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与未来
2021-07-21夏永亮程凌云曹世伟
夏永亮 程凌云 曹世伟
摘要:据当前考古学研究可知,目前所知最早的漆器文物为距今8?000年前跨湖桥遗址中的漆弓,漆陶出土文物则晚了2?000年左右。在本文的第一部分,文章将结合新石器时代的历史文化交流、地理条件和考古成果等因素,对漆陶出现的时间线向前进行溯源。本文的第二部分将探讨漆陶材料的多样性与应用方向,以生漆和腰果漆的材料性質为切入点,从材料学角度对漆陶工艺结合的未来进行理论阐释。
关键词:漆艺;陶瓷;文化;历史
一、漆陶早期起源猜想—8 000年前的碰撞
迄今为止漆材料的最早使用记载可追溯到7 000-8 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2002年在浙江萧山跨湖桥遗址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一个长121厘米的漆弓。弓身除了柑手位置,均有漆皮。漆皮微微皱起,部分脱落。专家经过数理分析,确定漆皮为生漆,也就是大漆。大漆一滴入土,千年不腐的化学性质让漆弓的漆皮部分得以经受住岁月消磨,整体木质部分的生命借此延续。通透的漆面赋予了漆弓表面光泽,即使8 000年过去了,视觉上仍能感受到它最初的质感。这件漆弓比现今发现最早的河姆渡遗址中出土的漆碗还要早上1 000年,并且两者皆为木胎漆器,部分专家称漆弓箭为“漆之源”,这种说法是否可靠,笔者持怀疑态度。那么,同为漆器制品的漆陶是否和陶胎漆器一样也是“漆之源”呢?
(一)漆器与彩陶的历史重叠
最古老的陶制容器可以追溯到19 000—20 000年前,即在中国江西仙人洞文化中3B1层出土的条纹陶,以及夹砂红陶、泥质红陶、细砂或泥质的灰陶等。这些陶器样式原始、表面粗糙,间接反映出当时人们审美意识的薄弱以及造型技术的不成熟,缺乏将陶材料与其他材料结合的能力。沧海桑田,到8 000年前的跨湖桥文化之时,早期的木胎漆器开始出现,到了距今7 000年时,河姆渡文化中的朱漆碗与大地河文化的彩陶也同时出现。这些考古成果从侧面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于材料结合的理解已经较10 000年前更加深刻,黑陶河姆渡文化与红陶仰韶文化有着远古文化贸易的交流,彩陶大地河文化作为仰韶文化群的主要前身,同样与仰韶文化关系密切。既然在河姆渡文化中人们已经能够熟练地制作木胎漆器,由此看来这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在7 000年前将陶与漆进行结合来创作陶胎漆器。
(二)漆陶诞生的地理因素—以大地河文化为例
漆树是亚洲东部常见的一种落叶乔木,原产于中国,贵州、四川、云南、湖南、湖北、江西、陕西、河南等地都曾分布着大面积的漆树。漆树属于高山种,性较耐寒,生于海拔800~2 800(3 800)米的向阳山坡林内,现今以陕西、湖北、四川、云南、甘肃6省为盛产区。新石器时代早期遗存的彩陶遗址有甘肃的大地湾文化、河北的磁山文化、河南的裴李岗文化,这些文化遗址中除了山东的北辛文化,其余均分布在中国地形三大阶梯中的第二阶梯之中,这一区域山地众多,海拔高度超过500米,适宜漆树生长。同期属于全新世大暖期,黄河流域气候温暖,降水丰沛,中国最早的彩陶便诞生在现今黄河上游甘肃秦安县的大地湾文化之中。秦安县地处黄土高原内陆,地貌特征为典型的黄土梁、沟壑和河谷地形,相互穿插分布。王铺梁、中山梁、千户岭、云山等各大山梁,均被厚层黄土覆盖。地势起伏不平,多趋向县城所在地的兴国盆地。县境内海拔120~2 020米。考虑到数千年的水土流失与气候变迁,我们可以肯定地推测出新石器时期这里的地形更为平坦,在高原、盆地或是河谷地区人类均可形成聚居区,文化遗址的位置也处于现今的清水河谷,而漆树极有可能广泛分布在海拔800米以上的地区,在他们聚居的高原或是河谷之中。综上所述,大地湾文化中大量出土彩陶,而漆树大量分布在古今两个时期的甘肃,从而有理由相信漆与彩陶这两种事物是同时存在于大地河文化之中的。
