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弗吉尼亚联邦大学艺术学院教学模式探究——以艺术传播系插画教学为例

陈 蕾

美国弗吉尼亚联邦大学（Virginia Commonwealth University，简称 VCU）建于1838年，位于弗吉尼亚州州府里士满市（Richmond，VA），是一所有着近二百年历史的国家级公立研究型大学，提供本科、硕士、博士三种学位类型，每年获得2.5亿美元的研究经费。其艺术和设计相关专业在全美排名第2，公立大学排名第1（US NEWS 2017）。VCU的艺术学院（School of Arts）在全美享有盛誉，包括艺术传播系、工艺/材料系、平面设计系、室内设计系、服装设计与营销系、绘画/版画系、雕塑与多媒体系等16个系部。它的很多院系领导既是行业翘楚，有着多年行业内的从业经验与骄人成绩，同时又具备较强的教学与组织能力。不少毕业生已经成为皮克斯、梦工厂、迪士尼、派拉蒙等诸多世界顶尖企业的技术总监与设计师。

笔者由国家留学基金委“艺术类人才培养特别项目”资助，于2019年8月至2020年8月到VCU艺术学院艺术传播系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公派访问学习。其间参与了中美教学论坛的研讨筹备工作，并深入多门课程旁听、交流，获得了诸多一手教学资料。本文将从多个方面介绍VCU教学特色与教学模式，以期对北京服装学院和我国插画教学有所启示。

一、通识性基础教学

所有VCU艺术学院涉及视觉艺术专业的学生，都会在大学一年级进入艺术基础部（Art Foundation,简称AFO），也就是艺术预科学习一年。AFO所开设的课程包括：美术史、素描、空间研究、项目研究、艺术调研、肌理研究等。AFO课程主要基于工作室制，学生会在这一年的学习中广泛而通识性地了解各种视觉艺术知识，包括造型学、色彩学、材料学、空间学等。同时，学生将有机会尝试各种不同的技法、材质、策略和想法。他们将在接触艺术与设计等多种媒介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学生被鼓励结成学习小组，进行团队合作式的项目研究，为他们在未来有可能面对的复杂工作奠定基础。据VCU的数据统计，60%的学生结束AFO学习时，都改变了自己原来所填报的专业志愿。AFO通过一年的教学，使学生了解了艺术学院各专业的组成和特点，能够帮助学生更好地进行专业选择和职业规划。

由于AFO的教学打破了纯艺术（Fine Arts）与设计艺术（Design）的界限，同时在AFO供职的教师也有很多具有艺术家与设计师的双重身份，所以学生在这一年的学习中可以更深刻地了解不同艺术门类的关联和差异，在深度与广度上更自由地认识艺术与设计的涵义，这对他们从大二开始的专业学习是十分有益的。

二、全方位专业训练

在AFO一年的通识性学习结束后，学生将通过选拔机制进入自己所心仪的院系开始系统的专业学习。以艺术传播系（Communication Arts）为例，其主要分为视觉特效（Visual Effect）与插画（Ⅰllustration）两个专业方向。其中，该系更侧重插画教学。在插画方向中，主要包括三个分支：多媒体特效插画、艺术插画以及科学插画（表1）。

该系毕业生主要的职业机会包括：数码动画师、游戏设计师、概念设计师、平面设计师、以及各种类型的插画师等。

1、视觉特效与实用型人才培养

视觉特效专业主要教授影视工业范畴内的一些技能，比如摄像、后期特效、动态捕捉等。同时，视觉特效的许多专业课也直接为多媒体特效插画服务。系主任TyRuben Ellingson作为美国著名的概念设计师，先后担任过《超能查派》（2015 年）、《环太平洋》（2013 年）、《阿凡达》（2009年）、《刀锋战士3》（2004年）、《星球大战》（1997年）、《侏罗纪公园》（1993年）、《旭日东升》（1993年）、《太空游侠》（1993年）等20多部知名电影的美术设计与视觉设计，学术与商业经验都十分丰富。视觉特效是最近几年刚刚开设的教学方向。TyRuben从2019年开始同时兼任电影系的系主任，所以他在教学中非常注重推动两个系之间的合作。一些课程的设置会兼顾两个系部的需求，某些项目的开展也会要求两个系部共同参与。在视觉特效基础教学中，该系教授Matt Wallin开设了一门短片制作课程，名为“剪片”（Cut Scene），主要涵盖了编剧、摄影、后期剪辑等技术内容。课程作业要求学生用自己的智能手机拍摄制作一部短片。期末作业则要求学生以小组为单位使用摄影机录制小纪录片。这样的课程受到了学生的广泛欢迎。

