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歌剧院版《费加罗的婚礼》：一次有创意的经典歌剧演绎

雪泥

一想到莫扎特的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也许你脑海里涌现出的就是18世纪庄严肃穆的伯爵堡邸；一提到歌剧音乐会，可能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舞台上认真严谨的乐队，手捧曲谱穿着礼服的合唱团以及身着礼服咏唱的歌唱家，但当你5月7日晚坐在首都图书馆剧场看着舞台上中央歌剧院的艺术家们，你也许会惊叹，啊，歌剧还可以是这样的！好玩！有意思！

“好玩”和“有意思”是我对中央歌剧院这版《费加罗的婚礼》最深刻的印象，让我耳目一新，充分享受到了经典歌剧的音乐之美和舞台演绎的简约之美。

青年导演王珩对于该剧进行了极其大胆的创新。她首先摒弃了传统的歌剧演绎形式，巧妙地把作曲家莫扎特作为一名创作者和讲述者引入到这部歌剧中，从戏剧形态上形成了双重的戏中戏结构，为剧情的发展提供了更多重的发展空间，使得观众既可以深入到剧情中去体会剧中角色的喜怒悲欢，又可以随时抽离到剧情外，以旁观者的态度来调侃剧中的人物。导演在莫扎特的角色选择上与剧中法官采用同一人扮演，似乎也隐喻了莫扎特在这部歌剧中的作用——创作者及法官，无论哪个身份都充当着裁定者，这就注定了舞台和音乐的一切呈现都逃不出莫扎特的选择。

随着“莫扎特”的出现，舞台构思也打破了传统的伯爵堡邸的设计，演变成了莫扎特的书房内部，整个舞台就是莫扎特的书房，书房一隅是莫扎特意识空间中不断飞动洋溢的音符，乐队和指挥很好地承担了这一角色使命。莫扎特写下的一个个音符变为灵动激扬的旋律，征服数百年来的听众。

同样年轻的舞美设计李晨曦显然是深刻地领会了导演这一意图，大胆地采用钢琴键盘的黑白色为舞台奠定了冷清的色彩基调，与剧情的喜剧化形成了一种反衬，加强了整个舞台的戏剧化呈现。设计师采用大量的乐谱作为舞台的象征，有半空中悬挂着的，有地上铺排着的，还有零乱揉成一团的，既强化了作曲家书房的创作感，又成功地将观众带入了莫扎特的阐述中，完成了戏中戏的二元构造，以一种极其简约的舞美形式构建了黑白色的音乐世界之美。

这种色彩的选择就个人体验而言是相当成功的。它在为舞台留白的同时，给了观众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能够让观众随着音乐起舞，回到莫扎特的创作状态中去，有一种“遥想当年”的感觉，颇有沉浸式舞台展现的先锋意味，不失为一次积极而有益的探索。这对青年创作者而言，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它使经典歌剧在新时代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独具特色的风采，如果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或许会有更多的惊喜。

舞台舞美设计的统一性非常不错，青年服装设计师时业云对于导演意图和舞美设计的感觉很到位，整个服装设计一方面保持了古典主义的一贯美学，再现了中世纪贵族家庭角色的服装特色，另一方面将黑白色贯穿到底，用黑白二元色来展示古典美。当然，在一片黑白色中，作为阐述者的莫扎特是注定不同的，一身红色的宫廷装为全剧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也凸显了其非同一般的创作者地位，可谓匠心独运。

导演的创新远不止于此，她在引入莫扎特的同时，还大量地引入了道白。道白的使用非常广泛，在帮助观众理解剧情和推动剧情发展方面可谓不遗余力，同时道白本身的設计也极尽巧思，有意识地引入当代话题，非常“潮”，很有看点和笑点。

第一幕中，当老管家玛切丽娜和医生巴尔托洛出场时，玛切丽娜对医生说：“亲爱的医生，我最近病了，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给费加罗发微信。但是他都不给我回，我彻夜未眠，第二天终于给我回了，回了一个——呵呵。”再加上表演者略带夸张的表演，可以想见自然会引起观众的热烈反响，感受到不一样的歌剧风情。

剧中，这样的“潮”点不少，比如，夫人称呼伯爵为“老公”，比如玛切丽娜说费加罗是“小鲜肉”等等，这些无一不是突破了剧中时代的限制，引入了当下网络时髦语言，为全剧注入了鲜活的时代色彩，从效果上看，直接引发了观众的哄堂大笑。

在道具的设计上，创作团队同样努力地切入时代的特色，比如采用特别夸张地写着“LV”字样的礼品袋、手机、茅台酒等，这些特色的注入将主创团队迎合观众的心态展露无遗。从观众的反馈看，主创团队的这一目的的确成功实现，拉近了观众和舞台之间的距离，让歌剧显得不再那么孤高。

但对这个制作在语言和道具方面的创新，其实是存在一定争议的。肯定的声音认为这样让歌剧变得更亲切，更容易理解，更具有时代特色，更好玩，持有这种态度的人以年轻人为主，这是年轻一代为自己的艺术贴上的彰显自我的标签；持否定态度的人则认为这样的处理是不尊重原著，不严肃，消解了经典作品的神圣性，他们热爱古典音乐本身，不喜欢这样的调侃和反讽，更希望看到原汁原味的东西，看到经典重现。

艺术是多元的，存在争议对于艺术的发展是一件好事。作为一种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艺术，歌剧本身也应该有着其鲜活的不断向前发展的生命力，不应该也不会永远地守着“故纸堆”。歌剧的舞台应该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即使最终经过验证是不成功的，但探索的本身就是富有积极意义并应该提倡的。具体到这部喜歌剧，个人认为这样的创新加重了歌剧本身的喜剧化色彩，是值得嘉许的。

能够在老牌的国家艺术院团中央歌剧院看到这样一部几乎全部由年轻艺术家创作并演绎的经典歌剧，我仿佛看到了歌剧发展的繁荣前景。中央歌剧院能有这样一群具有歌剧情怀勇于探索的艺术家，去发掘歌剧表现形式的更多可能性，无疑是幸运的。青年艺术家能够在中央歌剧院得到这样的舞台机会，在线上线下同时展示自己的艺术构想和艺术表现力，歌剧院的胸襟、气度以及对人才的培养和启用，是同样值得嘉许和肯定的。歌剧艺术的发展和繁荣需要这样的积极探索和发展，艺术家的探索和发展也需要这样好的平台。

一部有意思的《费加罗的婚礼》让我看到了歌剧发展的更多可能性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我为这些青年艺术家庆幸，也为这个时代庆幸。“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相信，文化强国的梦想终将在年轻一代的艺术家手中实现，我期待着他们带给舞台未来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