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监管、政府担保与金融产品需求
——来自美国51个州的经验与借鉴
2021-07-08杨晨姊
杨晨姊
(山东大学 经济研究院,济南 250100)
引 言
银行资本监管通常要求银行留出足够的资本以弥补意外损失,使其在危机中具有偿付能力,是政府对银行风险事前监管的重要手段之一。2018年4月27日中国人民银行联合金融监管机构发布了《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简称资管新规),统一了同类资产管理产品的监督标准并规范了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1]。2020年7月31日,央行发布消息称,考虑到今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金融带来的冲击,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规范转型面临较大压力,资管新规过渡期延长至2021年底,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存量业务的清理压力。虽然资管新规过渡期有所延长,过渡期的背后仍存在诸多亟需解决的问题,但是也给银行金融产品业务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金融产品旨在为买卖双方提供长期或短期财务收益,使风险得以分散,在整个经济中流通[2]。鉴于我国的金融机构布局,本文重点研究商业银行提供的个人金融产品,其以自然人或家庭为服务对象,以存款产品、信贷产品和保险产品最为常见。事实上,自2019年以来我国新增人民币信贷增量始终维持在一个平缓收缩的态势[3],对金融产品需求的研究有利于解决目前在监管严格推进下信贷供需存在的不匹配问题。
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为缓解信贷市场的紧张状况,美国联邦政府宣布启用《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改进法案》(FDICIA)中规定的系统性风险例外条款,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在此条款下推出由“临时债务担保计划”(Temporary Debt Guarantee Program, TDGP)和“交易账户担保计划”(Transaction Account Guarantee Program, TAGP)组成的“临时流动性担保计划”(Temporary Liquidity Guarantee Program,TLGP)。其中TDGP将存款保险的保障范围扩展到投保银行及其控股公司、附属公司新发行的债务,并为它们在银行间市场发行的高级无担保债务提供临时性担保;TAGP则为非生息交易账户超过25万美元部分提供全额存款保险保障[4]。通过TLGP计划,FDIC不仅成功地将存款保险的保障范围延伸至非存款类债务,也有效避免了银行间的挤兑,及时处置了金融风险,成功地应对了危机。美国案例的成功为中国的存款保险制度提供了经验借鉴。我国的《存款保险条例》自2015年5月1日起实施,为更好发挥政府性融资担保增信作用,2020年6月财政部制定了《政府性融资担保、再担保机构绩效评价指引》(简称《指引》)。《指引》从政策效益、经营能力、风险控制、体系建设四个维度构建了政府性融资担保、再担保机构绩效评价体系[5]。不断变革与完善的保险制度在稳定金融体系和维护公众信心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这样的政府担保制度能否影响资本监管政策效果,进而波及社会对金融产品的需求?目前学术界并没有对此作出解答。
基于此,本文利用4 702家美国银行2013—2019年的数据,研究了商业银行资本监管对存款产品、信贷产品和保险产品需求的影响机制,并探究了政策效果在银行是否参与美国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和债务担保计划下的差异。美国是世界上金融和银行业最发达的国家,也是银行资本监管、创立政府担保计划和逐步扩大金融产品需求的发起者和践行者,而中国银行业仍处在一个借鉴和模仿的阶段。美国的资本监管经历了不同的历史阶段,是一个系统的放松管制过程,而拓展行业经营模式、完善监管体系和合理规避风险是一个国家金融市场发展的必经之路,美国市场中资本监管、政府担保和金融产品需求的关系更加成熟且有普遍性,深入研究这一问题对于促进中国银行业的制度调整和改革、提高中国银行业的竞争力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一、文献综述
