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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欢一点·三

2021-07-13温良

花火A 2021年4期

温良

上期回顾:多年后再重逢,赵知年一改以前迟钝的做派,不仅主动送她回家,约她吃饭,还激她打赌,趁机吻了她?付云意满脑子只剩下清晰的一句——赵知年,你厉害。

01

直到她口腔里的辣椒麻酱味都被薄荷味取代,赵知年才放过了她。

付云意没这方面的经验,一个吻下来,整个人像脱了力一样,气喘吁吁,脑子也跟着死机了,倒是赵知年仍旧一副平淡的样子,细看才能看出来红了耳尖。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他们这一桌过分安静,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待到呼吸平稳下来,她才恍惚记起来刚刚赵知年的唇擦过她侧脸,停在她左耳前说了一句:“这么做,算是喜欢吗?”

是个问句,没头没脑的,但他好像也没打算从她这儿要个明确的答案。

铜锅里还翻滚着几片肥牛,只是付云意再没有把它们吃下去的食欲,她拎起放在一边的外套,开口告辞:“我去结账。”

前台的服务员极其有眼力见,见她起身,连忙走过来,把消费单据和信用卡递给赵知年:“先生,您的卡和收据。”

好好的一顿饭,被结尾几件事弄得七零八落。

付云意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浮上了些怒气。

这么多年过去,赵知年也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冲她摇了摇:“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付云意一梗脖子,倔劲又上来了:“不要!”

“重逢以来的第一顿饭,我总不能让你请客。”赵知年感受到她竖起来的那些刺,好言好语地哄了一句,“是吧,小意?”

這个称呼一喊出来,付云意全身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赵知年这个人太聪明了。古人讲,打蛇要挑着蛇的七寸打,为的是一击即中、一招毙命。赵知年这一晚上的表现,甚至往前点说,自打两个人重逢以来他的所有表现,付云意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在往她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砸。

她尚且还有薄弱的理智,否则怕是早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

火锅店出来拐个三十米,就是赵知年借来的那辆不能更扎眼的黄色小跑,付云意看着他按了下控制按钮,车灯应景地闪了两下,扯了扯嘴角。

她认识车的牌子,花大价钱买这么一个玩意,赵知年的审美够奇特的。

他又带着她平静地驶入京城的夜色里。

彻底坐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句话的付云意开始没话找话,只可惜他们两个的职业八竿子打不着,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什么共同话题,只能尴尬地问:“怎么想着定居海城了啊?是觉得京城没意思吗?”

赵知年留心着车载导航提供的回家路线,听了这话,回答得倒也算实诚:“京城这边的棋室都是外公留着的,因此年少时一直在这边。其实论行业受众和发展前景,海城还是要比京城好一些,加上后来外公也不在了,也就没必要守在这儿了。”

说白了,毕竟是当成事业,利益还是第一位的。

付云意表示理解,然后随口问了一句:“海城好玩吗?”

她虽然飞惯了京城和海城之间的往返航线,在海城住的日子仔细算下来也不一定比京城少,但回忆起来好像真没好好看过那座城市。她每次都把自己定义为一个露水之缘的过客,久而久之,都难以生出探究的心情。

赵知年退了挡位,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在红灯路口前,偏过头来看她 :“想去海城玩吗?”

付云意起初以为他这反问就像她的问话一样只是随口一提,可是男人眼里的认真骗不过她,她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可行性:“最近不忙,好像还真有过去玩几天的时间和精力。”

“把身份证号报给我一下。”路口的灯转成绿色,赵知年重新挂挡前行,用食指点了点车上的置物架,“存在备忘录里就行,手机没有锁屏密码,直接就能打开。”

付云意疑惑地问:“你要我身份证号干什么?”

“订机票。”赵知年回答得慢条斯理,“明天和我一起回去。”

付云意忍不住慨叹中国文字之精妙,赵知年这一句轻飘飘的“一起回去”,后劲还挺大。

黄色拉风小跑车一路畅行无阻地回到了大院,停在了祁景那辆军绿大吉普旁边。他们没吃多久,时间也不是很晚,两个人和打算出门找秦欢的祁景刚好碰到了一起。祁景握着车门把手的那只手僵在了那里,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了几圈,蹦出三个不伦不类的词语:“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付云意一抬眼,随口就怼他:“吃个火锅而已,你搞娱乐新闻出身的?怎么不说当红民航女机长夜会神秘帅男之类的?”

