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最年少

龚礼

故事发生在1931年1月21日。

天气寒冷，“呜——呜——”冷风一阵阵刮过。上海市汉口路上的东方旅社门口，突然开来了几辆警车，“噔噔噔”，从车上跳下几十名军警特务，他们荷枪实弹，迅速沖到三楼，“砰”一脚踹开303室的房门，把房间里二十几个人全部逮捕。

原来，这里是中共江苏省委的秘密机关，当时正在召开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议。由于叛徒出卖，这些地下党员全部被捕。为什么他们会突遭逮捕？问题出在叛徒刘三才身上。

刘三才是一名地下交通员，他有个坏毛病就是爱喝酒，组织上多次批评，他仍不思悔改。有一次在酒馆，他又喝多了，胡言乱语，结果被旁边的特务听到，怀疑他有“共党赤匪”的嫌疑，就把他“请”到特务机关。一开始他还嘴硬，但当烧得通红的烙铁举到他面前时，他浑身发抖冷汗直冒，大喊：“我说！我说！”于是把党的秘密机关和盘托出。根据他提供的线索，特务军警马上冲到东方旅社，把正在开会的二十几名共产党人全部逮捕，并抄走了全部文件资料。

被捕的人中，有一位最年轻的17岁少年，名叫欧阳立安。

欧阳立安是湖南长沙人，出生于革命家庭，他父亲欧阳梅生是中共早期党员，为革命终年在外奔波，家里由母亲刘桃英一手操持。欧阳立安是他们的大儿子，从小胆大聪明机灵，知道父亲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是不能说的秘密，因此他小嘴巴紧得很，对父亲的一言一行既不过问，对外也绝对闭口不谈，默默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有一次，他和母亲刘桃英坐在大门外，刘桃英纳鞋底，他看小人书，可他们的眼睛却一直朝四周张望。原来，欧阳梅生和几位同志在家里开会，他们俩在门口望风。

突然，刘桃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马上警觉起来，对欧阳立安耳语：“快回去报告，有情况！”

欧阳立安立刻扔掉小人书，转身跑回屋里：“爸爸，不好了，有情况！”

欧阳梅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情况？”

“有坏人来了。”

一屋子的人全站了起来，有的说：“怎么办？怎么办？”有的说：“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欧阳梅生马上大手一挥：“不行！不能硬拼，马上撤离。”

欧阳立安说：“爸爸，我有个好去处，我带你们去。”

于是，一群人跟着欧阳立安跑出后门，在田埂上一路飞奔，一直跑到一座破庙。因为欧阳立安和弟弟经常在这儿抓蟋蟀，知道这儿有个秘密地洞，可容纳几十个人。欧阳立安进了破庙，把中间一尊菩萨挪开，果然有个地洞，一群人进地洞后，他就把菩萨挪回原处，然后在菩萨旁边脱了裤子蹲下大便。

再说那些坏人就是特务便衣队，为首的人称“大金牙”，他们冲进欧阳立安的家，发觉已是人去楼空一无所获，一个小特务喊：“队长，他们从后门跑了！”

“追！”大金牙一声令下，特务们一路追踪，追到破庙。

大金牙走进破庙，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见一个小孩蹲在那儿拉屎，熏得他直恶心：“呸呸呸，真他妈的晦气，进门就碰到‘黄金万两，赶紧走。”说完，带着人马离开了。

就这样，欧阳立安用他聪明的小脑袋瓜，使父亲和同志们化险为夷。

天有不测风云。他父亲欧阳梅生由于多年奔波积劳成疾，在一次行动中突发脑溢血牺牲。

在党组织安排下，母亲刘桃英带着欧阳立安兄妹几个来到上海，设立了一个交通站，欧阳立安担任小交通员，改名为陶承。他经常机智地躲过特务的盘问，将情报安全送达。由于工作出色，小小年纪就加入了共产党，担任了共青团江苏省委委员兼上海总工会青工部部长。

这次党的地下组织遭到前所未有的严重破坏，加上叛徒的指认，欧阳立安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无法隐瞒，因此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入狱第二天，他被带到审讯室接受审讯。审讯他的是一个胖子，满脸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两条缝，胖脸正中长了一个红红的大蒜鼻子。他一看对面坐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一脸的稚嫩，暗想：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对付这么个小毛孩，是绰绰有余的。

“孩子，看你年纪轻轻，今年几岁啦？”

“十七。”

欧阳立安的大声回答，把胖子吓了一跳，接着他连连摇头：“啧啧啧，真可惜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当了土匪啦？”

欧阳立安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当过土匪，像你们这样帮帝国主义喝中国人的血，啃中国人的骨头，这才叫土匪王八蛋。”

胖子这才感到这小毛孩不好对付，但他不死心：“好了好了，别太幼稚啦，你们的那个什么主义，根本是不可能的。”

欧阳立安仍然是镇定而坚决：“中国革命一定胜利！国民党反动派迟早要灭亡！我是共产党员，就是筋骨变成了灰，也还是百分之百的共产主义者！”

胖子看劝说无效，必须来点硬的，他一拍桌子：“小赤佬，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我为正义而死，为人民而死，死而无怨！”

胖子被噎得倒抽一口冷气，气急败坏地喊：“收监！收监！”

当时监狱外的党组织正积极设法营救，并托人将一批衣服药品及金钱送进了监狱，监狱里的同志就商量怎么来支配这些东西。有人提出买一些牙刷、牙膏、毛巾、肥皂等日用品，但欧阳立安主张将钱用来买吃的。大家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革命就要不怕死，怕死还干什么革命？既然如此，这些日用品有什么用？还不如买些吃的，慷慨就义时也好精神些！”

大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赞同，把衣服药品分给其他难友，用钱买了些酒菜，吃了个痛快。

经过几轮审讯和严刑拷打，敌人无法再从这些共产党人身上得到半点信息，他们丧心病狂，决定立即把欧阳立安等24名同志押赴刑场。

临刑前，他们的口号响彻云天：“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革命胜利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哒哒哒哒”乱枪声响起，他们倒下了。

欧阳立安英勇就义，年仅17岁，是“龙华二十四烈士”中最年轻的一位。真可谓：“英雄最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