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述要
2021-07-25吴玉窕胡建次
吴玉窕 胡建次
[提 要]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成绩,主要体现在对韩愈及其诗歌的一般性综论、韩愈诗作的考论及个案探析、韩愈诗歌传播与影响的考察等领域。它们从不同板块呈示出日本学者对韩愈研究的推进及贡献,不断夯实了东亚古典诗学的学科建构。
[关键词]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韩愈诗歌;学术成绩
[作者简介]吴玉窕,云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诗学;胡建次,云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文学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云南昆明 65050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中国古典诗学研究目录汇编与学术史考察”(20&ZD288);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东亚唐诗学文献整理与研究”(18ZDA248)
韩愈诗歌是日本学者唐代诗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据点,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保持着优势地位,对中唐文学研究的开拓与深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内容,主要体现在对韩愈及其诗歌的一般性综论、对韩愈诗作的考论及个案探析、对韩愈诗歌传播与影响的考察等领域。本文对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成绩予以扼要述论。
一、对韩愈及其诗歌的一般性综论
在这一研究板块,所出现论文主要如:吉川幸次郎《韩愈的地位》《关于韩退之的诗》,小仓正恒《韩退之试论(1)》《韩退之试论(2)》《韩退之试论(3)》,前野直彬《韩愈的生涯(1)》《韩愈的生涯(2)》《韩愈的生涯(3)》,佐中壮《韩愈与丹药》,清水茂《韩愈年谱》,清水洁《韩愈文学作品中的谐谑与幽默》《韩愈的文章》,铃木修次《韩愈与そ一门的诗》,花房英树《韩愈的言语——歌诗文学的考察(1)》,川岛丈内《关于文豪韩退之》,林田慎之助《关于韩愈“发愤著书”说》,芦立一郎《韩愈的诗作》《韩愈的近体诗》《韩愈的文章表现论》,松本肇《韩愈——主性情的文学》《韩愈的诗——关于攻击性的变容》,爱甲弘志《论杜牧与韩愈的关系》,川合康三《韩愈崇“古”的志向——以贞元年间为中心》《游戏的文学——以韩愈的“戏”为中心》《韩愈与白居易——对立与融和》《韩愈诗中的几个人物形象》《韩愈探求文学形式的尝试》,西上胜《“元和体”诗考(上)——以孟郊、韩愈为中心》,上木永生《韩退之的立场》,下定雅宏《韩愈的诗作——兼及从古体优势到近体优势的变化》,三上英司《从韩愈初期诗歌看其自然描写的变迁》,畼村学《元和后期韩愈的诗作》《韩愈的“新律诗”——关于元稹对韩愈近体诗的评价》,高桥朱子《韩愈的“性”说与创作论》,渡边志津夫《韩门形成时期韩愈的文学活动》,斋藤茂《韩、孟联句的魅力》,户崎哲彦《略谈韩愈的山水文学——与柳宗元南方山水文学的关系》《惊恐的喻象——从韩愈、柳宗元笔下的岭南山水看其贬谪心态》,等等。