商业银行资本监管作为金融监管的重要一环,对一个国家经济状况的影响不容小觑。目前还没有研究涉及商业银行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的直接影响,因此从与本文研究的关联性出发,对文献的梳理主要集中于资本监管对多元化经营影响的角度。近年来,资本监管标准的逐步实施对商业银行转变发展方式、提高信贷质量和金融服务效率提出了要求[6]。资本监管通过降低银行的总信贷资产引发贷款利率的上升,提高了银行的融资成本,对银行的盈利造成重大压力。在此背景下,商业银行应拓宽融资渠道,更重要的是积极转变盈利模式、增加非利息收入[7],努力发展资本节约型的业务,从过度依赖利息收入的传统盈利模式向非利息收入和利息收入均衡发展的多元化收入结构转变[8],从高资本消耗业务发展模式向低资本消耗业务发展模式转变[9-10]。在资本监管约束下,资产业务与中间业务是银行的最优选择,且应采取公司业务与个人金融业务并重的发展模式和盈利模式[11],通过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增加效率,同时也能够降低银行的特质风险[12-13]。以美国为例,美国银行业的非利息收入从1980年的20%增长到2001年的43%[14]。对于不同资产规模的银行,资本约束下商业银行的金融产品配置策略也不相同[15]。对于我国而言,在资本约束下我国许多中小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可能并不达标,促使中小商业银行积极增加融资方式,通过发展多元化业务来改变高资本消耗的业务经营模式[16]。由此可见,政府通过资本监管对银行多元化经营产生影响,而银行通过多元化经营来满足社会对金融产品的多样需求并获取利润。
商业银行的本质就是转换和创造流动性,即在流动性较高的负债与流动性较低的资产之间进行转换,以创造流动性来支撑实体经济的发展,因此流动性对社会需求的影响较大。银行作为流动性提供者,大部分资金都与传统的核心存款有关,而核心存款允许存款人随时支取,于是将银行暴露到“挤兑”风险当中[17]。但是也有学者指出,正是由于银行资本结构的脆弱性创造了流动性,从而为存款者提供了流动性保险,能够使借款者投资于收益高但流动性相对较低的项目[18],只是银行需要通过增加外部融资来增强其偿付能力,以免在极端情况下使用甩卖价出售部分资产来应对意外损失[19]。流动性不足也会促使银行危机的发生从而对需求产生作用,研究表明,异常流动性发生时期要先于美国的金融危机时期[20]。有学者通过建立银行危机模型,表明银行与存款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是产生流动性风险的根本性原因,进而影响到银行的高质量资产[21]。资产的非流动性与存款者的流动性需求相结合产生的银行业,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增强了发生危机的可能性[22],而银行破产会减少流动性创造进而导致整个金融体系的瘫痪[23]。2008年危机开始时银行的流动性出现了大幅上升,这本质上是预防性的[24]。
在上述文献的基础上,部分学者进一步研究了存款保险制度下资本监管对银行资产组合和风险的影响[25-26]。一些学者认为,存款保险制度消除了存款人的恐慌,增强了存款人信心,能够阻止银行挤兑,起到了稳定金融系统的作用[27]。强制性的存款保险方案能够避免银行的系统性风险,并且基于存款期限确立保险范围可以降低未受保护的存款者提取其资产的动机从而避免银行挤兑,还可鼓励存款者承担约束银行风险的责任,减少银行风险[28]。另外一些学者认为,以保证流动性为主要措施的存款保险制度并不能有效地解决银行恐慌和金融危机的问题,因为传染性效应与信息不对称密切相关,有效的方式是提供更多银行的特有信息[29]。除此之外,存款保险会增加道德风险,促使银行制定更能吸引存款者的利率来争夺存款,从而增大了银行的系统性风险,使金融系统在经济繁荣时更加易于受到危机的影响[28]。竞争可以使银行在保护存款人和投资收益之间找到最优均衡,而政府支持的存款保险会弱化银行的竞争能力并导致其更易失败[30]。与存款保险的争论不同,已有大量证据显示政府贷款担保通过降低违约风险增加了银行债券流动性,并增加了银行股本持有人的财富增长[31]。澳大利亚的政府贷款担保计划于2008年10月实行,该政府贷款担保确保机构在危机的最严重阶段继续进入资本市场,为澳大利亚金融体系的稳定做出了积极而重要的贡献。这些措施还保证了资金的整体可用性下降对澳大利亚银行的放贷能力没有实质性的限制,并且减轻了发行债务成本的大幅增加问题[32]。这说明政府担保对银行风险与金融稳定性的净效应与担保的种类有关。