视觉特效专业中的其他课程还涉及游戏与多媒体制作（图1），而观念设计（Conceptual Design）则是其较有代表性的课程。这一课程的授课强度非常大，学生需要在四周的时间内学习人物造型设计、动物造型设计、场景设计、剧情设计等内容，并且手绘与板绘（Digital Painting）的比例有固定要求，目的是锻炼学生高效率的商业美术绘制能力。

图1： VCU视觉特效课程学生作业

艺术传播系的专业课业非常繁重。以本科生必修学分为例，绘画系40学分，雕塑系36学分，工艺/材料系49学分，而艺术传播系则要求57学分。如果将文学类必修学分全部统计在一起的话，将达到60多学分。教师对学生出稿质量、绘制效率等方面都有严格要求。视觉特效专业的基本目的是为影视、游戏、网络等视听媒体领域培养全能型人才。学生毕业后可直接进入影视企业与动画公司，从事特效设计、插图设计、形象设计等工作。VCU高强度的作业训练使得他们具有较强的设计与绘画能力，熟练掌握相关的软件使用技能，并且适应高度商业化的工作模式，这种大学教育与就业需求的“无缝衔接”提升了毕业生的实用价值，也对完善电影与动画市场具有重要推动作用。同时，这也是艺术传播系至今未开设研究生学位教育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以“研究型”人才为培养目标的硕士教育并不能完全适应市场的需求，而“实用型”本科教育才更符合其培养目的。

几乎所有的学生从大二进入专业开始，就对学习目标非常明确。因为鉴于就业率高、就业前景理想等原因，艺术传播系的申报竞争很激烈。而该系录取标准中尤其重要的一条就是，申报学生必须为第一志愿，所以艺术传播系不存在被调剂的学生，大部分人考进这个系都抱着非常明确的报考意愿。这也是学生能够经受高强度专业学习的重要原动力。

2、艺术插画中的“提出问题”和“给出答案”

在艺术传播系中，许多任课教师既是纯艺术家，又是设计师。例如Sterling Hundley教授，他是美国当代著名的插画家和油画家，也是Legendeer（一个致力于将艺术家融入全球文化的组织）的创始人。他为多家媒体持续性地创作连载插画作品，其中包括：滚石乐队、漫威影业、格莱美唱片、《纽约客》《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华盛顿邮报》《娱乐周刊》《大西洋月刊》等。与此同时，Sterling教授还进行大量的油画创作，他的作品尺幅巨大，色彩斑斓，因此也受到纯艺术领域的认可以及市场追捧。在谈到纯艺术与设计艺术的联系与区别时，Sterling用纯艺术是“提出问题”而设计是“给出答案”来予以解释：学生在面对形态时，需要具备勇于发问的初衷和视角，而表现的阶段则类似于不断完善问题、解答问题的过程。所以，从实质上说，艺术与设计虽然分属不同的领域，但它们却是相通的。形而上层面的人文情怀抑或文化精神，需要用最实际的材料、技法予以表现；而技术的实体性、现实性也需要文化的提升和推动（图2）。