(三)生漆绘涂陶器的可行性
大地河文化地域有着多样的地形,这意味着部落居民可以在渔猎、采集、耕种中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源,他们将采集到的天然矿物质作为颜料在陶器上进行描绘,或是将涂料先绘制在陶器上再进行烧制。由此可见,当时的人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审美意识,主观的装饰意愿比旧石器时代明显增强。生漆作为一种分布广泛且易获得的天然颜料,有着棕和黑两种颜色,光泽耐久,有可能被人们用于陶器绘制。当时甘肃较现在气候更加温暖湿润,适合农业定居,人们成功培育出了黍这一作物,农业的发展为陶器产生提供了必要条件,而漆材料作为一种天然塑料,漆膜硬度强且耐磨,覆盖于陶胎表面可用于保护脆弱的陶器。除此之外,干漆本身化学物质中的漆酚也有驱虫、破瘀的作用,对于储存食物也有帮助,只要当时人们有使用漆的习惯,就极有可能做髹涂的尝试。
彩陶烧制的技术条件有三:第一,生产彩陶的首要技术条件,是对天然矿物质颜料的认识。作为彩陶颜料,必须在高温烧窑时不分解,比如含量较高的赤铁矿具有耐高温性能。而且还要掌握矿物的显色规律,什么样的颜料烧制后会变成红色,或者会变为黑色,如此才能运用自如地生产出理想的彩陶。颜料经加工稀释后才能使用,粉末的粗细程度、加水稀释的浓度,都需要一个不断熟悉、掌握性能的过程。第二,陶坯表面必须达到一定的光洁度,颜料才能渗透到陶胎里面。这就需要认真对陶土进行筛选、淘洗,拉坯成型后还要对器表反复打磨。考古发现的彩陶大多是泥质陶,即便是夹砂陶如辛店文化,器表也都较为细腻。大地湾文化陶器主体是夹细砂陶质,但器表均抹有较光滑的泥质层。第三,烧陶的温度越高,颜料的附着力就越强,纹饰越牢固。相比于彩陶复杂的烧制过程,漆涂工序更加简单,因为生漆本身附着力就很强且对于胎面要求也并不高,这就意味着即使在低温条件也能够获得稳定的纹理,由此可见,漆陶加工的难度下限是低于彩陶的。
综上所述,大地河文化很可能存在着漆陶制作的历史,但这种猜想也需要更多的考古发现去进行佐证。
二、当代漆陶材料结合研究方向探索
漆陶材料具有可塑、实用、黏着的共性,这些共性为它们的物理结合创造了条件,先民在新石器时代便开始利用这两种材料进行工艺创造,这也证明两种材料的结合有着巨大的可能性。实用漆陶在早期奴隶社会方兴未艾并在商周到达巅峰,但这种高峰并未持续太久,漆材料本身的局限性使得漆陶的结合在实用领域上必然落后于“低温釉彩瓷器”这一后起之秀,漆陶的繁荣也同奴隶时代的青铜器一道在封建时代来临的新风中逐渐消沉,直至归于小流。山重水复疑无路,难道漆陶材料的结合注定要走向历史的黄昏么?非也。尽管漆陶结合的潮流被历史终结,但是他们却在各自的发展中不断更新材料语言。一方面,现代科学将“漆”与“陶”的材料特性精准并全面地剖析了出来,为我们重新认识漆陶工艺开辟了新的道路;另一方面,各种新型合成材料的出现也为漆陶结合的形式提供了无限可能。
(一)漆材料的多样性为漆陶结合带来新气象
随着中国现代材料学的快速发展,与大漆性能相似的腰果漆、聚氨酯漆等化学合成制剂进入了漆艺界。这种化学合成的漆液能够受到一些漆艺家的推崇,是因为他们认为心中所想才是艺术的真谛,而天然漆在画家眼里只是一种绘画材料,在自己的创意面前用什么样的材料表达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正是这种抛开了传统文化观念而从纯艺术角度去判断理念的产生,为漆陶语言的丰富创造了条件。
生漆品种较多,由于它是一种靠漆酶催化的天然生物漆,故对人体有一定影响,生漆未干燥时有一定的毒性和致敏性,但同时又是一味中药,干燥以后毒性会消失。据《本草纲目》记载,内服漆药可以驱虫、健腑、生发,所以生漆涂料是可以作为食具与玩具使用的。但仅针对工艺漆陶来讲,生漆未必是一种完美的材料,其开漆周期长、环境要求高、制作成本高昂等特征都限制着它的广泛普及。
