规避”抑或“机遇预期”
2021-07-27王生年王文涛
赵 爽 王生年 王文涛
(1.石河子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2.湖南工商大学 会计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3.重庆理工大学 经济金融学院,重庆400054)
一、引言与相关文献回顾
在产品市场竞争日益激烈、国际政治及经济形势纵深演变的新形势下,全球一体化进程对我国经济发展产生根本性影响(刘瑞翔 等,2017),供应链稳定逐步成为企业提升风险抵御能力和竞争能力的关键所在。2020年2月,韩国现代汽车宣布由于新冠疫情暴发导致零部件供应中断,该公司不得不暂停其在韩最大的制造基地的生产,随后日本九州汽车工厂也宣布因供应中断而临时停产。这些事例充分证明供应链体系的稳定直接关系到企业乃至整个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在《国家中长期经济社会发展战略若干重大问题》一文中更是明确指出,要优化和稳定产业链、供应链,并强调产业链、供应链在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这是大国经济必须具备的重要特征(1)资料来源:求是网,http://www.qstheory.cn/zhuanqu/2020-11/03/c_1126690768.htm。。由此可见,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供应链已被提升至一个新的战略性高度。深入挖掘影响供应链关系稳定的关键性因素,已然成为新时代我国制造业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进程中的不容忽视的重要命题。然而,目前关于供应链关系及其前导因素的研究还存在诸多不足(许德惠 等,2012)。
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时期。一方面,面对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前所未有的问题,“摸着石头过河”式的经济政策调整成为常态之举;另一方面,为了应对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以及飞速发展且复杂多变的经济竞争环境而频繁出台的经济政策,不仅缺乏整体性和系统性,而且不具有连续性,导致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显著上升(陈德球 等,2016)。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2年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指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阻碍着企业和家庭的投资、雇佣及消费等多方面行为,甚至制约着全球的经济复苏。在此背景下,有关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经济后果方面的研究日渐增多,但是其会对供应链关系产生何种影响至今仍是一个待解之谜。
从现有文献来看,学者围绕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经济后果进行了广泛且细致的探讨。部分研究表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对一国(地区)的生产要素价格和产出效率、税收、就业、GDP等宏观变量产生显著影响,进而对经济活动造成严重的负面冲击(Fernández-Villaverde et al.,2015;Baker et al.,2016)。当该影响传导至微观经济主体时,则可能会加剧企业经营风险、抑制企业投资、降低股票收益率等(李凤羽 等,2015;Liu et al.,2017)。不仅如此,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还会影响金融机构的决策,Barrazaa et al.(2020)研究得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平均每上升1个标准差,银行将收缩3%~5%的放款规模。进一步,信贷规模的缩减又会直接抑制微观企业融资(Zhang et al.,2015;倪国爱 等,2019)。与上述基于“损失规避”角度的研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也有研究从“机遇预期”的角度出发,指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能够为企业发展创造机遇,从而促进企业创新、提升企业未来盈利水平(Atanassov et al.,2015;顾夏铭 等,2018)。此外,还有研究指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需要在特定情境中才能发挥作用,比如Adjei et al.(2017)发现只有在经济衰退时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才会产生负面效应。综上所述,针对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经济后果的研究在切入视角、结论及其作用路径等方面存在诸多分歧。并且,国内的现有研究着重考察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内部活动的影响,比如风险承担、资源配置、经营活力、投资行为等(刘志远 等,2017;饶品贵 等,2017;于文超 等,2019;高敬忠 等,2021),很少有学者基于企业的“社会关系嵌入属性”,进一步探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外部关系的影响。而供应链作为企业最重要、最直接的外部关系之一,直接影响着企业从原料采购到产品销售的一系列环节,甚至关乎企业的生死存亡。因此,探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关系的影响,对于考察宏观经济政策效应以及微观企业绩效无疑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供应链集成是指企业通过与供应链上各节点企业进行目标一致的战略合作,共同管理企业内、外部业务流程,以实现价值最大化的状态(Stevens,1989),可用于反映企业供应链关系的真实状况(陈正林 等,2014)。本文尝试从“损失规避”和“机遇预期”两种效应的视角,考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供应链集成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较之已有研究,本文的贡献可能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拓展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经济后果方面的研究。已有关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经济后果领域的研究大多关注其对独立企业行为决策,如财务行为、经营绩效、创新投入等的影响。而本文基于“损失规避”和“机遇预期”两种效应角度,研究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影响,并从经营风险与融资约束两个方面揭示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的作用机理。