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郎买地券》释文校补《黄二郎买地券》释文校补*

罗 琦，何 山

(西南大学 重庆北碚 400715)

《黄二郎买地券》为北宋天禧元年刻石，出土地不详，为河南民间旧藏。《中国民间藏志识读》(下简称《识读》)刊布其拓片及录文。券文左起竖书，阴刻，为行书字体，共11行203字。墓主黄二郎，建昌军南城县人，史书未载。该石刻的出土与刊布，为北宋时期买地券研究提供重要参考资料。此篇地券虽整体清晰，但原石右下部残泐数字，且原刻文字存在多处误刻、漏刻现象，这给整理者和研究者带来一定识读困难。

我们在整理时发现，《识读》按从右往左顺序录文，导致全篇多处文意不通，如“中鱼谁为读，山上鹿鱼鹿”[1]484，应为“帝问：谁为书?水中鱼；谁为读？山上鹿。鱼鹿并无寻处。”方位顺序不对，应为“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此为买地券中固定格式。“李定度”为地券中常见保人，常与“张坚固”一起出现。《识读》按常例录之，顺序错误，加之未考原刻脱、误文字，录文本身又有缺、误，很不利于文献信息的正确传达，严重影响到对这篇志文的正确理解和科学利用。本文在解决前述文字问题的基础上，重新释读、整理此篇券文，以便为北宋买地券研究提供更丰富的文献材料，也为其他石刻文献整理提供参考。

本文以拓片为基础，分条校补《识读》录文，后附校补后的准确释文。文中所涉校补、举证字例均直接从拓片截取，进行简单地去底色处理，以便比较。文献用例尽量采用同时期相关材料，以增强可信度。

一、宋《黄二郎买地券》

《识读》将此篇地券命名为宋《亡人黄二郎超度志》[1]484， 恐非。此篇碑文为典型的买地券文书格式，并非超度志，录文者因不详买地券体例而误名。《碑刻文献学通论》：“地券一般要写明买地时间，地域的四至八到，土地价格，用钱数目，还有知见证明人。”[2]260此篇墓志皆有。买地券起名格式一般为朝代、买地者人名加“买地券”。如宋《赵荣买地券》，明《朱氏郡主买地券》。故该篇墓志应命名为宋《黄二郎买地券》。

二、维天禧元年太岁丁巳十二月乙丑朔九日癸酉

三、今用银钱二千贯，于开皇地主边买得土名枫树源

古代买地券中，多用银钱为亡人买地，并以“贯”为单位。北宋《陈六娘买地券》：“遂赍银钱九千九百贯，□地名东陂乡家坑坤山下，永买得辛□乙向地一开，为□年□□。”[6]487北宋《谭三娘买地券》：“卖与琼州琼山县仁政乡永村住止太原郡王氏谭三娘，得银钱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九百九十九文九分九厘九毫九鈌，其钱地各交相讫。”[6]501南宋《黄氏五二孺人买地券》：“谨赍银钱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文，分付地主张坚固，保人李定度，买得此山乙所。”[6]494

四、坤向阴地一坟，将充安葬

安葬，埋葬。此种哀诔词买地券中多见。明《萧钦仰买地券》：“将金钱银钱九万九千九百贯文，买到地名大背，虎形，坤山艮向，安葬亡人萧钦仰，要作千千年风水，荫益万万代儿孙。”[6]539明《林佐买地券》：“于甲戌年□十月，于甲申日戊辰时禄为双朝，太阳主照，安葬。”[6]552

五、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上止青天，下止黄泉

此处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位，当与风水有关。北宋时买地券盛行，风水观念逐渐引入其中。《中国宗教性随葬文书研究》：“到北宋，在江西堪奥术大盛的背景下，对墓地风水形势的描写开始进入买地券。南城县出土的嘉佑二年(1057年)陈氏六娘券已有‘置得辛山乙向地一开’，进贤县出土的政和八年(1118年)吴助教券有‘问西夷王买得地一穴，作亥山丙向’,德兴县出土的宣和三年(1121年)张公券也有‘买得天心福地穴，发作丙向’，都属墓地向法的描写。”[6]297

“东”对应“甲乙”，“南”对应“丙丁”，“西”对应“庚辛”，“北”对应“壬癸”。北宋以后的地券文献多用此种格式，且形成比较固定的用法，仅上、下所对有变化。宋《王二娘买地券》：“其地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上止皇天，下止黄泉。”[6]484宋《故吴助教地券》：“其地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上止青天，下止黄泉，六极之外，将与亡人为千年冢宅。”[6]488