资本监管、利率和需求三者的互动作用已被现有文献证实。银行资本监管和货币政策在缓解金融周期和促进宏观经济以及金融稳定方面能起到积极作用。利率平滑的程度越高,政策制定者对金融稳定性的关注越强烈,监管规则对信贷增长缺口的敏感性就越大[33]。Hosono et al.(2004)认为,对银行活动的严格规定和强大的监管机构往往会降低存款利率及其对银行风险的敏感性,从而导致市场需求的波动和银行体系的脆弱[34],还会导致居民财产性收入和预期可支配收入下降,降低居民部门消费水平和消费增长率[35-36]。除了对需求的直接影响外,利率管制能够扩大投资、挤压消费,而融资约束强化了利率管制的作用效果,从而间接加剧了总需求结构失衡程度[37]。陈彦斌等(2014)认为,中国长期实施利率管制使得基准贷款利率明显低于市场利率,从而压低了资金成本,刺激了全社会的投资行为,导致投资率偏高[38]。利率显著影响了人们的信贷需求,低收入群体的信贷需求对利率也是敏感的,中等及以上收入水平群体正规信贷需求较高,而富裕群体获得正规贷款的机会更多[39]。金中夏等(2012)指出,一方面,利率市场化后存款利率将会升高,家庭收入将会增加,从而促使家庭降低储蓄率、增加消费支出;另一方面,利率市场化后贷款利率同样会升高,这将抑制投资冲动,降低投资率[40]。
二、研究假设、变量与模型
(一)研究假设
在资本监管背景下,商业银行不断开拓的非银行业务会拉动金融产品的需求。在银行转型前,利润主要来源于利息收入,资本监管标准上升会减少银行的可利用信贷,因而减少社会对传统金融产品的需求。随着资本监管的进一步上升,“倒逼”银行加快转变为资本节约型的业务发展模式,进行多元化经营,增加金融产品的种类,市场对金融产品的需求得以扩大。综上所述,我们可以预期资本监管增加存在一个特定的阈值水平,在没有达到该水平时,单一的金融产品供给随着可利用资本的减少而下降,相对应的金融产品需求也因此下降。而一旦超过该水平,资本监管促进银行进行多元化融资,银行转变利差收入为主的盈利模式,形成盈利多元化的增长模式,对金融产品需求的抑制效应会逐渐转为带动效应。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商业银行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具有显著的U型关系
银行流动性可以被视为总资产负债表的增长率,当资产价格上涨时,金融中介机构可能会持有剩余资本,并寻求扩大资产负债表的方法。银行资产负债表规模与证券经纪人交易杠杆之间有很强的正相关关系,因此会对金融产品需求产生影响。商业银行的流动性代表银行的偿付能力,流动性较好的商业银行代表其现金流不容易受到政府监管的影响,有能力随时满足客户提现和放贷等合理的流动性需求。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银行的流动性越强,金融市场的需求受到流动性的影响越大,受到资本监管的影响越小
当存在政府存款担保时,银行破产成本降低,银行和存款人的信心都大大提升。表现为银行更愿意做风险较高的决策,业务转型速度加快。而存款人也更容易接受银行推出的金融产品,反向促进了银行金融产品的创新。因此政府交易账户担保计划会扩大政府监管的U型影响。临时债务担保使金融机构能够在信贷息差较高时满足融资需求,扩大了银行及其控股公司发行长期债务的能力。长期贷款的可获得性对短期金融产品的需求有挤出效应,在资本监管下有利于稳定金融市场的需求。因此,美国政府交易账户担保计划会减弱政府监管的U型影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商业银行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的影响受到政府担保的调节作用,且这种调节作用与担保的种类有关