第二,丰富了供应链关系影响因素方面的研究。本文不仅将供应链关系的影响因素拓展至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这一宏观层面,亦将国家层面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区域层面的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相结合,探讨二者在交互作用下对不同产权性质及市场地位的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影响。第三,为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效应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与决策参考。本文基于沪深两市A股制造业企业样本的实证研究表明,推动地区金融市场发展能够有效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从而为我国金融市场改革以及经济政策制定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持与经验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供应链集成是供应链管理理念的核心与终极目标。现有研究发现,企业内外部因素(内部因素如治理环境、产品结构等,外部因素诸如地域文化、贸易摩擦等)会对供应链集成产生重要影响(Stonebraker et al.,2004;Abbasi et al.,2012)。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作为一种宏观系统性风险,能够直接或间接作用于产业形态、资金供给、人力资源等方面,势必也会对企业供应链集成水平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有鉴于此,本文尝试从“损失规避”和“机遇预期”两种效应角度,系统阐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为何会对企业供应链集成产生影响。
(一)“损失规避”效应
从经营成本方面来看,Fernández-Villaverde et al.(2010)认为,高财政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税收政策变化幅度的上升,提高了企业的边际生产成本,从而导致产品竞争力和利润率出现一定程度的下降,最终使得供应链整体的盈利水平降低。从需求侧的产品市场方面来看,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程度较高时,消费者往往会降低购买水平(陈国进 等,2017),倾向于持等待或观望的态度,这会对企业的产品销售和存货周转效率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进而造成供应链整体产能下滑、运行效率降低。从供给侧的要素市场方面来看,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可能会提高要素市场发展走势的未知性,这不仅会加剧供应链上游产品的价格波动,亦会引发市场结构的剧烈变动,造成企业内部不经济,使企业乃至供应链整体经营风险上升,供应链体系的稳定性受到严重干扰。从资金需求方面来看,一方面,预防性储蓄理论认为,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高时,企业倾向于持有更高水平的流动资产,对外部资金的需求增加(Dbouk et al.,2020);另一方面,受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银行等金融机构亦会因无法有效预判未来经济走向和企业未来经营状况而降低放款意愿、缩减放款规模,即使作出拆借决定,其也会因分担了企业的经营风险而提高融资的风险溢价,从而使得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进一步恶化(Berger et al.,2020),最终殃及供应链的稳定与发展,阻碍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综上所述,基于“损失规避”效应的视角,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可能会导致企业生产成本上升、生产效率降低、融资约束与经营风险增加,从而使供应链集成水平显著降低。
(二)“机遇预期”效应
市场机遇往往来自对不确定性——市场环境及其相关政策的变化——的准确把握,那些能够及时把握市场机遇“窗口”或相关政策“空间”的企业,往往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先机。因此,不确定性就成为企业创造利润的一个重要来源(顾夏铭 等,2018),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也就具有了“机遇预期”效应。与“损失规避”效应不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也可能会促进企业的供应链集成。出于“机遇预期”动机,企业在面对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时,可能会通过增加创新或投资投入、扩大生产规模等方式,抢占市场先机、谋求长期收益(Aghion et al.,2005;顾夏铭 等,2018)。而供应链集成的目标一致性及其所具有的资源整合优势对提升企业创新和经营绩效具有积极影响(Chang et al.,2012;徐可 等,2015),因而在“机遇预期”动机的驱使下,企业更倾向于强化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间的合作——利用其所拥有的私有信息及优势资源,积极推动研发创新的跨企业合作,或者利用有利的市场时机共同开拓市场。由此可见,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可能有助于提升企业的供应链集成水平。
综上所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影响在理论上存在促进及阻碍两种可能,基于以上两种效应的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对立假设以待检验:
H1(损失规避效应):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阻碍企业的供应链集成。
H2(机遇预期效应):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促进企业的供应链集成。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在研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时,不应忽视国际环境变化及突发事件对我国经济政策制定所产生的影响,因此有必要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政策波动的影响纳入考察范围。具体地,本文选取2007—2019年我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作为样本,并对初始研究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考虑到供应链关系的特征与实际意义,仅保留制造业企业样本;剔除财务数据异常的ST类公司和资产负债率大于1的样本;剔除所需指标数据缺失的样本;为消除极端值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经过上述处理,本文最终得到6585个观测值。企业财务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
