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主体人物再辨
2021-07-22赵晓燕
赵晓燕
(吕梁学院 艺术系,山西 离石 033001)
一、《虢国夫人游春图》画面内容解读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宋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是唐代卷轴仕女画的代表作品之一,描绘了三月三日虢国夫人主仆外出踏青的情景。三月三日被称为“上巳节”,是“曲水流觞”和踏青的时节。在唐代,每当此时,朝廷会在长安郊外的曲江池设宴,贵族与百姓都会来此踏青。《虢国夫人游春图》就取材于这一节日场景。宫廷画家张萱将虢国夫人主仆春天外出踏青的情景以画卷的形式记录下来,《虢国夫人游春图》就此诞生。“国夫人”并非人名,乃是封号,是唐朝女性的最高地位级别,按规定应该是“一品及国公之母、妻”才能封为“国夫人”,有俸禄、有阶级。虢国夫人姓杨,其名不详,系杨玉环之姐。
此图原作已经遗失,现存画卷是宋徽宗创立的天水画院的摹本,现藏在辽宁省博物馆。如此一来,这幅画便有了“双重”作者。原作者系唐代画家张萱。对于临摹者学界有分歧。部分学者认为是宋徽宗赵佶。但经历代学者研究考证,更多的人倾向于北宋天水画院宫廷画师临摹。张萱的原作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只能透过天水画院临摹本来推测张萱的风格。虽然宋摹本在构图、设色上尽量忠实于原作,但是细微之处线条圆润细劲,力量中流露着妩媚,缺少了唐代厚重质朴的风格。但画面整体基调还是雍容、自信的盛唐风韵。
《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共出现了9人(见图1),为了论述的方便,笔者将画中人物逐一编号。根据画作的名称,其中必有虢国夫人。但目前学术界对主体人物的辨识有两种观点。其一,认为位于游春队伍之首的男装者为虢国夫人;其二认为位于游春队伍中第4位女子为虢国夫人。笔者认同第一种观点。
图1 虢国夫人游春图
二、从着装看主体人物
在封建社会,衣饰“明贵贱,别等级”的功能十分明显。该画中的虢国夫人,画家对其服饰的刻画必定会更加细致入微,在衬托人物性格的同时来反映尊卑关系[1]。
《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共出现9人,根据其着装可以分为两类:身着女装者和身着男装者。6位女装骑手,又可以细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身穿红衣②和⑥。她们梳着婢女的发式,其中⑥处在画面最远端。第二类是画面④和⑤两位女性。她们的衣着、服饰完全一致,只是二人衣裙的颜色正好相反。第三类是画面第⑧人。她怀抱身形小巧的女孩,穿着和前面两位女子相同式样的齐胸长裙。男装骑马者分别为①③⑨,其特征是头戴黑色的幞头,身穿长袍,足蹬黑色靴子。其中,③与⑨着装完全一致,分列在女性骑手两边,像是护卫侍从。作者没有给出⑨脸部的特写。
6位女装骑手中,第一类为两位身着红色纱衫的婢女。她们的发髻样式一致,头发没有盘在头顶,而是梳成两个圆环,垂在耳边,这是婢女的典型发饰,同时也表明了她们的身份地位。但同为婢女,画家对两位的描绘大不相同。位于游春队伍前面的婢女②,一袭鲜亮的玫红色男装丝绸缺胯袍衫配以六棱花丝绸胫衣,身骑豪华“五花骢”。对于婢女来说,该装束非常奢华。红色纱衫的分染也更加充分,色彩较队伍后面婢女纱衫的颜色更加饱和,显然画家在有意区分两位婢女的身份。究其原因,讨主人欢心的奴婢也有鲜衣怒马、琦罗锦绣,画家意在为主体人物的出现营造一种氛围,同时,也暗示了①身份的特殊。婢女②这样的细节描绘只为暗示骑手①的女性身份。此外,婢女②面貌也与汉人稍有差异,鼻根部分略高,鼻子也稍大一些,而且头发蓬松卷曲。这与唐时贵族阶层经常用外国人充当仪卫、侍者的时尚追求也是一致的。
《虢国夫人游春图》中描绘的第二类女子中有两位着装几乎完全相同,即④和⑤。她们上身着长袖的短衣——称为“襦”,外穿上齐胸部、下及脚面的长裙。长裙上紧靠胸口的位置还系着一条如长围巾般的白色帔帛穿过双肩缠绕在腰部。肩上的帔帛、腰间的绦带、脚上的云头履,都是当时最普通上层妇女的装饰。④与⑤只是上襦和下裙的颜色互换了一下[2]。发髻都是斜倚在头边的“坠马髻”,貌似是一位女子从马上跌落下来,发髻突然受到冲击歪倒在一边。这是唐朝上流社会贵妇间流行的发式。她们二人几乎完全相同的装束,表明二者的身份地位相同。第三类即⑧的着装与④⑤相差无几,不再赘述。