祁景受了屈辱一般,非常不屑地“嘁”了一声。

她瞄了一眼,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到副驾驶座上有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猜到他要去见谁,从口袋里拿出火锅店送的小零食塞到他手上:“赶紧去见欢欢吧,前两天你不还说从国外回来,忙得没时间好好约会吗?这个给你,图个吉利。”

祁景看了一眼手上的那包辣味虾片,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玩意有什么吉利可图。

付云意和赵知年在院中间分别,两个人有一点身高差,赵知年微微低下头看她,晃着她输了身份证号的手机对她说 :“那明天下午三点,我在门口等你。”

付云意点了点头,海城几日游好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

她知道这天晚上和赵知年在一起的事被祁景看见了,那基本上也瞒不过秦欢,但她没想到的是,祁景这人传话速度如此之快,搞得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把她跟赵知年这事的重要程度和第一手新闻资料的重要程度相提并论地放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付云意毫不意外地接到了秦欢的电话。

“小意,我给你发的那条微信,你看到了没有?”

秦欢这个人也蛮简单的,付云意能轻而易举地从秦欢对她的称呼里窥探出秦欢的心情,哄着她、求着她或者开玩笑的时候,秦欢都是一口一个付小霸王,一有正经事,便语气严肃地叫小意。

付云意笑了,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吧,欢大人有什么指示?”

秦欢想说什么,付云意不用动脑子都知道。

那年,她厉害到能和赵知年这种清冷寡淡的神仙连吵两架,吵得鸡飞狗跳,差点撕破脸皮,决裂得极不体面。这帮朋友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只知道原本看到赵知年就能化身快乐花蝴蝶的小姑娘突然对这三个字咬牙切齿,秦欢试探地问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当时正在收拾行李,把一本书狠狠地砸进行李箱:“性格不合,处不下去!”

那本书还是赵知年給付云意的,白底黑字的寡淡封面,标题写着《从零开始学围棋》。

问不出具体细节来,大家又都是和付云意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然都带了先入为主的情绪。付云意完全能理解秦欢现在老母亲一样紧张兮兮的样子,轻咳了两声汇报似的开始说事:“今天晚上我和赵知年去吃火锅了,报答他借我两次外套外加送我回家一次之恩。”

“我知道。”

“结果吃完火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账结了,搞得我又欠他一顿饭。”

“嗯,然后呢?”

“然后他就送我回大院了,停车时看见了祁景。”

“这我知道。”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愉快地敲定了海城观光旅游的计划,明天下午就走。”

“我知……付云意,你再说一遍?!”

付云意不理会,默默地补了一句 :“哦,对了,在吃火锅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秦欢压着声音威胁地道:“你说。”

付云意给自己鼓了两下掌助兴:“恭喜付云意,在二十六岁这年成功地献出了初吻!恭喜!”

“付云意?!”

付云意笑得差点从床上翻下去,一个松手,手机滚落到地毯上,磕到椅子边,直接磕断了和秦欢的语音通话。

她没再拨回去,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捞起手机,直接给秦欢发消息。

没有废话,总结起来就简简单单的两句。

“小欢欢,赵知年可不是当年的赵知年了啊。”

“付云意也不是当年的付云意了呀。”

第二天下午,付云意拎着行李箱下楼,走到单元门口,隔着玻璃就看见了站在院中央的赵知年。

他难得没穿深色系的衣服,换了一件白色的宽松款衬衫,胸口还别了一枚蛮精致的小别针,她有点好奇,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别针的样式是一朵云。

两个人站在一起,赵知年的眼睛悄然亮了一瞬,他们穿得……实在太像刻意搭配的情侣装了。

付云意在这方面脑子非常迟钝,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自然地拉开车门上了黄色小跑车:“我们今天晚上去哪儿玩呀?”

赵知年看了她一眼,语气是绝对的纵容:“你想去哪儿玩?”

付云意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毫不犹豫地道:“去迪士尼,看焰火表演!”

赵知年低声笑了:“好。”

赵知年提前订了酒店,到了海城放好行李之后,他就打电话叫助理开车送他们。付云意惊奇地道:“哇,你还有助理,那有没有经纪人啊?”

他不理她的无厘头问话,剥了个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给她。

付云意看了一眼手上的糖,对着车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这种哄小孩的行为表示不满。

大概没人只是为了看焰火表演去迪士尼。

付云意对那些游乐设施不感兴趣,离焰火表演还有一个小时,她也没地方可去,干脆逛起了纪念品超市。路过头饰区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货架上那些没有标签,她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突然有一种被时代潮流抛下的感觉。

赵知年就跟在她身后,她扯了扯他的衣角,虚心求教:“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物吗?”