如,户崎哲彦所撰《略谈韩愈的山水文学——与柳宗元南方山水文学的关系》一文,作者认为,韩愈写过不少有关山水景物的作品,对唐代及其后山水文学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韩愈的有些作品,尤其是在岭南连州阳山时期的诗文,在辞藻运用和主题表现上有可能影响到柳宗元的山水作品。就山水文学的角度来看,韩、柳之间虽然有双向的影响互动,但总的来说,韩愈对柳宗元的影响多于柳宗元之于韩愈。韩愈与柳宗元的山水描写,都把南方特异的山水表现为恐怖的空间,这种作风在唐代山水文学中甚为罕见。对山水恐惧的表白可谓他们山水作品的特色之一。韩愈与柳宗元的这类作品大多是在南方炎热瘴疠之地书写的,但韩愈又有不少在长安、洛阳等北方之地写就的,这些作品没有恐怖感,韩愈在北方最爱书写和赞美冬末春初的景物,尤其是雪景。南北两地的写作使得韩愈山水文学题材丰富多彩,这种所涉宽度是柳宗元山水文学中所没有的。韩愈山水作品在中国山水文学发展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1]
又如,户崎哲彦所撰《惊恐的喻象——从韩愈、柳宗元笔下的岭南山水看其贬谪心态》一文,作者认为,中国的山水文学发展到唐代有不少开拓,其中贡献最大的是柳宗元与韩愈。韩愈、柳宗元运用新的喻象与观念对岭南山水进行描绘,这包括运用剑戟比喻石山的表现手法,将山林视为牢狱的精神观念。他们对山水风土的惊异与恐怖,主要表现在对自然气候与风土的惊恐,对自然界一些动植物的惊恐和对当地土民及其文化差别的惊异等方面。韩愈的诗歌,表现惊异、恐惧的感受很直接,這可视为其心理充满忧愤的表达,包含着抗议之意。韩愈的山水文学对柳宗元山水文学的主题呈现、表现手法等方面也产生了不少影响。韩愈山水文学的特点在于对山水的惊异、恐惧等心态表露,这种现象与柳宗元有所相同,但在唐代及以前的文学作品中还是罕见的。唐代,随着官场矛盾的激化,文官往往被贬谪到南方,其结果大大推动了山水文学的衍化发展,导致山水文学所表现的社会内涵不断丰富多样。韩愈、柳宗元与众不同的就是视山水为剑戟、牢房的认识,他们的特点在于对山水的恐怖及憎恶的表现。韩愈的岭南山水文学中所见的惊异、恐怖、憎恶情感,与其所持地域中心论的思想观念密切相关。他对南方的轻视也增加了对南方的惊异、恐怖与厌恶之感受。[2]
还如,川合康三所撰《游戏的文学——以韩愈的“戏”为中心》一文,作者通过具体论析“‘戏之一——裴度的劝诫”“‘戏之二——韩愈的辨白”“‘戏之三——柳宗元的支持”,将韩愈及其友人对游戏文学的态度予以了细致深入的解剖。作者认为,韩愈所谓的“不平”,并不单单指愤郁也包括欢乐在内,孟郊的穷厄只不过是“不平”中的一例。韩愈主张,文学是从包含悲哀与喜悦种种人类情感的波涛中生发的,他将文学视为与在运动中发声的自然现象等同的东西。这种文学观念,将人在世界上所受到的刺激及由此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全都视为文学生成的内在动力机制。韩愈“戏”的文学思想,与要将现实虚无化或超越的思想是不相容的。他肯定现实的原本存在,完全承认受既定现实触发的种种心灵活动。作者持论,如果所谓“游戏”是源于自由的解脱感和以其自身为目的生命力的奔放流溢,那么,这正是韩愈文学发生观念的本质所在。那过度发挥的部分正可以用“戏”这一包含非难的字眼来加以把握。对韩愈文学创作观念的理解,要打破从宋人之场用逆光效应所塑造出的形象框框,而回到作为唐人的韩愈本身。[3]
二、对韩愈诗作的考论及个案探析