《虢国夫人游春图》中一共描绘了3位头戴薄纱幞头的男装骑手,分别为①③⑨。其中③和⑨皆身穿白色外衣、脚蹬黑色长靴、头戴黑色幞头。其装束的一致性表明他们太监的身份。而卷首①身着男装,衣服颜色为青绿色,服饰绘制得精美。“青色”在唐代是一种高贵的服色。《武德令》载,皇后的袆衣“以深青色织成为之”,“皇太子妃服……青织成为之,”“内外命妇,翟衣青质”,所以青色是一品官服饰的颜色,且其胸前“有描金的鸾凤团花,其精微之处,还隐约可见”[3]。这种穿戴跟身着统一制服的侍从③和⑨绝不相同,同时胸前“鸾凤”似乎暗示了骑者①的女性身份。至于女着男装可谓大唐盛世海纳百川的一大特色[4]。这不仅有大量的文字记载,更有大量的唐代绘画、墓室壁画可以佐证。除此之外,仔细观察这三位男装骑者不难发现:虽然三位骑手都头戴幞头,且将头发束于帽内,但两位白衣骑者③和⑨的头发皆平顺地束于帽内,而骑者①透过沙质的幞头,隐约可见额前头发有较多的曲线变化,犹如现代女性的“烫发”。她鬓发最长,这又是女性发型中非常被看重的“元素”,且脑后蓬松下垂的头发,这些都是女性发式的明显特征。加之,人物脸庞圆润、细眉凤眼、鼻子瘦挺、樱桃小嘴,完全是典型的女性形象。
综上所述,从对6位女装骑手和3位男装骑手的描绘可见,骑者①应为身份高贵的女性。与④⑤的服饰相比,其所着青黑色长衫有很明显的分染痕迹,画面层次分明,更表明其身份的高贵。
三、从马匹看人物身份
因唐代受游牧民族的影响深远,“马”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无比重要。马不但是交通工具,是生产力,又是战斗力和国家实力的基石,也是娱乐活动的伙伴,更是人们身份、地位的重要标志[5]30。
《虢国夫人游春图》共有8匹马。这些马看似豪华高贵,但也有尊卑之分。其中①④⑤⑧所骑之马胸前戴着蹄花。马戴蹄花说明主人身份地位高贵。在这4匹胸戴蹄花的尊贵宝马中,其中①⑧所骑之马不但胸戴蹄花,而且马鬃梳成三鬃(1)三鬃即把马鬃修剪成三个堞形,这是身份更高贵的象征。。因为“三鬃马”是皇帝及特许之人所骑的马,是高贵身份的象征。画卷中①所骑之马即为“三鬃马”,且装饰最豪华,形体最硕大、健壮。其三鬃高耸、挺拔,还分为上下两层,是三鬃马中的极品。位于队伍末尾的⑧所骑“三鬃马”的马鞍同时配置了两副脚镫,一副大人用,一副为小孩用,说明这匹“三鬃马”为宫女和小孩的“专骑”。这匹“三鬃马”所骑之人为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年龄偏大,脸上还有些许皱纹,服饰也很普通。透过表情可以看到她似乎对游春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是对怀里的女孩小心谨慎,唯恐有所闪失。另外从构图学的角度来讲,所处位置很不显要,因此推断是服侍孩子的侍从。
与此同时,在唐代马的鞍鞯、障泥都是非常讲究的。鞍就像现在自行车的坐垫,骑手要坐稳,鞍必须坚固合适。画中骑者①的马鞍上画出了独有的波浪状花纹,意在表明她身份的重要性。在马鞍的下面是鞯,就是鞍下面垫着的褥子,防止鞍与马背直接摩擦。鞯一般用毡子制成,高级一些的用兽皮,此图中①③⑧所骑之马都用了兽皮鞯。其中有两张金钱豹的皮,分别是③⑧所骑之马。而骑者①的鞯是虎皮。老虎自古都是权力和身份的象征。在鞍和鞯的下面,还可以看到一层“障泥”,顾名思义,就是垂在马肚子两边,防止骑手在高速前进中衣裙溅上泥土灰尘。在此图中,可以看到有长短两种障泥。长的略微长过马腹,而短的不及马腹。图中骑者骑者①因其身份高贵,衣服也不能被轻易弄脏,因此她身下的“障泥”较长,锦缎材质上还绣着一对相吻的紫鸳鸯,这又是典型的“女性化”图案,同时也完全符合虢国夫人的身份地位。由此看出,骑者①身份的高贵,结合该画的名称,推断骑者①为虢国夫人。
四、结论
《虢国夫人游春图》因年代久远和摹本绘制等因素,画中主体人物的身份无法确认。笔者通过对相关资料的考辨,并从服饰和马匹两个方面对画卷上每一人物细致深入的分析,基本可以确认:骑第一匹最高大、最豪华“三鬃马”者,正是身着男装、性格“豪放”的虢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