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缀合研究

吴雪梅

武威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佛经是有关佛名的佛经残件，1987 年甘肃武威亥母洞寺遗址出土，《中国藏西夏文献》第16 册收录有该文献图版，编号G31.019［6761］，定名为《佛说佛名经》（图1）。后于光建、徐玉萍《武威博物馆藏6721 号西夏文佛经定名新考》一文认为该文献是西夏文《佛说决定毗尼经》，但文中将文献原始编号6761，误写为6721，现予以纠正。(1)于光建、徐玉萍：《武威博物馆藏6721 号西夏文佛经定名新考》，《西夏学》第8 辑，2001 年，第152—153 页。惠宏、段玉泉《西夏文献解题目录》中将该文献置于《大宝积经》条目之下。(2)惠宏，段玉泉编：《西夏文献解题目录》，阳光出版社，2015 年，第105 页。因武威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佛经仅存经折页4 面20 尊佛名号，加之《佛说决定毗尼经》是《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中三十五佛名及其前后内容的异译，除个别词语不同外，二种典籍其他内容基本相同，因此很难断定到底是《佛说决定毗尼经》，还是《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

图1 武威博物馆藏6761号西夏文佛经残片

近日，笔者从武威获悉一件西夏文佛经残片，内容也涉及佛名号，经与武威博物馆藏6761号西夏文佛经对比后，发现二者不仅物理特性有相似性，而且内容也能够衔接连贯，应该属于同一文献，这也为进一步确定文献名称提供了新的证据。

一、武威新见西夏文残片缀合考释

武威新见西夏文佛经残片装帧方式为经折装，印本，残存两面，页面高19 厘米，宽8.5 厘米，上下双栏，栏距15.5 厘米，每面5 行，满行10 字。右面印佛名号，共六尊佛名号，每尊佛名号上方对应有一身佛像，六尊佛像结跏趺坐于仰莲座上，有头光和背光，或结说法印、或结禅定印，形态各异。（图2）经翻译后，残片内容如下：

图2 武威新获文献

“南无善游步功德佛，南无斗战胜佛，南无善游步佛，南无周匝庄严功德佛，南无宝花游步佛，南无宝莲花善住娑罗树王佛。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诸世尊当慈念我。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已来所……”

经初步译释，发现该件新文献与武威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佛经非常相似，将二者对照后进一步发现，二者不仅纸张材质、印刷字体以及版式相同，更为巧合的是内容也能够衔接连贯，两件文献可以缀合。

一是从纸张上看，二者都是棉麻纸，而且纸张颜色非常接近。二是二者都是印本，经折装，印刷字体相同。三是页面均高19 厘米，宽8.5 厘米，上下双栏，栏距15.5 厘米，每面5 行。四是二者印刷版式都是上方为佛像，下方为对应佛名佛号，而且佛像绘画风格一致。最为关键的是武威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佛经中所残存的20 尊佛名号与本次新发现的文献中残存的6 尊佛名号能够完全衔接，内容连贯。武威博物馆6761 号西夏文残片汉译内容为“南无宝月佛……南无红炎帝幢王佛”，新发现的西夏文残片汉译内容为“南无善功德游步佛……从无始生死已来所”。将二者内容缀合后如下，划单横线为武威博物馆藏6761 西夏文残片内容，划双横线为武威新发现西夏文佛经残叶内容。

西夏文缀合：

（前残）

（后缺）

将两件残片译释缀合后，笔者发现，有两部佛教典籍与缀合文献内容相似。一是西晋敦煌三藏译《佛说决定毗尼经》(1)［清］敦煌三藏译、雍正敕修：《佛说决定毗尼经》，载《乾隆大藏经》（第12 册），中国书店，2010 年，第6—7 页。，二是大唐三藏菩提流志所译《大宝积经》(2)菩提流志译：《大宝积经》，载大正新修大藏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1 册），大藏出版株式会社，1988 年，第514—516 页。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南无宝月佛……从无始生死已来所”这部分内容基本相同。此外，笔者与俄藏黑水城出土TK140 和TK245 汉文刻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残存内容对比发现，其内容也大体相同。那么缀合后的文献到底是哪一种呢？