在对韩愈诗作的考论方面,所出现论文主要如:久保英彦《韩愈〈秋怀诗十一首〉考》,坂野学《韩愈〈记梦〉小考》,太田次男《关于韩愈的一点考证》,畼村学《韩愈史官就任新考》,佐藤保《关于大仓集古馆所藏宋版〈韩集举正〉》,渡边志津夫《韩愈年谱考——四门博士就任时期的考察》,户崎哲彦《日本旧校钞〈增广注释音辨唐柳先生集〉四十五卷本及南宋刻〈音注唐柳先生集〉略考》《〈诂训唐柳先生文集〉南宋刊本初考》《南宋郑定刊〈重校添注音辨唐柳先生文集〉考(上)》《日本钞本绍定六年临江军刊王伯大〈昌黎先生集音释〉与方崧卿佚书〈韩诗编年笺校〉》《〈五百家注昌黎先生集〉管窥——〈韩〉〈柳〉二集合刻本与日本覆刻本之间》,等等。
在对韩愈诗作个案的探析方面,所出现论文主要如:佐佐木邦彦《韩诗〈琴操〉的创新性》,田口畅穗《关于韩愈〈答柳柳州食虾蟆〉诗》《关于韩愈〈游城南十六首·晚雨〉诗》,松本肇《关于韩愈〈秋怀诗〉》,三上英司《关于韩愈〈咏雪赠张籍〉》《韩愈诗中“狂”字的用法》,畼村学《韩、孟〈城南联句〉——兼及其竞作意识与诗才磨炼》《韩愈的咏“楸”诗》,芦立一郎《韩、孟〈秋怀〉诗杂记》,川合康三《韩愈与孟郊〈城南联句〉初探》《单个人创作的联句——关于韩愈〈石鼎联句诗〉》《韩愈探究文学样式的尝试——〈画记〉分析》,等等。
如,户崎哲彦所撰《〈五百家注昌黎先生集〉管窥——〈韩〉〈柳〉二集合刻本与日本覆刻本之间》一文,作者对韩愈文集进行了甚为细致深入的考证分析,意在对韩集版本究竟有多少种、是否重修、何故不同、今本是否有抄补等问题予以究明。作者于数年前曾发现王伯大《昌黎集音释》日本钞本为海内外孤本,由此而带来诸多疑惑。他详细考察了《五百家注音辩昌黎先生文集》及其版本系统,现存魏本“宋刊本”与天禄琳琅旧藏宋刊本,魏本第七卷与《韩集考异》《韩文举正》,现存魏本“宋刊本”与日本覆宋刊本。作者持论,魏本的最大特色与价值并不仅仅主要体现在集注、集评与校勘等方面,它篇帙巨然,内容丰富,清理分类,有着高度的资料性、综合性价值。魏本至少现存五、六种,后人都称为南宋“庆元六年刻本”或据此抄录与覆刻,而与天禄琳琅本二部有所不同,魏本又皆有卷页阕脱等情况,因此研究者须先检明。南图本有《目录》而无木记,南图本《类谱》有十卷,不符合琳琅本“庆元六年刻”,则南图本当为后修本。清覆刻本所据宋本,止正集,非南图本,而有《目录》无木记。日本覆刻本亦止正集,有《目录》无木记,疑皆为后修本。魏本《韩》《柳》合刊,《柳集》宋本只存正集十一卷,日本覆刻二集,正集全存,多有与南图本、清覆刻本不同之处,均非日人或书刻工所补充。此增注亦可证魏本曾经重修,当修于南图本之后,并且有可能重修过几次。总之,日本覆刻魏本《韩》《柳》二集,足资补阕与校正韩集和柳集,显得甚为珍贵。[4]
三、对韩愈诗歌传播与影响的考察
在这一研究板块,所出现论文较少,主要如:爱甲弘志《韩愈在日本江户时代的影响——韩愈诗影响篇》,清水茂《日本古代文学中的韩愈》,高桥幸吉《金末文人对韩门文学的接受——以李纯甫、赵秉文为中心》,川合康三《意随世变——韩愈诗试论》,等等。
如,清水茂所撰《日本古代文学中的韩愈》一文,作者认为,韩愈诗文传至日本是很晚的事情。大江维时所编《千载佳句》收入唐代153首诗句,以白居易、元稹、许浑等人作品为主,李白、杜甫之作也在其中,但韩愈之诗句未有。十三世纪,临济僧圆尔辨圆最早从中国带来韩愈之作。当时的图书馆金泽文库至少藏有一部宋刊本韩集。十三、四世纪,韩文开始流布于日本,但禅僧们终究不能接受韩愈的排佛思想而导致韩愈诗文流播受到较大影响。其总体情况表现为,十六世纪以前,日本对韩愈的接受,比白居易、苏轼、黄庭坚等人差得很远。十七世纪初,德川幕府执掌政权,韩愈文学才得到正当的评价。此时期,韩愈文集翻刻本有:明代游居敬校本、明代蒋之翘注本、清代林云铭《韩文起》、清代顾嗣立《昌黎先生诗注》。韩愈对日本文学的影响远不如白居易那么广泛深远,其影响主要止于日本汉文学之中,还极少影响到日本文学。韩愈的诗,除江户时代后期的专业汉诗人之外,接受影响面较小,只是谈到诗歌联句时才讲到韩愈。[5]