存、贷款利率两方面力量在资本监管的情况下显著改变了总需求结构,而金融产品需求也一定会因此发生变动。当资本监管提升时,资本成本增加,银行间竞争加剧,争夺市场导致存款利率的升高和贷款利率的降低。随着资本监管的进一步提高,规模较小的银行一方面不能承担较高的存款利息支出,另一方面无法通过提升贷款利率来补充现金流,会通过破产或并购的方式退出竞争市场,竞争的逐渐降低减轻了融资压力,减缓了银行业竞争,存、贷款利率逐渐恢复。而较高的利率会降低资本的流动性,抑制对金融产品需求的波动。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存、贷款利率是商业银行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影响的渠道之一,在它们的关系中具有中介调节作用
(二)数据来源、样本和变量选择
本文采用2013—2019年美国商业银行的数据对研究假说进行了检验,样本选取来自美国51个州共4 702家正常运营银行的数据,能够全面地反映各州金融产品需求的情况。全部数据来自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数据库。剔除数据不完整的样本后,共得到30 435个观测值。为了消除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均进行了上下1%分位数缩尾处理。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美国家庭金融产品需求Prodemand。美国家庭金融产品包括存款产品、信贷产品、保险产品、投资产品、退休产品等,其中最有代表性、普及率最高的是存款产品(有指定的收益率或利率,无需支付入场费和退出费,也无需支付日常管理费用,且随时随地提取资金或固定期限不超过两年的产品)、信贷产品(银行将其信贷资产,通过信托公司转化为理财产品向客户发售的产品)和保险产品(被保险方向银行保险人支付指定金额的保险费,而保险人同意赔偿被保险人未来的特定损失的合同)。因此,本文选择存款产品需求Depositpro、信贷产品需求Creditpro和保险产品需求Insurancepro来衡量金融产品需求,计量方法是所选金融产品的每户平均额度。
主要解释变量为资本监管,这里专指资本充足率监管。美国各州在《巴塞尔协议》最低资本充足率8%的标准基础上,对不同银行的自身风险管理水平和业务复杂程度实施不同的资本监管标准。考虑到指标的准确性和代表性,不能以统一的标准来替代政府对银行的资本监管,本文借鉴Gudmundsson et al.(2013)[41]的研究,将风险调整后的核心资本充足率Tier1作为政府监管要求的替代变量。随后,本文整理了世界银行监管调查(World Bank Regulation and Supervision Survey)中的问题,并利用因子分析法计算出政府监管指数,且作为解释变量又做了稳定性检验。
控制变量的选择借鉴了Beck et al.(2006)[42]的研究,包括反映企业发展性的总资产Assets、反映银行盈利能力的贷款和租赁收益yields、反映银行资产结构的存贷比Loanratio和反映总需求增长情况的宏观变量总人口Pop。经检验,所有解释变量均不存在强相关性。主要变量和测度方法的具体描述见表1。
表1 主要变量和测度方法描述
(三)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资本监管的非线性影响,本文引入了资本监管的一次项和二次项,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得到基准回归模型(1):
(1)
随后,为考察政府担保的调节作用,加入是否
参与美国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和临时债务担保计划的虚拟变量对资本监管一次项和二次项的交叉项,构建扩展回归模型(2):
(2)
其中,TAGPi表示银行在美国交易账户担保计划(TAGP)中的参与程度,选择参与的公司标记为1,而选择不参与的公司标记为0。TDGPi表示银行在临时债务担保计划(TDGP)中的参与程度,在计划中发行债务的公司标记为1,而选择退出计划的公司标记为0。这两个虚拟变量分别与资本监管一次项和二次项构成四个交叉项。公式中其余变量定义与前文一致。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统计性描述如表2所示。从表2可以看出,在三种金融产品中美国家庭对保险产品的需求最大(均值为16.082),对存款产品的需求最小(均值为6.207)。商业银行对政府担保计划的参与程度较高,有72.3%的商业银行参与了交易账户担保计划,50.5%的银行参与了临时债务担保计划。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银行资本监管对存款、贷款和保险产品需求的影响
