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命运的纸鸢

李季

葛亮的长篇小说《北鸢》是一部家族史。在这部书中，葛亮以深厚的文化底蕴、恬淡平静的笔触，细细描画了卢、冯两大家族在风雨飘摇时代里的兴衰沉浮。在诡谲的历史风云中，有残忍的杀戮、深重的苦难，也有不离不弃的执着坚守、莫失莫忘的温暖力量。

小说有两条主线——卢文笙和冯仁桢二人不同的经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最终两条主线合而为一，如双河交汇，随后跌下悬崖，成为一道气势恢宏的瀑布。

卢文笙一出生就随母亲逃荒，后被富家收养。没几年，养父过世，日寇入侵，举家逃难，卢文笙目睹了一幕幕人间惨剧。女主人公冯仁桢出身于大户人家，没有像卢文笙那样卷入时代洪流，一直处在家人的呵护之中。卢文笙所历经的是时世的变乱，而冯仁桢见证的是传统大家族缓慢崩溃的过程。两个人的经历是那个时代的“面儿”与“里儿”，共同讲述了民国的一段幽幽往事。文笙和仁桢一个代表时世，一个代表家庭，他们的人生际遇完全不同。文笙辗转于湘城和天津之间，历经逃难、避祸、求學、战争诸种动荡，仁桢则活在钟鸣鼎食的家中，只能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暗自揣测外面的世界。文笙和仁桢的相遇是他们背后两个源远流长的家族的汇合，这汇合里裹挟了沉浮于时代的芸芸众生的诸多故事。

《北鸢》中的许多人物，都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在军阀纷争、日寇入侵、救国救亡的时代大潮中，有屠杀、苦难、动荡不安、苟且偷生，更有国难当前的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四声坊的龙师傅，曾经受到文笙父亲家睦的帮助，因为文笙父亲的一句话，每年在文笙生日这天扎一只虎头风筝，三代重诺守信，从未间断。一代名伶言秋凰为给女儿报仇，忍辱负重，甘愿做日本人的情人，实施刺杀计划，为亲情抛却生死，即便被万人唾骂也不在乎。范逸美、思阅、凌佐等人为了民族大义前赴后继，万死不辞，热血儿女的一腔忠魂至此喷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在国家危急存亡之际，他们坚守的是中华民族骨子里流淌着的忠勇。“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在跌宕起伏的大时代里，这些忠义双全的人物身上，都闪烁着各自的光芒。个人的力量看似渺小，汇聚到一起就能挽回大厦将倾的危局。由此可见，《北鸢》也是一幅心怀善念、践行义举的人物群像，他们看似飞蛾扑火的忠义之举，合在一起终于扭转了一个时代的走向。

纸鸢是书中众多人物命运的象征，也是推动故事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每年一只的虎头风筝，是拳拳的慈父情，是一诺千金的人间义;城墙上的风筝，是美好爱情的开端，是一生不弃的相思泪;课堂上的风筝画，是师生情，是兄弟义;战场上的风筝信号，是家国情，是民族义。小小一只风筝，承载着全书众多人的情感和情怀。

在动荡的年代里，人命虽如纸鸢，但风雨飘摇之中，风筝仍能扶摇直上。满怀忠义的心，就是那一根线，只要把线紧紧握在手里，那纸鸢就经得起所有的疾风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