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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海王之国”是怎样炼成的?

2021-07-20

现代阅读 2021年6期
关键词:水师越国范蠡

“海王之国”指的是依靠经营海洋而成就霸业的国家,在中国古代必然是那些拥有获取海洋资源能力、管控海洋能力的濒海諸侯国。获取海洋资源和管控海洋的能力,在现代被称为“海权”。在当时虽无“海权”之称,但这种能力是客观存在的。开发利用海洋和管控海洋这两者之中,控制海洋是前提和基础,若无控制,开发和利用便不能实现。所以要成为“海王之国”,必须拥有强大的水师,以及由水师主导的海战。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海战几乎与内陆水战同时出现。清代学者顾栋高在《春秋大事表》中说道:

海道出师已作俑于春秋时,并不自唐起也。《左传》哀十年,吴之伐齐也,徐乘(承)帅舟师自海入齐,此即今登莱之海道也。《国语》哀十三年,越之入吴也,范蠡、舌庸帅师自海泝淮以绝吴路,此即今安东云梯关之海道也。春秋之季,惟三国边于海,而其用兵相战伐,率用舟师蹈不测之险,攻人不备,入人要害,前此三代未尝有也。

这段记载表明,海上的用兵是从春秋时期开始的,海上战争的出现源于3个沿海国家相互争霸。那么,究竟是哪3个国家呢?毫无疑问,就是齐国、吴国和越国。

齐国

齐国位于山东半岛,其先君被周王分封时,齐国并不濒临海洋,到齐桓公时,由于有名相管仲的辅佐,国力逐渐强盛,其中心由临淄逐渐东移。在打败了莱国之后,区域便扩大到了沿海,《国语·齐语》中所说的“通齐国之鱼盐于东莱”即指此。到齐景公时“齐带山海,膏壤千里”,齐国的疆域已经包含了现在山东的大部分地区,并拥有了大片海域。《尔雅·释地》载:“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焦护。”可见诸国各有广泽疆域,唯有齐国拥有广阔的沿海海域。

面对如此广阔的海洋,齐国利用濒海优势,大力发展渔业、盐业和造船业,使国力增强,人民富裕。《史记》中说,齐国立国即“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又说:“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此时的齐国被管子称为“海王之国”,即“以负海之利而王其业”的国家。通俗地说,就是依靠海洋资源而成就霸业的国家。那么,齐国的“海王之国”地位是如何形成的呢?

吕尚东封齐国之前,山东半岛的渔业和盐业就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特别是盐业,因需要向王朝进贡而有所繁盛。吕尚东封齐国后,因地制宜,提出大力发展渔业和盐业的方针,逐渐使这些产业成为齐国的支柱产业。

管仲成为齐国宰相后,深深感受到齐国的濒海之利:“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彼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焉。”他认为,渔人们之所以冒着巨大风险深入深海大洋,宿夜不出,是因为被大海之内蕴藏着的巨大利益所吸引;有这些利益存在,就是再深的大海,也“无所不入”。在这种情况下,岂有不充分利用这些利益的道理?于是管仲又对前期政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进一步推动了渔业和盐业的发展。正如清人岳浚评价的那样:“太公以齐地负海泻卤,少五谷而人民寡,乃通鱼盐之利。管子对桓公曰:‘齐有渠展之盐,请君伐菹薪,煮沸火为盐,征而积之。于是,自十月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粜之得金万一千余斛,山海之利,甲于诸国。”在吕尚和管仲的持续推动下,齐国的渔业和盐业生产走在了其他沿海诸侯国的前列,成为兴国的支柱产业。

在造船和航海方面,齐国也因地理优势名列前茅。造船和航海事业的发展,不仅关乎海洋利益的开发,更关乎国家的安全。有了性能优越的船舶和一定的航海技术,控制海域才能成为可能。齐桓公时期,齐国有一支庞大的水师部队,《管子》记载,“管子有扶身之士五万人”。据学者考证,这里的“身”是“舟”之误,应为“扶舟之士五万人”,而“扶舟之士”是指善于水战和游泳的兵士。可见齐国鼎盛时期的水师规模十分庞大,齐国的“海王之国”名副其实。

吴国

吴国的存在时间约800年,建国于长江下游地区,经若干次兼并小国之后,到春秋末期拥有了现在江苏、安徽的全境,浙江的中北部地区,以及江西的一部分,国都建在吴这个地方,现在属于江苏省苏州市。吴国环抱太湖,东望大海,是江南的沿海强国,最强盛的时候是在吴王阖闾和夫差这两代君王时期。《吴志》曾用一句话来概括吴国人的生活,说:“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夷庚也。”《武经总要》也说:“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平道,是其所长。”

