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网来了

刘兴华

上海洋山深水港自动化码头灯火通明

尽管新冠肺炎疫情还在全球蔓延，但是全球经济正在变得更加数字化、多极化和网络化。

回顾50年前，也就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日益勃兴的信息技术革命把全球产业空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那时起，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经济学家们纷纷研究全球产业分工协作新特征，并在21世纪初形成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s）这一重要共识。这个共识也成为国际经济贸易领域的重要话语系统。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随着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来临，全球价值链网络化、去中心化和产业边界融合化趋势越来越明显。毫无疑问，全球价值网（Global Value Networks）比全球价值链更能反映当今经济全球化发展新态势。

全球价值链的多维升级版

全球价值链作为经济全球化3.0时代的产物，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以构建全球价值网为契机，打造全球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新动力。

国内外经济学界普遍认为，工业革命以来的经济全球化已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一战前，经济全球化走过漫长的1.0之路，英国占据主导地位。第二阶段是二战后，欧美工业化国家主导了对国际秩序和治理体系的建章立制，催生经济全球化2.0版本，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居龙头地位;第三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跨国外包兴起为标志的3.0版本，引发全球价值链形成。在这个阶段，前期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为代表的亚洲国家发展势头迅猛;后期随着冷战结束，特别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新兴市场崛起进一步丰富发展了全球价值链。

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定义，全球价值链是指为实现商品或服务价值而连接生产、销售、回收处理等过程的全球性跨企业网络組织。全球价值链作为产业组织运行方式，已将许多国家和地区纳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之中。

但是，也应当看到，全球价值链作为经济全球化的产物，是在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下形成的，依托的是二战后的国际经济治理体系。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使经济全球化开始进入新的大变局时期。其重要原因是上一轮科技革命的红利基本耗尽，代表技术创新的全要素生产率出现停滞甚至下滑，全球经济新旧动能转换不力，虚实脱离日益严重，收入分配差距陷入恶化困境。因此，近十年来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民粹主义在某些国家愈演愈烈，经济全球化遭遇波折，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似乎正在失去方向感。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从表面看来确实造成了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阻隔，但这恰恰使全球生产、流通、消费、分配方式出现明显变局。从本质上来说，人类社会对价宜质优产品和服务的需求不会改变，分工协作、优势互补的经济规律不会过时，贸易自由化趋势不可逆转，经济全球化潮流难以阻挡。因此，在未来一个时期，我们将会看到这样一幅图景：一方面是保护主义愈演愈烈、逆全球化甚嚣尘上，另一方面是网络及相关技术不断进步，产业形态快速融合，价值创造活动在多条价值链的密切联系和交叉合作中次第展开。

早在2016年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世界贸易组织首席经济学家罗伯特·库普曼就曾经表示，全球价值链已是一个网络，它不仅仅是跨境，而且在国境之内也有价值链，既影响跨国公司，也影响中小型企业。

的确，全球价值网作为人类社会新的价值创造方式，将会成为新型经济全球化的新平台。目前的全球治理困局，恰恰意味着产业变革和新型经济全球化正在孕育，国际经贸格局加速演进，世界多极化趋势更加明显，全球化4.0即将来临。初现端倪的全球价值网，反映了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大势，是一个既有继承又有创新的“新的全球化操作系统”，可以成为全球价值链的多维升级版。

全球价值网使分工协作更加高效

全球价值网能够更加系统高效地开展全球分工协作。

当今时代，交通运输条件极大改善和先进通信技术的广泛运用为实现陆海空统筹联运提供了有力支撑，能源革命正在构建人类全新的能源生产、输送和消费方式，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发展突飞猛进，跨境电子商务、移动支付、私募共享等商业模式创新不断涌现，各领域技术商业模式的跨界融合和集成创新正在催生区域经济和全球经济合作新模式、新途径，大范围、宽领域、远距离、超精准的全球产业合作逐渐从构想变成现实。

全球产业组织方式正在由中心—边缘模式转变为去中心化—多中心化模式。比如，以往跨国公司都是靠中心总部向全球各分支机构发布指令来协同开发市场和客户，中心总部作用如今却在淡化，而外围各中心的作用却在加强。IBM将全球服务交付中心放在巴西圣保罗，将采购总部迁往中国深圳，人力资源总部设在菲律宾马尼拉，客户支持总部在澳大利亚布里斯班，技术销售支持总部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和印度的班加罗尔。同样，以往IBM完全依靠植根全球各地市场而缺乏关联的160多个“迷你IBM”来维持运行，但现在来自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客户需求都可能被交付其他国家和地区处理，因为那里有最匹配的人才和最合适的成本。

在全球价值网上，传统的国家制造向世界制造演进，无国界生产和服务体系形成，基于产业融合的全球分工协作全方位展开。可以预见，未来跨国公司、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金融机构乃至中小企业，甚至家庭和个人，既是中心、也不是中心，但都是全球价值网的一个重要节点，彼此以创造价值和共享价值为纽带而互相连通。而且每一个节点的加入，意味着全球价值网价值创造能力的一次大提升。

全球价值网将促成高度融合

全球价值网将促成三次产业和生产流通消费高度融合。

随着科技和制度不断创新，各种资源要素日益全球化配置，将会重新定义生产、流通、消费、分配之间的关系，前所未有地拉近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人与人之间的时空距离，从而带来人类经济形态、生产方式、生活习惯、人际关系和思维范式的一系列深刻变革，全球价值创造由生产、流通、消费分离变为三者融通。