又如,川合康三所撰《意随世变——韩愈诗试论》一文,作者认为,贯穿文学的因袭保证了文学呈均质性延续,但另一方面,因袭也规定了阅读文学的方法。接受作品的方法又受到传统力量的固化与束缚。作者以韩愈的《读东方朔杂事》一诗为例,探讨了诗歌读法如何受到因袭的限制。东方朔身处天界时受到西王母的宠爱,但以恶作剧招致混乱,身处人间宫廷时受到汉武帝的垂爱,又做出种种恶行,这正显现出弄臣与无赖的本性。过去有关这首诗的评论,很多人如宋代的韩醇、洪兴祖,清代的朱彝尊、方世举、王元启、陈沆及现当代的钱仲联等人都解释为韩愈对于同时代朝廷中奸邪小人的批判,只有清代的俞玚为例外,他完全否定了此诗为批判朝廷中弄权人物的意见。作者归结,全诗通过东方朔这个人物形象,叙述了没有容身之处的人的悲哀。这种悲哀方才是诗歌的重要因素。出于本性、遵从本性的行动招致周遭的不满,在任何地方都遭到驱逐,这完全可以说是一种悲哀、人性的悲哀。总之,作者解读《读东方朔杂事》一诗为,借由东方朔形象书写出了不容于世的个性的悲哀。它与韩愈的《双鸟诗》一样,可以说都讲述了自身与世界的普遍而具根本性的相克。这一创作体验应当源自韩愈自身的悲哀情绪,无论是所感悟的天性还是身为作家的孤独。[6]
二十世紀以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所勒成的专著与论文集主要有:久保天随《韩退之诗集(全译)》(国民文库刊行会,1928—1929年),平冈武夫《韩愈》(弘文堂书店,1948年),吉川幸次郎《韩愈》(平凡社,1951年),笕文生《韩愈·柳宗元》(筑摩书房,1973年),本田济《韩愈·柳宗元》(世界思想社,1975年),前野直彬《韩愈的生涯》(秋山书店,1976年),市川堪《韩愈研究新论:思想与文章创作》(台北,文津出版社,2004年),等等。
总结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可以看出,其成绩主要体现在三个领域:一是对韩愈及其诗歌的一般性综论,主要对韩愈的交友、创作观念、文学活动、创作特征、文学史地位等予以了考察;二是对韩愈诗作的考论及个案探析,主要对韩愈诗文集的版本及一些诗作予以了考证分析;三是对韩愈诗歌传播与影响的考察,主要对韩愈对中国中唐以后的诗文创作及其在日本的流播影响予以探论。它们从不同的板块呈示出了日本学者对韩愈诗歌研究的多元推进与学术贡献,不断夯实了东亚古典诗学的学科建构。未来,日本学者的韩愈诗歌研究,可在研究领域的拓展与深化上进一步彰显其学术潜力。
[参考文献]
[1][日]户崎哲彦.略谈韩愈的山水文学——与柳宗元南方山水文学的关系[J].周口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4).
[2][日]户崎哲彦.惊恐的喻象——从韩愈、柳宗元笔下的岭南山水看其贬谪心态[J].东方丛刊,2007,(4).
[3][日]川合康三.游戏的文学——以韩愈的“戏”为中心[J].蒋寅编译.日本学者中国诗学论集,凤凰出版社,2008.
[4][日]户崎哲彦.《五百家注昌黎先生集》管窥——《韩》《柳》二集合刻本与日本覆刻本之间[J].古典文献研究,第二十二辑(上卷),2019.
[5][日]清水茂.日本古代文学中的韩愈[J].清水茂著,蔡毅译.清水茂汉学论集,中华书局,2003.
[6][日]川合康三.意随世变——韩愈诗试论[J].陆颖瑶译.中国文学研究(第三十二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
[责任编辑:上官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