清代学者顾栋高亦称,吴国“不能一日而废舟楫之用也”。这些话表达的是相同的意思,均谓吴国人的生活离不开舟楫和大海。《战国策》中记载:“黑齿雕题,鳀冠秫缝,大吴之国也。”即是说,吴国人喜欢用鱼皮做帽子。这些记载都说明吴国的社会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在江河湖海中进行的,也必然会发展与国家地理位置相适应的海洋经济。在古代文献中,虽然很少记载吴国的海洋经济发展状况,但是从吴王阖闾在伍子胥、孙武等文臣武将辅佐之下屡次征战成功的情况来看,吴国的综合国力是相当强大的,在国力增强的推动因素中,海洋经济必占有相当比重。慎子说:“燕鼎之重乎千钧,乘于吴舟则可以济。所托者,浮道也。” 这一切都必然体现在军事的强盛上,尤其体现在水师的强大上。

吴国的水师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从伍子胥建议吴王阖闾训练水师的记载中可看出端倪。《越绝书》记载,当阖闾询问如何筹备水师时,伍子胥答道:“船名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以船军之教,比陵军之法,乃可用之。”这里的“船军”是指水师,“陵军”是指陆军,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都是形状和用途各不相同的战船。大翼、小翼是用于冲锋的快速战船,依据伍子胥《水战兵法内经》规定,大翼“广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丈”,如果按春秋战国时期的尺子长度进行换算的话,大翼长度相当于27.6米,宽度相当于3.68米,排水量据估计应在三四百吨。中翼“广一丈三尺五寸,长九丈六尺”,小翼“广一丈二尺,长九丈”。突冒是船头装有坚硬的冲角,专门用于撞击敌方的战船。楼船是建有几层楼房的重型战船。桥船是体积小、灵活的轻捷战船。水师是如何比照陆军进行训练的呢?伍子胥接着说:“大翼者,当陵军之重车;小翼者,当陵军之轻车;突冒者,当陵军之冲车;楼船者,当陵军之行楼车;桥船者,当陵军之轻足骠骑也。”意思是说,大翼可用于海上冲锋,相当于陆军的重型冲锋车;小翼相当于陆军的轻型冲锋车;突冒相当于陆军的冲车(攻城槌);楼船可作为稳住阵脚的指挥船,相当于陆军的楼车;桥船可用于海上的快速机动,相当于陆军的快马。这样就可以通过性能不同战船的相互配合,形成海战的战术。

随后伍子胥又为吴国水师制定了一套训练海上阵法的制度。由此可见,吴国水师既有各种战船构成的兵力,又有完善的海戰战法,其战斗力是十分强大的。公元前549 年,在吴国和楚国之间爆发了我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场水战。据《左传》记载,这场水战是由楚国挑起的。鲁襄公二十四年夏,即公元前549年夏天,“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说的是楚康王为讨伐吴国而专门训练水师,但这次出征因为赏罚不明而被吴国打败。到了鲁昭公十七年,即公元前525年,吴楚之间又发生了第二次水战。这次是吴国水师主动出击,双方战于长岸,即现在的安徽当涂博望山江岸,吴师被打败,吴公子光所乘艅艎大船也为楚人所夺。《左传》中记载:楚师“大败吴师。获其乘舟余皇,使随人与后至者守之:环而堑之,及泉,盈其隧炭,陈以待命。吴公子光请于其众,曰:‘丧先王之乘舟,岂唯光之罪?众亦有焉。请藉取之以救死!众许之。使长鬣者三人潜伏于舟侧,曰:‘我呼(余)皇,则对。师夜从之!三呼,皆迭对。楚人从而杀之。楚师乱,吴人大败之,取余皇以归”。“余皇”即“艅艎”。自此以后,吴楚两国的世代恩怨屡屡在水战中表现出来,又发生了二十多次水战,吴国胜多败少。以管仲的标准衡量,吴国无疑也是“海王之国”。