(二)实证模型与变量定义
为检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影响,本文借鉴刘志远等(2017)的方法,构建模型(1):
SCIi,t=α0+α1EPUi,t+α2Control+∑Industryj+εi,t
(1)
其中,下标i表示企业,t表示年度,j表示企业所处行业,ε为模型对应的随机干扰项。本文重点关注系数α1的符号和显著性,因为其能够反映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企业的供应链集成。
被解释变量为供应链集成(SCI)。借鉴陈正林等(2014)的做法,本文采用连续三年前五大供应商、客户交易量的均值与方差之比衡量供应链集成(SCI)。
核心解释变量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本文采用Huang et al.(2020)算得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度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相比于Baker et al.(2016)仅使用中国香港的南华早报一家媒体为素材算得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Huang et al.(2020)使用10家大陆报刊作为素材计算得到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公信力更高,对我国近年来的股市回报率、就业率等指标变动的解释力度更强。
借鉴陈正林等(2014)、Gulen et al.(2016)以及刘志远等(2017)等研究,本文分别从企业特征、内部治理以及宏观环境三个方面选取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具体包括:盈利能力(ROA),取净利润与总资产之比;企业成长性(GROWTH),即企业的营业收入增长率;企业规模(SIZE),取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财务杠杆(LEV),为总负债与总资产之比;企业年龄(AGE),为企业成立年限;产权性质(STATE),国有企业取值为1,非国有企业取值为0;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LSR),即企业第一大股东持股百分比;独董比例(IDP),为独董人数除以董事会总人数;行业集中度(HHI),即行业营业收入的赫芬达尔指数;国内生产总值(GDP),等于当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货币供应量(M2),取年度广义货币供应量的自然对数;工业品价格指数(PPI),等于年度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除以100。此外,本文还控制了行业(IND)因素,并在公司层面进行了聚类处理。
进一步,为探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供应链集成的作用机制,本文按照温忠麟等(2014)的中介效应检验三步法,设定如下模型:
RISKi,t=β0+β1EPUi,t+Control+∑Industryj+εi,t
(2a)
FCi,t=γ0+γ1EPUi,t+Control+∑Industryj+εi,t
(2b)
SCIi,t=δ0+δ1EPUi,t+δ2RISKi,t+Control+∑Industryj+εi,t
(3a)
SCIi,t=θ0+θ1EPUi,t+θ2FCi,t+Control+∑Industryj+εi,t
(3b)
在模型(2a)中,RISK为中介变量经营风险,采用企业连续三年的主营业务收入的标准离差率加以度量。在模型(2b)中,FC为中介变量融资约束,借鉴Hadlock et al.(2010)的方法,使用SA指数进行度量。相较于融资约束的其他衡量方法(如KZ指数、短期净资本),SA指数仅由企业规模及企业年龄两个变量构建而成,它们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供应链集成均具有较强的外生性。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列示了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供应链集成(SCI)的均值为6.314,标准差为1.507,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3.090和10.631,说明我国制造业上市企业间的供应链集成水平存在较大差异,且部分企业已建立起较为稳定的供应链关系;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均值为4.918,最小值为4.829,最大值为5.110,标准差为0.076,说明我国的EPU水平较高,这与我国处于新兴转轨阶段以及每五年更新一次国家中长期战略规划等现实背景是契合的;经营风险(RISK)的均值为0.126,最小值为0.001,最大值为0.791,标准差为0.133,表明样本企业的经营风险程度在均值附近分布较为集中,但部分企业的经营风险过高,值得警惕。限于篇幅,其他变量的数据特征不再赘述。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的回归结果
表2列(1)汇报了在行业固定及公司聚类条件下,供应链集成(SCI)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单变量回归结果。
表2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基本回归
从中可见,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估计系数为-0.869,且在1%水平下显著,初步证明了H1。表2列(2)为模型(1)的回归结果,从中可以看出,在加入控制变量后供应链集成(SCI)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回归系数为-0.772,且依然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的确会阻碍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发展。由此,H1得到证实。
同时,本文参考陈正林等(2014)的做法,使用供应商集中度(SUPP)与客户集中度(CUST)两个指标作为被解释变量,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分别进行了回归,该做法不仅可以从供应链局部角度分别检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上游及下游所造成的破坏性影响,亦可提升主回归结果的稳健性。供应商集中度(SUPP)参考王勇等(2016)的方法,采用前5大供应商采购额所占总采购额之比来衡量;客户集中度(CUST)借鉴陈峻等(2015)的方法,采用年度前5大客户销售额所占总销售额之比来衡量。重新回归的结果见表2列(3)和列(4),不难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551和-0.818,且均在1%水平下显著。这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同时负面作用于供应链的上游及下游,也进一步证实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抑制企业供应链集成的发展。