二、武威新见西夏文三十五佛残片与现存三十五佛诸经典对比

（一）与汉文本《大宝积经·优波离会》《佛说决定毗尼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比较

众所周知，汉文本《大宝积经》由大唐三藏菩提流志所译，而《佛说决定毗尼经》是西晋敦煌三藏对《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的异译。俄藏黑水城出土TK140 和TK245 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在经名下题款“出大宝积经优波离会第二十四，大唐三藏菩提流志奉诏译”。(3)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编：《俄藏黑水城文献》（第4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第305—308 页。由此可知，俄藏黑水城出土TK140 和TK245 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和《佛说决定毗尼经》都是与《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系出同源。特别是三种经典中与本文讨论的武威发现的这两件涉及佛名文献残件中“三十五佛名”及后面一段经文基本相同，成为确定文献名称的难点。

但三者之间也存在差异。关于汉文本《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与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的异同，孙伯君教授在其《黑水城出土三十五佛名礼忏经典综考》(4)孙伯君：《黑水城出土三十五佛名礼忏经典综考》，载《吴天墀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四川人民出版社，2013 年，第184—197 页。一文中详细梳理了西夏时期《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及其有关礼忏经典，并根据俄藏黑水城出土TK140 和TK245 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的两个残本，拼合整理出了完整本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内容。

因此，笔者将本文缀合的新西夏文文献所涉及的内容与汉文本《大宝积经·优波离会》《佛说决定毗尼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进行了比较，如下表所示：

?

续表

由上表比较可知，本文新缀合的文献与《大宝积经·优波离会》《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佛说决定毗尼经》内容相近，但存在一些差异。

一是在涉及有关三十五佛名号中，最后八个佛名号，本文缀合后西夏文佛经中对应的佛名号用字是“ ”，即汉字“佛”，菩提流志所译《大宝积经》和《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也是“佛”，而汉文《佛说决定毗尼经》是“如来”。

二是本文缀合的两件残片译文中的“南无水火佛”，在《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佛说决定毗尼经》都是“南无水天佛”。

三是本文缀合的两件残片译文中的“南无无量威德华光佛”，在《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佛说决定毗尼经》都是“南无无量掬光佛”。

综上，本文新缀合的两件文献与《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内容较为接近，与《佛说决定毗尼经》存在较大差异。因此，首先可以排除本文所缀合的两件文献是《佛说决定毗尼经》的可能性。其次，通过汉文译本对比发现新缀合文献与《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虽然内容接近，但仍存在部分字词差异，如新缀合文献中的“南无无量威德华光佛”，在《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作“南无无量掬光佛”，进一步排除《大宝积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的可能性。最后，通过以上文本的对比发现，尽管西夏《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与《大宝积经》虽非新缀合文献版本，但三者内容的高度吻合为该文献名称的确定提供了关键信息。事实上，西夏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系出《大宝积经》卷九十“优波离会第二十四”，当前所见版本是据俄藏TK140、TK245 整理拼合的西夏汉文文本，除此之外，当时西夏境内还流传有《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的西夏文译本，即《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那么，武威新缀合的这两件文献是否就是该西夏文本呢？

（二）与俄藏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比较

西夏时期礼佛斋忏思想流行，诵佛名经礼佛忏悔是西夏僧人必修的佛事活动之一，因此这一时期赞佛、忏悔灭罪的经典也很多，其中就有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孙伯君教授根据克恰诺夫《西夏佛典目录》和借助上海古籍出版社从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拍回的西夏文佛经照片，发现俄藏Инв.№6386、5299、7591、7263、3762、8034 是西夏文佛经《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通过与黑水城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比较后认为，其主体部分与俄藏黑水城汉文《佛说三十五佛名经》内容一致，应该是它的西夏文译本，并将汉文本和西夏文译本内容在缀合录文基础上做了比较，二者主要有四点不同。一是汉文本开头“复次舍利佛，若有菩萨犯波罗夷者……应自称云：我某甲，”这一段西夏文本《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没有。二是西夏文本增加了“南无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调御丈夫、无上士、天人师、佛、师尊”。三是汉文本中“南无无量掬光佛”，西夏文本作“南无无量威德华光佛”。四是汉文本“若塔、若僧、若四方僧物”，西夏文本作“若塔物、若僧物、若四方僧物”(1)孙伯君：《黑水城出土三十五佛名礼忏经典综考》，载《吴天墀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四川人民出版社，2013 年，第184—197 页。。