本文首先检验了模型(1),得到的回归结果见表3。可以看出,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在控制了个体效应的情况下,资本监管都与三种金融产品(存款金融产品、信贷金融产品和保险金融产品)需求呈U型关系。当资本监管要求较低时,银行还没有开展多元化经营,利润主要来源于利息收入。资本监管标准上升会减少银行可利用投资的资金,银行信贷的缩减同时减少了传统金融产品的供给导致需求下降。随着资本监管的近一步上升,自有资本比率超过临界点时,银行特许权价值上升,破产风险成本增加。自有资本开始无法满足在贷款市场中风险追逐的需求,银行会将重点转移到增加金融产品的数量和种类上,吸引投资并保持资金流的稳定性,努力发展资本节约型的业务。监管要求上升“倒逼”银行从过度依赖利息收入的传统盈利模式转向非利息收入和利息收入均衡发展的多元化收入结构[43],扩大了市场对金融产品的需求。由此可见,资本监管促进了银行发展模式的转变。
表3 基准回归
(三)流动性异质性分析
商业银行的流动性代表了银行的偿付能力,流动性较好的商业银行有能力随时满足客户提现和放贷等合理的流动性需求。流动性包括负债流动性和资产流动性,负债流动性指银行能以较低成本在较短时间内获取资金的能力,而资产流动性指银行能以合理价格将资产迅速变现的能力。为了更好地分析资本监管对金融需求的影响机制,本文将美国银行数据分别从负债流动性角度(不良贷款率和拨贷率)和资产流动性角度(活期存款率)进行分组回归,以期进一步探究U型关系存在的原因。分析结果见表4、表5和表6。
以不良贷款率分组的回归以均值为标准(将样本分为大于均值组和小于均值组)区分了不良贷款率低和不良贷款率高的情况。回归结果显示,对于三种金融产品而言,银行的不良资产贷款率(见表4第(1)、(2)列)越高,资本监管对需求的影响越大。不良贷款指的是借款人未能按照原定的借款协议按时偿还商业银行的贷款本息,或者已有迹象表明借款人不可能按照原定的借款协议按时偿还商业银行的贷款本息而形成的贷款[44]。高不良资产贷款率表明银行不能正常回收参加经营运转的资金越多,资金利用率越差,贷款市场流动性越差。在这样的情况下,资本监管提升促进了商业银行转变发展模式,由高资本消耗业务发展模式向低资本消耗业务发展模式转变,扩大了金融产品需求的波动。
表4 流动性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存款产品需求)
以拨贷率分组的回归以均值为标准(将样本分为大于均值组和小于均值组)区分了拨贷率低和高的年份。回归结果显示,银行拨贷率(见表5第(3)、(4)列)的提升显著增加了存款产品的需求波动。拨贷率是指拨备占总贷款的比率,而拨备是进行财政预算时估计投资出现亏耗时预先留下的准备金。提高拨贷率可以提高银行防御坏账风险的能力,但过多的拨备计提也会占用银行资本从而降低了贷款市场的流动性,资本约束能够通过降低银行的总信贷资产引发存款利率的下降,并促进个人或家庭对存款替代产品的需求。
表5 流动性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信用产品需求)
以活期存款率分组的回归以均值为标准(将样本分为大于均值组和小于均值组)区分了活期存款率低和高的年份。回归结果显示,银行活期存款率(见表6第(5)、(6)列)越高,资本监管对信贷和保险产品需求的影响显著增加,而对存款产品的需求影响不显著。活期存款率是活期存款占银行总存款的比率,活期存款率的增大抑制了商业银行将短期负债转化为长期信贷的能力,无法将短期存款提供给长期资金需求者,会造成银行风险水平的上升,降低了银行资金的流动性。当资本监管提升时,活期存款率高的银行存款市场的流动性强,存款额下降较快,银行面临破产威胁更严重,因此会加速金融产品的革新,吸引外源融资,扩大了资本监管的影响。
表6 流动性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保险产品需求)
(四)政府担保的调节效应