赵知年“嗯”了一声,付云意的求知欲被彻底勾了起来,可下一秒,他就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识图,一边识图,一边给她念搜索结果。

最后,她挑了兔子朱迪和狐狸尼克的头饰,她把狐狸递给他,本来以为以他的性格八成会拒绝,没想到他接过之后神色自然地把狐狸耳朵戴在了头上。

付云意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两秒,然后迅速打开手机自拍软件。

她眨了眨眼,让他看镜头:“来,比个‘耶。”

赵知年彻底被逗笑了。

付云意手疾眼快地按下了拍照键,保存到手机里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记得发给我。”赵知年握住她另一只手腕,带着她往外面走,“表演时间快到了,走吧。”

付云意瞄了一眼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倒也没挣脱,只在心里想,这男人动手动脚倒是越来越自如了。

赵知年只陪她玩了一天。

他在上海开了一间棋室,有几个分部,不仅有国内水平较高的选手跟他一起磨炼,也有专门面向青少年和小孩子的启蒙围棋课,雇了专门的老师上课。他不能当甩手掌柜,隔一阵就要过去看看。

带付云意来的第二天,浦东那边的分部出了点问题,他一大清早过去,中午的时候抱歉地给她发微信消息说事情棘手,下午怕是陪不了她了。

付云意十分善解人意地回复说没关系,转身自己一个人就跑去了静安寺。

付云意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宗教信仰,去静安寺也是一时兴起,到了才发现,这一天似乎赶上了什么大日子。静安寺里外人头攒动、香火缭绕,偶有大风扬起大殿前铜鼎里的香灰,空气里像笼了一层特殊的薄雾。

身着海青的僧侣坐在法务处,见她一个小姑娘乱转,要给她递香,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从身上摸出几张纸币投进功德箱。

来都来了,还是有所求的。

她从插香处借了点火,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句,虔诚又认真地把香插上,转头就出了门。

赵知年忙完来接她的时候,心思一动,问她:“怎么想起来静安寺了?”

付云意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你猜呀。”

赵知年点点她的额头,问她:“觉不觉得今天静安寺的人很多?”

付云意“嗯”了一声。不止人多,年轻人尤其多,挺奇怪的。

赵知年慢慢地解释:“因为今天求姻缘特别灵,很多人等了很久,就为了这一天。”

付云意猛地怔住。

他看出她的不对劲,笑了:“怎么,误打误撞,你也求了?”

付云意撇了撇嘴,笑得狡黠:“你猜啊。”

问这句话的时候,赵知年心里没什么底气。

前一天晚上,微信里顯示有新的好友申请,他的私人微信号知道的人很少,起初还以为是哪个推销的凑巧加到了,点开才发现那个人是秦欢。

他对秦欢有些印象,但不深刻,只记得她似乎是付云意很好的朋友,还是祁景的女朋友。

秦欢做事干脆利落,获得他同意之后,直接发了一句:“赵先生,现在方便吗,我们聊聊?”

赵知年同意了。

秦欢打来了语音电话,一上来就问他:“赵先生这次回来,还有意无意地接近付云意,是因为还喜欢她吗?”

赵知年沉默了一会儿,大抵是有付云意的好朋友这一层关系在,他也没有刻意避讳,直言:“我没办法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表达感情。当年和小意分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质问我是不是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喜欢时,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因为秦欢的问句,隔了这么久,赵知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回忆起他和付云意那一年的吵架与决裂。

什么叫喜欢啊?

对她比对其他人更宽容和纵容叫喜欢吗?

习惯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又有活力的样子叫喜欢吗?

想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时,心间有异样的感觉叫喜欢吗?

吃火锅,和她下棋,看她被自己的棋局逗笑的时候想吻她,叫喜欢吗?

“我没办法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我想让她一直高高兴兴、无忧无虑。”

他见过少女时期她中气十足地骂人的样子;见过她灵活地爬上树摘石榴的样子;见过她因为多捞到一条鱼而得意扬扬地大笑的样子;见过她太多太多鲜活生动的明媚少女样子,所以无法接受那天在KTV昏暗灯光里红着眼眶默然流泪,和面无表情地去心理医生工作室咨询的那个付云意。

如果他的出现和他的靠近能让她快乐,那他不介意再靠近一点。

秦欢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似是八卦地问了一句:“那这么多年,你身边就没有让你心动的女孩子?一直守身如玉地等小意?”