图2 ：VCU插画，商业性与艺术性的统一

Sterling教授和艺术传播系的这一教学理念在处理插画表达问题时，很好地兼顾了插画的艺术性与实用性，也为学生的创作指明了方向。不同于国内学生经过“艺考”“统考”等多门专业考试的筛选，美国学生一般只提交作品集，便可通过专业选拔进入大学，所以他们的造型基础相对比较薄弱。在艺术传播系，开设了大量关于造型和色彩基本功的训练课程。例如，素描（Figure Drawing）、色彩写生（Color Sketch）、速写（Sketch）、临摹与表现（Copy &Expression）等。设计思维与表现课程则建立在造型训练的基础上，包括板绘（Digital Painting）、立体动画（3D Animation）、商业插画（Client Based Ⅰllustration）、插画技法（Ⅰllustration Techniques）、书封设计（Book Cover Design）等。学生在这些课程中，将接受较为系统的插画训练，包括理念、技法和软件的使用等。值得一提的是，在临摹与表现课程中，教师会要求学生选择一位纯艺术领域的大师作品进行临摹，进而在临摹的基础上模仿大师的表现手法进行插画创作。例如，选择毕加索的作品语言创作平面插画或动画。这一课程对于学生具有较高难度，却收到了理想的教学效果，因为对经典的继承与发展是摆在现代艺术家和设计师面前的一道永恒问题。

在艺术传播系的插画课程中，还有一大特色，就是贯穿在“项目”形式中的教学实践。系主任TyRuben为大二学生开设的第一门课程就叫做“项目”（Project）,由他本人亲自授课。这门课的主要内容是，对影业公司、动画公司中的成功项目案例予以分析，讲解一个项目构思、筹备、制作、生成等各个环节的内容和要点。并要求学生以“项目”为切入点进行草稿设计、沟通合作、市场宣传等各种实践学习。TyRuben由自己作为概念设计师、制作人的实际经验出发，为学生带来了全方位的学习体验。这门课程使很多学生真正了解了项目的实质，并且亲身感受和模拟了项目的运作模式，因此在学生中间颇受追捧。

3、商业插画与艺术插画的融合

主修插画方向的学生在大二阶段会有两门“视觉艺术”（Visual Study）课程，可以被视为“插画入门”类型的培养。其中的“视觉素描”（Visual Study Drawing）要求学生每周画五张速写，结课的作业则由教师指定某题材范围，学生可围绕这个主题自由发挥，宽松度比较高。而大三的插画必修课程则要求学生自行选择故事的题材、内容，创作成油画作品。任课教师Daniel Robbins是油画家，比较侧重文化内涵以及艺术表现语言的多样性。他的另一门课“插图形态”（Figure in Ⅰllustration）在这方面体现得更为突出，它要求学生在课上画人体写生，根据模特摆出的姿态进行联想，赋予一定叙事内容，并通过设计构图、添加内容等方法来完成一幅插画作品。

狭义地说，在艺术传播系，针对商业市场、为特定文字服务，并有具体内容要求的插画课程主要包括两门：一是Sterling Hundley教授的“商业插画 ”（Client Based Ⅰllustration），一是Jeremy Wilson教授的“书封设计”（Book Cover Design）。

Sterling教授的商业插画课程涵盖了新闻插画、戏剧海报和小说内页插画。前期的新闻插画和戏剧海报由Sterling提供清单内容，学生选择进行绘制。作业要求将现有的文字内容视觉化，同时满足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双重需求。期末的小说/故事类内页插画则由学生自由创作。每周课上Sterling都会分享一些商业美术的专业知识，包括就业信息、合同与版权保护、独立插画师的运营技巧等。此外他还会做一些技法上的现场示范，主要为铅笔、纸面、油画相结合的技法，并向学生展示自己的速写、创作草稿，分享一些作品背后的思路和过程（图3）。

图3 ：教师SterlingHundley创作草图

Jeremy教授的书封课涵盖了三幅短篇小说的封面/封底设计、两幅长篇小说的封面设计。学生首先要进行优秀书封的搜集，然后再对新内容进行设计。他在具体要求上侧重字体的选择、版面效果与画面的和谐度。同样，Jeremy也会经常分享一些行业知识和创作历程，包括展会的业界活动信息、优秀艺术家画册，以及油画和板绘的技法展示等。