美国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和临时债务担保计划是美国政府迄今对金融体系最广泛的干预行动之一。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为了拯救摇摇欲坠的金融市场,美国政府向美国所有银行存款临时提供保险(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帮助银行吸收资金,并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银行债务提供担保(临时债务担保计划)。虽然这两个流动性担保计划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但对于违约的偿付到2018年12月还没有截止[45],因此可以认为政府担保的效应持续作用时间较长。参与政府担保的银行本文选用是否参加美国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和临时债务担保计划(分别用虚拟变量的1和0代替)来反映政府担保,结果见表7。从第(1)、(3)和(5)列可以看出,对于存款市场和保险市场需求而言,美国政府交易账户担保计划和政府监管的一次项交叉项系数显著为负、二次项交叉项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美国政府交易账户担保计划会扩大政府监管的U型影响。政府开始实施资本监管时,由于存在存款担保,存款人信心较强,银行因为竞争融资而提高的存款利率会扩大社会中的存款需求,对于金融产品的需求降低。而当自有资本比率上升到临界值时,银行无法提供更高的存款利率,且存款担保的存在会引发银行的道德风险,在自有资本不足、风险意识减弱的情况下,银行会发展高利润高风险的金融产品,扩大需求,增加金融市场的波动。第(2)、(4)和(6)列可以看出,对于存款市场和贷款市场需求而言,美国政府临时债务担保计划政府监管的一次项交叉项系数为正、二次项交叉项系数为负,说明美国政府交易账户担保计划会减弱政府监管的U型影响。临时债务担保使金融机构能够在信贷息差较高时满足融资需求,扩大了银行及其控股公司发行长期债务的能力。长期贷款的可获得性对短期金融产品的需求有挤出效应,在资本监管下有利于稳定金融市场的需求。
表7 政府担保的调节效应
四、内生性讨论和稳健性检验
(一)工具变量回归
本文将核心资本充足率作为银行资本监管要求的替代变量,金融产品需求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依旧是造成估计偏误的潜在隐患,其他遗漏的不可观测性因素仍然难以量化考察,可能同时作用于核心资本充足率以及金融产品需求。为进一步克服内生性问题,实现因果推断,本文使用工具变量法对估计结果进行巩固和确认,借鉴Tracey and Sowerbutts(2018)[46]的研究,将贷款损失准备金占总资产的比率Provisions作为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Tier1的工具变量,贷款损失准备金率的二次项Provisions2作为核心资本充足率Tier12的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回归检验(2SLS-IV检验),回归结果见表8。计提的贷款损失准备金占银行总资产的比例通常由银行贷款规模决定,而核心资本充足率影响了银行的资金流向和贷款规模,因此该工具变量与主要解释变量有较强的相关性和联动性。而金融产品需求受到银行金融产品供给的影响,与贷款损失准备金不相关。表8的第一阶段回归结果显示,该工具变量与核心资本充足率有显著的U型关系,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显示,工具变量通过了不可识别检验(P值为0)、弱工具变量检验(统计量大于10)和过度识别检验(P值为0),说明选取的工具变量较为合适,不存在以上问题。内生性检验下变量的系数符号与基准回归一致,资本监管与金融产品需求呈U型关系,说明内生性问题对本文结果无实证性影响。
表8 2SLS-IV模型的内生性检验结果
(二)分位数回归
除了使用工具变量法回归检验内生性问题外,本文采用分位数回归的方式检验了不同分位点处银行一级资本和金融产品需求之间的关系。分位数回归结果显示,在0.1、0.25、0.5、0.75和0.9分位点处,上述关系没有发生变动。
(三)改变被解释变量的测度方法