由于目前《俄藏黑水城文献》尚未刊布这部分西夏文佛经图版，故孙伯君教授的该篇大作也就为我们进一步判定文献名称提供了难能可贵的材料。因此，笔者就本文缀合西夏文佛经残件所涉及的内容与孙伯君教授录文译释的俄藏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进行了比较。

俄藏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

武威新缀合西夏文文献：

三、结语

礼忏三十五佛是西夏时期一种重要的佛教信仰的形式，见于多部佛经。据《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云，常念十方一切世界三十五佛名号，并于三十五佛前礼忏，就可得以消灾除罪，增福纳祥，往生西方净土世界。同时，西夏法典《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一“为僧道修寺庙门”规定，熟练诵读《三十五佛名经》是考核僧人出家的十一种必读佛典之一。

“番、汉、羌（藏）行童中有能晓颂经全部，则量其业行，中书大人、承旨当造一二□（人），令如下诵经颂十一种，使依法诵之。量其行业，能诵之无障碍，则可奏为出家僧人。

一等番、羌所诵经颂：《仁王护国》《文殊真实名》《普贤行愿品》《三十五佛》《圣佛母》《守护国吉祥颂》《观世音普门品》《乾陀般若》《佛顶尊胜总持》《无垢净光》《金刚般若与颂全》。

一等汉之所诵经颂：《仁王护国》《普贤行愿品》《三十五佛》《守护国吉祥颂》《佛顶尊胜总持》《圣佛母》《大随求》《观世音普门品》《孔雀经》《广大行愿颂》《释迎赞》。”(1)史金波，聂鸿音，白滨译注：《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一一《为僧道修寺庙门》，法律出版社，2000 年，第404—405 页。

由上可见，熟练流畅诵颂《三十五佛》是西夏时期蕃、羌、汉童子奏为出家僧人的必要考核篇目之一。《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规定的《三十五佛》应该就是本文提到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经》。从国内和俄藏西夏佛典文献来看，西夏时期大量刊印了西夏文和汉文本《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由此管窥三十五佛信仰在西夏非常流行。政府对僧人出家考核的规定，有关三十五佛经典内容的简短扼要，礼忏方式的简单方便，广大佛教信众对消灾难避祸、往生净土愿望，共同推动了三十五佛信仰在西夏境内的广泛流传。

由于武威新见的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与孙伯君教授研究的黑水城俄藏7840 西夏文《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内容一致，由此推知武威博物馆藏的这件西夏文残件与7840 号文献有着大致相同的刻印时间，即乾祐庚戌（1190）左右。在本文写作完备之时，导师于光建先生曾应甘肃省文物考古所武威亥母洞考古发掘项目部之邀，前往甘肃武威亥母洞考古发掘现场考察近期出土的西夏文献，发现亥母洞遗址新出土西夏文献中，又有四件西夏文刻本《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对补正俄藏本残缺内容有重要价值，这也进一步证实武威新缀合的这两件西夏文献残片就是《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

综上所述，今武威新发现这件西夏文残片实际为西夏时期流行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经》的西夏文译本——《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通过对该文本的录释翻译、版式对比，发现该文本与武威市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佛经残页存在连贯缀合，二者或许为同一件文献。由此可对武威博物馆藏6761 号西夏文残片《佛说佛名经》或《佛说决定毗尼经》的定名问题作出回应，实际应定名为《佛说如来一切总悉摄受三十五佛忏罪法事》，而且新缀合的两件西夏文献在文本内容上基本一致，前后衔接连贯，这为进一步补充俄藏黑水城文献，促进西夏文献的研究提供了又一份实物资料。

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