(三)稳健性检验
微观企业的供应链关系很难影响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因此供应链集成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之间几乎不可能存在反向因果而引致的内生性问题(顾夏铭 等,2018)。在上文的基准回归部分,我们不仅控制了行业固定效应,同时采用聚类标准误的方式,以提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为了进一步确保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还开展了以下检验:
一是替换解释变量。采用Baker et al.(2016)构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EPU’)重新衡量解释变量,重新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列(1)。由表可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估计系数依然显著为负,结果与前文一致。
二是对解释变量进行滞后一期处理。虽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之间几乎不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但为了进一步检验主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将滞后一期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LEPU)纳入模型(1)中重新回归,结果见表3列(2)。由表可知,滞后一期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负,这与前文的实证结果是一致的。
三是利用工具变量与二阶段最小二乘法。本文借鉴王义中等(2014)的做法,选取美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USA)作为工具变量。工具变量分别通过了弱工具变量检验(P值为0.000,小于0.05)、Hausman检验(P值为0.006,小于0.01)以及DWH检验(P值为0.006,小于0.01),说明本文的工具变量选取得当。在此基础上,采用二阶段最小二乘法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列(3)和列(4)。由表可以看出,实证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并未发生改变。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续表3)
五、作用机制检验
前文的实证分析结果已经证实,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阻碍企业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那么,其中的作用机制如何?依前文所述,随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企业外部供给侧及需求侧市场走势的未知性逐步提升,一方面,外部市场走势不明会加剧企业生产成本波动,导致企业销售业绩下滑,进而使得企业的经营风险增大;另一方面,出于预防性动机,企业倾向于持有更多的资金,但是金融机构却会因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而收缩放款规模,且会提升资金的风险溢价,从而导致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进一步恶化。因此,本文推测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升高会提高企业的经营风险、加剧企业的融资难度,进而阻碍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也就是说,企业经营风险及融资约束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之间发挥部分中介效应。
为验证上述推断是否成立,本文借鉴温忠麟等(2014)的方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首先,检验企业经营风险的中介效应,具体步骤为:第一步,检验被解释变量供应链集成(SCI)与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之间的关系,回归结果表明(见表2),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升高会阻碍企业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第二步,对模型(2a)进行回归,结果如表4列(1)所示,从中可见,中介变量经营风险(RISK)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回归系数为0.101,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会增加企业的经营风险。第三步,将被解释变量供应链集成(SCI)、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以及中介变量经营风险(RISK)一同纳入模型(3a)进行回归,结果如表4列(3)所示,不难发现,在加入经营风险后,供应链集成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负,且经营风险的回归系数亦显著为负。综上可知,企业经营风险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之间发挥部分中介作用。
其次,检验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具体步骤为:第一步,检验被解释变量供应链集成(SCI)与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之间的关系,回归结果表明(见表2),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升高会阻碍企业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第二步,对模型(2b)进行回归,结果如表4列(2)所示,从中可见,融资约束(FC)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的回归系数为3.288,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越高,企业的融资约束水平越高。第三步,将被解释变量供应链集成(SCI)与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以及中介变量融资约束(FC)同时纳入模型(3b)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列(4),不难发现,在加入融资约束后,供应链集成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负,且融资约束的回归系数亦为负。综上可知,融资约束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之间发挥部分中介作用。