越国

越国是存在时间最长的诸侯国,它延续了1800多年,也是强盛时间最长的国家。越国最早的封地在浙江绍兴、金华一带,后来逐渐发展,拥有了浙江和江西的部分地区,都城设在会稽,即今浙江省绍兴市。春秋末期消灭吴国之后,越国地盘进一步扩大,向北延伸至现在的山东,向西延伸至现在的安徽和江西。从地理上看,越国是一个濒临东海的沿海大国,所以越国人的生活也离不开水和船。《广州新语》记载:“《山海经》云:番禺始为舟。番禺者,黄帝之曾孙也,其名番禺,而处于南海,故今广州有番禺之山,其始为舟,故越人习舟,古时吴楚之舟,皆使越人操之。”越王勾践曾经这样概括越国人的性情和生活方式:“夫越,性脆而愚,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锐兵任死,越之常性也。”即是说,越国人在长期的山海生活中养成了执着坚韧的性格,其海上生活离不开舟楫,就像陆上生活离不开车马一样。《太平御览》说:“行海者坐而至越,有舟也;行陆者立而至秦,有车也。秦越远途也,安坐而至者,械也。”这句话把越国和秦国作为海陆两个典型强国,以此来说明舟车等械具在国家立国中的作用。《淮南子》也说:“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

另据《史记》记载,越国人有“断发文身”的习俗。《战国策》中也记载:“被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资治通鉴》云:“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也。”据学者考证,这种“断发文身”的习俗与海上活动大有关系。“断发”就是剪短头发,在海上活动方便;“文身”就是在身上刺上花纹,花纹中有龙、有鸟,是一种图腾崇拜,越国人相信,身上有了这些花纹,就能够震住海上蛟龙,保佑海上平安。这一习俗是活动于海上民族的典型特征。对于社会生活离不开大海的越国,其人民的海上活动范围究竟有多大?其开辟的航路又如何?虽然文献中找不到记载,但我们可以从范蠡出走海外的历史中了解大概。

范蠡是春秋末期楚国大夫,是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也是一位谋臣。他历时二十年辅佐勾践灭掉吴国,又因“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而“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那么范蠡到哪里去了呢?司马迁记述道:“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称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意思是,范蠡驾船出海,到了齐国,改名换姓,自称叫鸱夷子皮,在海边找了块地方,过起了农民生活,与儿子一道自食其力,积累家产。后来齐国听说了他的贤明,邀请他担任宰相,并送给他宰相大印。范蠡坚决辞绝,把钱财分给了朋友与乡邻,把宰相印还给齐国,携带着自己认为最重要的宝物,离开了海边,定居在齐国的定陶,就是现在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靠经商致富。

当然,也有典籍与《史记》的记载不同,如《国语》中说,范蠡“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这里所说的“五湖”泛指太湖。还有一种传奇的说法,说范蠡带着西施乘舟泛五湖,周历了数年后在西湖之畔定居。对于范蠡的最终去向,虽然在历史上有很多说法,但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范蠡离开的时候乘坐的是“舟”,对此各种典籍的记载是一致的;第二,范蠡无论是直接泛海,还是周历太湖,都要走很长的水路,因为越国的都城在会稽,也就是现在的绍兴,既不在海边,也不靠太湖,要从这里乘船出发,必有相当通达的水路。范蠡出海的事实说明,在各国争霸的过程中,国内的航路已经贯通江海。关于这一点,在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过程中也有充分体现。秦国为了作战和航运,既建立了强大的水师,也建立了庞大的运输船队。《史记》中是这样记载秦国运输船队航行在水上的情景:“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这说明当时的航运条件极其优越,航道宽敞,毫无障碍。

越国所控制的海上航路既已相当稳定和通达,越人的足迹除了遍布江、浙、闽、粤沿海海域以外,还涉足今越南北方沿海水域。那么,越国的水师又如何呢?《越绝书》载:“勾践伐吴,霸关东。徙琅琊,起观台。台,周七里,以望东海。死士八千人,戈船三百艘。”这里所说的“死士”,当指可以死战的兵士,戈船是越国的主力战船。在与吴国等诸侯国的长期争霸中,越国建造了种类繁多的战船,戈船以船下安放戈戟而得名。《吴越春秋》记载,越国有“楼船之卒三千余人”“习流二千人”。所谓“楼船之卒”,就是在楼船上从事作战的士兵;所谓“习流”,就是熟习水战的士兵。可见越国水师兵士作战分工明确,人数至少在万人以上。越国水师的强大,折射出这个沿海诸侯强国对海洋的依赖性,也折射出它在利用和控制海洋过程中所取得的辉煌成绩,无疑它是“海王之国”。

(摘自北京燕山出版社《海上传奇》  作者:马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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