腰果漆原产于日本,传到中国之后以广东阳江生产的腰果漆(又名阳江漆)最为知名。它脱身于腰果加工业,这种漆材料的性能接近于大漆,附着力强,坚硬且透明性好,与大多数颜料无化学反应,在常温条件下自然干燥时间只需要24小时。相比于大漆的半透明质地,腰果漆颜色更加鲜艳,但不如大漆厚重。用腰果漆对色彩进行处理时也相较简易。腰果漆的施工简便、价格低廉、光泽度高,在实用漆陶领域大有可为。但是其也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即腰果漆是一种化学合成的气干型漆(要依靠空气主要是氧气才能干燥)。首先,腰果漆中含有甲醛残留物。其次,由于腰果漆要靠催干剂催化干燥,而催干剂主要由环烷酸钴、锰、铅组成,所以成膜后,重金属含量和有机物残留量均超过GB 9680-1988 食品容器漆酚涂料卫生标准的要求,所以腰果漆不能用于食具和玩具等。干燥后腰果漆的主要味源就是环烷酸。由于环烷酸分子量较大,较难挥发,加之腰果漆干燥后将其及其他有机溶剂包裹其中,所以腰果漆干燥后会长期存在异味,这就使得腰果漆制作的漆陶生活实用性低,只能作为陈列漆陶而存在。但腰果漆的流平性比大漆要好,不容易起皱,而天然大漆容易起皱,而且干得慢容易起流挂,所以整个大漆工艺制约于这种复杂的材质而准入门槛特别高。从某种意义而言,相对于大漆,腰果漆的存在多少挽回了漆器的衰落,因为价格较生漆便宜许多,腰果漆被大量使用于漆画创作,与便宜的陶胎结合也不会显得浪费。
(二)跨学科实验为漆陶理论发展探索了新道路
目前来讲,国内关于漆陶工艺的科学探索仍处于起步阶段。在过去,漆陶工艺的传承受地域、漆种、工艺、认知等因素影响而发展缓慢,经验论和保守主义占据主流。即使是信息与物质交流便利的当代,大多陶艺家和漆艺家仍然专注于一种材料的创作学习,鲜少有跨材料融合的尝试研究,当代审美和科技能否更好地与漆陶工艺相结合,是漆陶工艺能否在未来得到发展的关键。许多理论学者站在美学或现代美术思想的角度探索過漆陶工艺的造型与艺术特色,但是关于漆陶材料结合的理工实验却凤毛麟角。这意味着当下漆陶理论的探索木桶效应明显,专业壁垒尚未打破。合成漆与生物漆并行、传统经验与现代物化实验分析并行,这便催生了漆陶理论对于科学性的需求。如果当下的漆陶材料结合领域有着更清晰的科学数据,一方面可以检验过去的漆陶工艺经验,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克服两种媒介材料的局限性,为漆陶工艺制作和漆陶结合研究提供理论支持。
当代漆陶材料的结合,本质上是对于漆陶的本体研究与外部研究,在过去受限于工艺设备,人们的认知水平不高,人们对于漆陶这两种材料的本体探索十分有限。匠人们把经验留给下一辈匠人通常是靠口头传授与手中示范的方式,有关漆陶结合的材料学与工艺的科学著作基本处于理论空白,如今有学者对西汉出土的漆陶作红外光谱分析,这是本体研究。也有学者从人体工学和装饰理论上进行漆陶与其他学科的外部结合研究。无论是哪一种,都处于起步阶段,未来的漆陶理论仍需要利用新型的设备与仪器,也需要多学科的人才来记录数据、分析特征,夯实科学理论的基础。
8 000年前,祖先们把灿烂的华夏文明之花用漆装饰在陶胎上,漆陶之恋历经跌宕起伏,诉说着中华民族的繁荣过往。8 000年后的今天,这颗文化的种子仍然扎根在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地上,也伴随着人们的勤劳与智慧迎接着它的又一个春天。
基金项目
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三五基金项目“漆艺与陶瓷的交融与创新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0YS3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
通信作者:程凌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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