六、进一步分析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与外部环境息息相关(Pfeffer et al.,1978),因而在探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供应链集成二者之间的关系时,不应忽视企业外部环境所发挥的特殊作用。特别是当前我国正处于优化经济结构的攻关期,随着金融市场发展的不断推进,企业融资渠道及方式都发生了显著变化。与此同时,供应链集成作为一种“集群”的代名词,已然超越企业边界,成为直接参与市场竞争的一大主体,因此必然受地区金融发展等区域环境的影响。那么,地区金融发展能否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造成的负面影响呢?近年来,我国金融发展水平整体上呈逐步上升的趋势,但区域金融发展不平衡的现象仍然较为突出。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越高,通常意味着该地区的金融体系越完善、金融机构实力越雄厚、金融市场制度越健全。因此,优化地区金融环境,推动地区金融发展,不仅可以有效化解国有银行信贷不足、信贷歧视等问题(解维敏 等,2011),还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内部资本的配置效率(王永青 等,2019)。前文的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均已证实,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会提高企业的融资难度,进而降低供应链集成水平。既然金融发展能够缓解信贷不足的问题,那么本文推断其亦可以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供应链集成的负面影响,并且这种弱化效应在非国有企业以及市场地位较低的企业中表现得更强,这是因为它们往往承受着更高的融资成本,面临着更为严重的融资约束(Almeida et al.,2004)。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在模型(1)中加入地区金融发展水平(FD)以及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的交乘项(EPU×FD),并在区分企业产权性质和市场地位的基础上再次进行了检验。对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本文采取金融机构网点密度即各省份金融机构网点数量与省份面积之比进行度量。对于市场地位,本文借鉴王贞洁等(2017)的做法,采用市场占有率,即企业年度销售收入占行业总销售收入之比来衡量。在此基础上,根据市场占有率的行业年度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市场地位高、低两组。
表5报告了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调节作用的检验结果。从中可见,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的交乘项的回归系数在全样本、非国有企业组以及低市场地位组中均显著为正,而在国有企业组以及高市场地位组中不显著。上述结果说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能够有效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所产生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对于非国有以及市场地位较低企业而言,这种弱化效应更显著。这意味着,地区金融发展水平是企业抵御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有效屏障,对稳定企业经营以及弥补因市场机制不完善而造成的对弱势企业的“歧视”发挥着重要作用。
表5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供应链集成: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的调节作用
(续表5)
七、结论与建议
本文选取2007—2019年沪深两市A股制造业企业为研究样本,从“损失规避”与“机遇预期”两种效应角度,考察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关系的影响及其作用机理。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阻碍企业供应链集成。作用机制检验结果显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主要通过提高企业经营风险、加剧企业融资约束两条路径抑制供应链集成的发展。进一步分析表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能够有效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对于非国有以及市场地位较低企业,这种弱化作用更强。
基于上述结论,可得到如下政策启示:首先,相关政策制定部门要高度关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关系所产生的负面影响。面对国际政治经济环境的纵深演变,我们应在“稳中求变”的基调之下寻求应对之策。相关部门应把握好“有形之手”干预经济的“度”,在科学预判经济走向的前提下,努力维持政策制定的连贯性,保持宏观经济政策的稳定性与透明度,帮助市场经济主体形成良好预期。其次,在推动竞争公平有序的基础上(2)非国有经济及中小企业发展直接攸关我国经济的整体效能,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党的十九大以及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均提出要深化国企改革、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以及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促进市场公平竞争,这是符合经济发展趋势及其规律的务实之策,相关部门应积极落实、认真贯彻。,助推我国企业供应链集成水平的提升,增强企业乃至整个产业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及其核心竞争力。最后,本文研究表明,地区金融发展水平可有效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供应链集成的负面效应,这为各级政府调整优化经济政策、促进经济健康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即要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要加快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的工作要求,为各地区经济发展提供更为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及外部保障,促进市场机制更好地发挥其应有功能,助推区域经济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