4、科学插画与跨学科合作

在艺术传播系中，另一个重要分支是科学插画（Scienti fic Illustration）。这是一个强调艺术与科学相结合的教学方向（图4）。科学插画方向的学生需要完成所有艺术传播系的学分要求和必修课，同时还需要修几门生物系和其他自然科学的课程；作为辅修，它只对生物和环境科学这两个专业开放。科学插画方向的具体课程包括：人体写生（Life Sketching）、植物插画(BotanicalⅠllustration)、 解剖 (Anatomy)、 板绘(Digital Drawing)、3D建模与动画（3D Model &Animation）等。该专业的作品主要应用在科学挂图、生物图解、手术方案、器械说明等与医学及生物学相联系的领域。主讲教师Sarah Faris收集了大量的昆虫标本、植物标本、动物骨骼、组织切片等用于教学，学生最重要的课程形式就是在教师指导下对这些标本进行描绘。手绘和板绘的比例各占一半。

图4 ：VCU科学插画

科学插画方向不仅仅关注教学，同时还积极倡导与生物、医学专业的合作。Sarah除了承担科学插画的课程，还经常参与VCU医学院的合作项目。她旁听医学院的专业研讨，加入医学院的门诊病房，旁观诊疗和简单的外伤处理，甚至进入医学院手术室观摩手术过程，以照相、手绘的方式记录手术片段。Sarah的工作主要是将艺术与医学进行跨学科地联系。准确、客观、精到是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职业态度。但是，如果从科学的角度追求结构和造型的客观性，是否可以用照片来取代科学插画呢？Sarah的答案是否定的。她认为，科学插画之所以具有不可替代性，主要具有以下几个原因：

其一，艺术处理的特殊价值。某些特定场面，如诊疗和医治的过程，特别是外科手术，常常伴随开放性创面、内组织的暴露或肢体的断裂等情况。科学插画能够达到既准确记录，又过滤掉刺激性场面的目的，会比照片的公众传播力度更大。

其二，图示的“主动”价值。如果需要呈现产品的使用过程、说明的步骤等，某些图形因素是特别应该予以强化的，反之，剩下的部分则必须进行弱化。比如：绘制一份医疗器械的使用说明书，使用者的发型、服装应该尽量地弱化，而器械使用的角度、方向、位置等则需要最大限度地予以突出，这就是科学插画中图示的“主动”价值——绘制者应该在现实基础上主观处理图示的因素，而并非像照片一样完全遵从客观真实。

其三，“艺术化”的独特美感。虽然科学插画遵循实事求是的职业精神，但是，在客观求真的表现中，科学插画又带有细密和充满韵味的特殊美感。Sarah曾经举例说，把一幅鲤鱼的手绘解剖插图放大10倍打印，将产生美妙的壁画效果。她认为，科学插画本身的线条美、平面性反映了插画语言中独特的视觉价值，并且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三、结语

VCU艺术学院的专业教学是建立在广泛通识性基础上的，它鼓励学生最大限度地接触材料、技法、观念，以及各种形式的视觉艺术，并最终形成真实的自我判断和专业选择。其优点是帮助学生在大一阶段减少徘徊与犹豫，以开放性的心态迎接专业学习并进行职业规划。

在艺术传播系中，当学生进入插画专业后，将从多媒体特效插画、艺术插画以及科学插画等几个角度开展系统性学习。实用型职业培养是插画专业最为重要的教学目标，不论大量的作业训练还是绘画基础与商业插画的融合，都明确地体现了这一价值导向。同时，在插画的艺术性与实用性问题上，艺术传播系主张兼顾文化的高度并强调技术的积累。这正是艺术插画与商业插画有机匹配的契合点。教师对于就业信息、合同版权、运营技巧的介绍也为插画师的职业规划奠定了必要基础。另外，“项目性”是艺术传播系教学的一大特色。这不仅体现在插画方法的传授方面，而且反映在科学插画的跨学科合作上。插画与生物学、医学等专业的“项目性”合作使得科学插画的研究、开展有的放矢，客观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