思科公司一项研究预测，2025年全球将有1000亿个设备可以互相连接，每个设备都配置大量传感器，这将促进三次产业高度融合，完全打通传统价值链的边界，变成一个价值网络世界。被纳入全球价值网之中的各个市场主体乃至所有国家和各个民族，将真正成为世界经济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为构成人类命运共同体打下重要基础。

这是因为，当今的全球供应链正在由线性模式转向立体布局、多点交叉模式。

以3D打印技术为例，它的广泛运用和工业化联网的全球布局，正在使整个工业体系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从线性模式向多元化、立体化、网络化方向发展。在传统的全球价值链时代，一款新产品推向市场需要数年时间，而在全球价值网时代，从有产品创意到做出原型，再到众筹生产直至销售，产品诞生周期大大缩短，制造商可以从用户那里得到客户对新产品的及时反馈并迅速改进迭代。3D打印设备未来将遍布社区甚至家庭，用户本身也可以成为产品的设计者和生产者。

在制造业向柔性化、个性化、家庭化转变的同时，物流业也将发生改变，仓储和成品运输量将明显下降，中间商的利润也变得很薄。

2020年9月5日，2020年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综合展区（鲁鹏/摄）

全球价值网有利于共对挑战

全球价值网有利于人类社会共同应对目前面临的各种风险挑战。

发展不平衡、气候变化、环境污染、恐怖主义、公共卫生事件、资源危机、粮食危机、金融危机，这些非传统安全威胁正在成为人类社会共同的难题，世界各国已经一次又一次意识到每个国家都不可能成为一座孤岛。

事实上，为了所谓利益和安全，全球各国简单退回去，退到冷战时代甚至冷战之前的世界，这既不可能，更不现实;至于想做到“退群”“优先”、独善其身、独领风骚，也是难上加难。各国必须开展有效合作，努力做到未雨绸缪、防患未然，或者理性面对危机、共同克服困难，把损失程度降到最低。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正在勃兴的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是解决这些问题的重要条件，当然同时也需要新的全球公共产品和有效的运行规则与之相匹配。全球价值网就是促进全球包容、普惠、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平台。

就拿技术创新来说，当今世界的技术创新模式正在由封闭排他型走向合作网络型。大企业单纯依靠内部资源进行创新的模式已难以适应未来的市场竞争。越来越多的技术创新如今正在被众多中小公司推动，甚至政府主导的一些重大基础研究也被私人实验室取代。不同区域、不同技术领域的跨界融合和集成创新正在催生全球合作新模式。私营公司SpaceX和“蓝色起源”在综合运用全球创新资源的基础上相继崛起，正在与国家力量齐头并进而开启“星际大航海时代”，就是一个明证。

以往IBM完全依靠植根全球各地市场而缺乏关联的160多个“迷你IBM”来维持运行，但现在来自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客户需求都可能被交付其他国家和地区处理，因为那里有最匹配的人才和最合适的成本。

构建全球价值网的四个途径

此次全球各国、各个行业、各个企业积极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挑战，更加证明了全球价值链网络化这样一个新型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如何构建全球价值网？需从以下方面入手：

打造更加完善高效的全球贸易網络。构建全球价值网，可以使全球贸易体系摆脱冷战遗留下来的国际治理体系羁绊，打造更加完善高效的全球贸易网络。世界贸易组织在数字贸易规则制定中应体现“全球价值网”的理念思维。大国之间应该坚持负责担当、理性克制、合作共赢的理念，致力于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支持多边主义，追求国际经济治理的民主化和法治化。

构建更加灵活柔性的全球供应链和产业链。作为发达经济体，应该发挥技术水平先进、基础设施发达、资本密集、高端人才集聚的优势，顺势而为完善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而不是把自己搞成“经济孤岛”。发展中国家要抓住构建全球价值网的重大机遇，乘势而上为全球经济增长提供新动力，而不是惧怕全球化、抵触全球化。中国正在形成全球最重要的消费市场，再加上人力资源丰富，工业体系较为完整，应该与世界各国共同参与构建全球价值网，这对于完善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促进经济增长将形成重大贡献。

形成更加普惠包容的全球经济发展格局。以构建全球教育网为例，它可以打造开放式教育平台，在更广范围、更大程度上汇聚全球优质教育资源，形成一个弥补数字鸿沟、促进包容普惠发展的全球项目，全面提升全球教育水平，把发展中国家大量的人口数量红利转化为质量红利。全球科创网更是如此，它可以汇聚全球各个角落、各个领域的创新人才和创新资源，搭建集众力、汇众智的巨大创新社群，充分利用网络力量催生更多创新成果。

G20对构建全球价值网要有所作为。G20是全球危机应对和经济治理的重要平台，汇聚了主要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曾经在应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可以G20为框架，倡议各经济体共同构建全球金融安全网、全球智能制造网、全球科技创新网、全球能源网、全球教育网、全球文化旅游网、全球公共卫生安全网、全球环境保护网等，在对现有国际治理体系既有继承、又有突破的基础上探索制定相应的运行规则，吸引全球各市场主体参与其中，从而共同产生多方面的价值，共同培育新的市场，共同享受多方面的发展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