这问题其实有点逾矩了。

赵知年难得好脾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凑巧而已。”

他的心思比付云意,乃至大多数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不会做出那些刻意的事情。这些年来,他怀着的也不是什么矫情的玛丽苏心理。

他也不是刻意在等,只是凑巧。

就像这些年付云意凑巧没遇到第二个令她心动的赵知年,他也凑巧没遇见第二个能令他心动的付云意。

小姑娘贴着他耳边说的话和脑中的回忆逐渐重合在一起,他听到她说——

“你这八年……学习‘什么叫喜欢的成果,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要不这样吧,不如我寻个空,好好教教你好了。

“要认真学习哦,小付老师来教你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02

从十几岁开始,提起最喜欢的季节,付云意的回答永远是京城的初秋。

天气不冷不热,太阳一出来,穿过街旁院里层叠的绿叶细碎地洒下来,整个世界都被包裹在一片暖洋洋的金色光晕里。走在这样的秋天里,心里那点压抑着的怨气和戾气都好像变得软绵绵的,一同融化散掉了。

这一年也是这样。

只是明明身处如此美好的天气里,付云意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吞了两公斤炸药。

“我真是服了!老王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我不就是迟到了几分钟吗,至于一堂课故意点我起来五次回答问题吗?”她觉得匪夷所思,“一个数算不出来还要看我五个数都算不出来,当众处刑的感觉就这么爽吗?!”

比她低了一级的祁景思考了一下,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挺刺激的……”

甩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的少女猛地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拎起他的校服衣领:“重复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祁景这人能屈能伸,接收到她凶狠的眼神,立刻话题一转:“我说……意姐说得对!老王太坏了,老师怎么能这么当呢,明知道你数学一道题都算不出来,还让你连算五道,这事做得太不够意思了!意姐,明天削他一顿不?”

付云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我削你个大头鬼!”

两个小时前的开学第一堂数学课上,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穿着一件大红卫衣,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其他科目的老师在开学第一堂课上都会象征性地讲一讲高中对大家的意义和整个学期对于课堂纪律的要求,话多点刹不住车的甚至唠嗑唠着唠着一堂课就过去了,只有老王另辟蹊径、别具一格,一进来就拿起了点名册:“我先点个名啊,顺便再熟悉一下大家,争取快点记住你们的名字。”

底下的同学们安安静静的没有异议,唯独秦欢听了这话,身下的椅子像是带火,烧得她整个人坐立不安——刚刚认识半天的、她的好同桌付云意此时此刻可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名单是按姓名首字母排序,付云意在比较靠前的位子,秦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老王,发现他点名时没有抬头看人的习惯,似乎只要有人答个“到”就可以。眼看着董安安之后的一个名字就是付云意,秦欢从桌子上抽了两张面巾纸攥在手里挡在嘴边准备表演当场变声。

“下一个哈,付云意。”

秦欢猛地挺直了腰板,一个“到”字刚发出一半,就对上老王笑眯眯的、暗藏杀机的双眼。老王摇了摇薄薄的点名册,看向她身边空荡的座位:“怎么回事,秦欢?付云意人呢?”

秦欢吓得差点忘词,赶紧用上了方案B:“到……到付云意了呀,老师,她说她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我现在就去帮您叫她!”

没等老王回话,她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高一九班在教学楼三层的最里侧,等到秦欢跑进三层的女厕所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非常激昂的自我鼓励的声音:“拐,拐,往左拐!吃了它!好样的!哦耶!”

半个小时前的课间休息,连听五场新学期课堂纪律要求兼高中生学习态度教育的付云意终于对这开学第一天耐心全无,握着自己的手机就躲进厕所进入系统自带小游戏的美妙世界,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秦欢,要是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老师闲着没事点名,就说她腹痛难忍去厕所拯救自己了。

那时她们谁也没想到,下一堂课的老王不偏不倚就是那万分之一。

秦欢站在那一扇隔间门前,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知一声气壮山河的“太棒了”完全掩盖住了秦欢的敲门声,秦欢饶是好脾气也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直接叫她这位新同桌的名字:“付云意,我是秦欢,刚刚老王点名点到你了哦。”

门被猛地拉开, 付云意瞪圆了眼睛,拔腿就跑回了高一九班。她脑袋刚从后门探进去,就收到了老王的亲切问候:“回来啦,身体怎么样,肚子还不舒服吗?”

付云意戏魂觉醒,一皱眉头挤出一抹虚弱又坚强的微笑:“没关系的老师,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老王点了点头,她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老师怎么也不会为难大家,可老王的下一句就让她整个人僵在了后门边:“那么我们第一堂课的第一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吧,刚好让我看看能考进重点班的大家到底是什么水平。”

入学考试数学考了光荣的七十二分的付云意觉得自己的小腹似乎真的在隐隐作痛了。

她如同战士英勇就义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讲台,黑板上是老王刚写的五道关于判断函数单调性的题目,付云意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汉字和数字都读了一遍。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看不明白。

老王就站在离她几十厘米的地方,对她投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付同学是没预习,不会这道题吗?”