六、买此地时有保人东王公、见人西王母，量度地人张坚固、李定度

“人”后一字完全磨损，但可根据上下文推断此字应是“张”字。 “张坚固”“李定度”为民间虚拟的两位神仙，二人专职于土地券中，“坚固”“定度”之名是为了确保土地买卖的合法性和公正性而取，在买地券中，二人常作为见证人出现。宋《阎十八娘买地券》：“其地保人张坚固、李定度、仙人王乔、海中童子、青岛、玄武等，登(证)见人柬王父、西王母，书券人天上石功曹，读人地下金主薄。”[6]476元《李可华买地券》：“知证人：张坚固、李定度、石功曹、龚主簿。”[6]478宋《李九郎买地券》：“书人张坚固，保人李定度，读人双白鹤，见人双鲤鱼。”[6]481

七、从一定已后，不得有凶神恶鬼妄来争□

买地券中，银钱两讫之后，所买之地即为私有阴宅，故会警告凶神恶鬼，不可夺地。此句即是。碑刻文献用例颇多。宋《故吴助教地券》：“凶恶之神，不得乱来争占。”[6]488宋《郭三郎、聂十五娘买地券》：“应地下诸神恶鬼，不得妄乱争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6]493元《吴大娘碑记》：“土伯二千石，蒿里父老，其地相得安居，其凶神恶鬼不得相侵临夺，自有五道神官捉见阎罗天子，重罪科决。”[8]341

八、如有此，已分付七十二贤神寸斩，然后永保子孙千秋昌吉

寸斩，《汉语大词典》：“犹言碎尸万段。”[9]1047明·李贽《死难诸人》：“黄子澄、齐泰辈，虽寸斩亦终不足以谢天下矣。”[10]598用在此处，是为警告凶神恶鬼，若有侵占之行为，便有七十二贤神将其碎尸万段。

九、帝问：谁为书？水中鱼；谁为读？山上鹿。鱼鹿并无寻处

1.拓本“书”后一字为“中”[1]485，前后语义不协，且不符合买地券行文格式。“书”后应漏刻一“水”字。

“水”“山”相对，皆为自然之物。“水中鱼”“山上鹿”对仗工整，买地券多见，常书于篇末，前偶有“帝问”或“黄帝问”，并形成固定格式，用以警告亡人阴阳永隔，不得作祟生人。宋《王二娘买地券》：“谁为书？水中鱼；谁为读？山中鹿。”[6]484有时写作“天上鹤”。宋《陈刘娘买地券》：“谁为书？水中鱼；□□读？天上鹤。”[6]487后格式稍有变化，但内容依旧。元《李元德地契文》：“黄帝问道：此契何人写，东海鲤鱼写。问道：何人读？西天白鹤先生读。”[8]339-340故“书”后确实漏刻一“水”字，我们于录文中补齐。

十、急如律令。

“急如律”语义不通，“律”后应还有一字，因志石残泐，字形已失。据上下文意判断，“律”后应有一“令”字，“急如律令”为“急急如律令”之省。“急急如律令”，为道家敕语。《两般秋雨盦随笔》：“急急如律令，道家敕语也。解之者曰：律令，雷部之兽，其行最速，故以为比。”[11]256常出现于买地券文末，使之具有契约效应。宋《黄五二孺人买地券》：“五帝使者奉太上敕，急急如律令。”[6]494元《李元德买地券》：“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6]500北宋《程法传买地券》：“苻到奉行，急急如律令。”[6]497故“如”后两字应为“律令”，文通字顺。

《黄二郎买地券》有时间、地点、墓主人介绍、卖地钱、风水位置、各方保人以及“帝问”之语等，是一篇内容丰富且格式规范的买地券。行文为从左到右，较为少见。该买地券的出土，可为北宋民间买地券研究提供更加充分的资料。从拓本看，原石泐蚀较为严重，造成识读困难。《识读》录文错漏较多，不利于其科学利用。对此篇买地券进行释文校补，尽可能还原文献原貌，也可对民间买地券研究有所裨益。

根据以上校补成果，我们重新录文如下，以备研究者参考：

黄二郎买地券 北宋天禧元年(1017)十二月九日

维天禧元年太岁丁巳十二月乙丑朔九日癸酉/，建昌军南城县太平乡棲亩里南阳保殁故/亡人黄二郎，行年三十八岁，魂归逝水。今用/银钱二千贯，于开皇地主边买得土名枫树/源。坤向阴地一坟，将充安葬。东止甲乙，南止丙丁，西/止庚辛，北止壬癸，上止青天，下止黄泉。买此地/时有保人东王公，见人西王母，量度地人张坚固、李/定度。从一定已后，不得有凶神恶鬼妄来争。如/有此，已分付七十二贤神寸斩，然后永保子孙千/秋昌吉。千年不得动，万年不移。帝问：谁为书/？水中鱼；谁为读？山上鹿。鱼鹿并无寻处。急如律令/。

注释：

①l因字形泐蚀严重，我们对待考字进行去底色处理，去除与字形笔画无关的石花，以便读者参照。括号内为处理后的字形，下同。

②编号sin0164x源自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所藏石刻拓本资料，网址：http://kanji.zinbun.kyoto-u.ac.jp/db-machine/imgsrv/takuh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