付云意给坡就下,狂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是的!老师,我会吸取教训,下一次一定好好预习!”

老王也笑了:“那好,你看看第二道题会不会,不会的话还有第三、第四、第五道,刚好是五个类型,总有一道题适合你。”

付云意手一抖,粉笔在黑板上受了力被折成两截 :“我……”

绝了。

她严重怀疑自己在厕所里玩贪吃蛇上了头,振臂高呼“太棒了”时被路过的老王听到了,此刻他是在故意折磨她。

付云意住的地方是京城这一片有名的航空大院,从祖父辈开始,到父辈叔辈,或多或少和民航有点关系。

回了大院,院中心是一棵上了年头的石榴树,付云意习惯每天看一看石榴的成熟程度。這天,她刚往上瞟了一眼,就惊讶地发现前一天靠近枝丫外侧还带了小片绿色的石榴已经泛起了透亮的红色。突如其来的冲动占据她的大脑,她把书包甩到祁景怀里,扬声笑道:“在下边乖乖等着,姐上去摘两个石榴。”

付云意的个子其实不算高,不说话站在那里的时候显得娇娇小小的,连一张脸都是照着“清纯初恋脸”的模样长的,欺骗性极强,但她一旦动起来,就成了“脱兔”。

她找好了攀登点和着力点,两三下就蹿到最低矮的第一层树枝附近,灵活得像是本来就住在树上。她整个人几乎俯身在矮枝上,伸手够外侧的几个红石榴,费了老大劲才揪下一个,正准备丢下去让祁景接着,她妈妈沈女士的车就停在了大院门口。

刚一进大院就看到自己女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伏在石榴树上,沈女士气不打一处来:“付云意,你给我下来!还能不能有点女孩样子了!”

正努力够着第二个石榴的付云意受了惊吓,手里的石榴掉了下去不说,人也险些直接从大树上来个自由落体运动。祁景那个有福同享、有难让她自己当的白眼狼,这会儿早就没了踪影,付云意往下面一看,只能看到自己的书包和她辛苦的劳动成果——那个孤零零的小石榴。

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从树上滑下来,被沈女士推着进了家门。

“把你那脏手脏脸都洗干净了,换身漂亮点的衣服,晚上家里要来客人。”

付云意随口道:“什么客人啊?帅哥吗?”

她向天保证,这句话纯粹是没话找话,绝对没有半点其他意思。但这句话不知怎么戳到了沈女士的倾诉点,她泡茶的手一顿,便开始了以“夸赞别人家孩子”为主题的演讲:“说起来,赵家的儿子也就比你大两岁,和你算是青梅竹马呢。”

仅是开头一句就让付云意猛地把一嘴石榴籽咽了下去:“妈,‘青梅竹马这个词我初中时学过,要不我给您解释一下它的含义?”

沈女士完全屏蔽了她的话 :“知年才叫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没什么不会的,脾气和性格也是没得挑,生得还好。等晚上他过来了你好好看看,多学学人家,别一天天野猴子一样就知道往树上爬!那石榴有什么好摘的?以后哪个好工作需要你有摘石榴的能力?”

付云意低着头看地板上的木头纹路,嘴上十分敷衍地哼哼哈哈地应着。面上看起来好像在听母亲大人讲话,其实她心里非常不爽。

沈女士可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别人。

付云意是付家这一代年纪最小的孩子,又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和她年龄差距最小的哥哥也大学毕业了,她几乎算是全家人宠着夸着长大的,沈女士平时骂她两句都是轻飘飘的,家里人从来没给她规定过目标、施加过压力,更别提这么夸别人家的孩子。

沈女士意犹未尽地发表结词:“把我们家屋子好好收拾收拾,尤其是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待会儿好好接待一下知年。”

付云意把书包精准地丢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应道:“啊——知道啦——”

十几年来养成的那股不服输的劲从心底冒上来,付云意撇着嘴把茶几上那些杂物归整到一起。

刚刚说的那人叫什么来着?赵执念?

她看沈女士对那人确实有执念。

下期预告:

“你实话实说,今天我不在的时候又犯了什么事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付云意对着沈女士乖乖巧巧地一笑:“没有没有,只是妈妈……我想学小提琴。”

她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碾压这位温文尔雅的男主角,非把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从神坛上拉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