借鉴Barth et al.(2013)[47]的方法,本文整理了世界银行监管调查(World Bank Regulation and Supervision Survey)中的问题,并利用因子分析法计算出政府监管指数。用新的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回归结果仍旧稳健。
(四)增加控制变量
除了银行自身的因素以外,其他宏观变量也会对金融产品需求有一定的影响。因此,本文将储蓄率、出口占GDP的比重和通货膨胀率作为控制变量加入回归中,回归结果仍旧稳健。
五、进一步分析
为考察银行存、贷款利率对资本监管政策效果的中介作用,本文借鉴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48]采用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构建以下递归方程进行检验:
(3)
(4)
(5)
在上述递归模型中,被解释变量Prodemandit为金融产品需求,解释变量Tier1和Tier12为资本监管要求的一次项和二次项。Interestit为中介变量,包括银行存款利率DInterestit和银行贷款利率LInterestit。α0,β0和γ0是常数项。α1和α2代表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的总效应,β1和β2代表资本监管对存、贷款利率的影响效应;γ1和γ2代表控制中介变量后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的直接效应;γ3代表存、贷款利率对金融产品需求的影响。公式中其余变量定义与前文一致。根据中介效应模型的思路,在本文假说1被验证的基础上,若模型(4)和(5)中β1、β2和γ3显著,则中介效应必然存在,如果系数γ1、γ2不显著,说明中介效应是完全的,即资本监管要影响金融产品需求,必然要经过利率这个中介变量才能起作用。相反,如果系数γ1、γ2显著,说明是部分中介效应,即自变量资本监管要影响金融产品需求,有一部分是经过中介变量进行的。若β1、β2和γ3其中有一个不显著,则需要做Sobel检验来确定是否存在部分的中介效应。
基于存款产品需求的银行存、贷款利率中介效应检验见表9和表10。基于贷款产品需求和保险产品需求的银行存、贷款利率中介效应检验见表11和表12。步骤1、步骤2和步骤3分别给出了对应模型(3)、模型(4)和模型(5)的回归结果。从表9、表11和表12中第(2)和第(3)列可以看出,对于存款利率而言,资本监管的一次项系数显著为正,而二次项系数显著为负;对于贷款利率而言,资本的一次项系数显著为负,而二次项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资本监管对银行存款利率有显著的倒U型影响,而对贷款利率有显著的U型影响。当资本监管提升时,资本成本增加,银行间竞争加剧,争夺市场导致存款利率的升高和贷款利率的降低。随着资本监管的进一步提高,规模较小的银行一方面不能承担较高的存款利息支出,另一方面无法通过提升贷款利率来补充现金流,会通过破产或并购的方式退出竞争市场,竞争的逐渐降低减轻了融资压力,减缓了银行业竞争,存、贷款利率逐渐恢复。
从利率对金融产品需求影响的角度而言,贷款和保险产品的存、贷款利率影响显著为负(见表11和表12的第(3)列和第(5)列),较高的利率会降低资本的流动性,抑制对金融产品需求的波动。而存款产品的存、贷款利率影响均不显著(见表9第(4)和第(5)列),需要做Sobel检验来确定是否存在部分的中介效应。表9的Sobel检验结果显示,存款利率的中介效应显著,有9.35%的资本监管是通过存款利率正向影响到存款产品需求,有0.96 %的资本监管是通过贷款利率负向影响到存款产品需求。同时,在模型(1)中加入存、贷款利率后(见表11和表12的第(4)和第(5)列),资本监管的二次项的系数仍显著为负,且其绝对值较未加入之前(见第(1)列)有所下降和上升。这说明作为中介变量,存款利率会增强资本监管对贷款和保险金融产品需求的U型影响,而贷款利率会减轻资本监管对贷款和保险金融产品需求的U型影响。这是资本监管对利率的作用和资本监管对需求的作用相叠加的结果,资本监管初始对需求的抑制效应通过存款利率的上升而扩大,通过贷款利率的下降而减弱,临界点后对需求的拉动效应受到存款利率下降的抬高也受到贷款利率提升的压制。因此总体而言,存贷款利率的相互制衡影响了资本监管对需求的作用。
表9 银行存、贷款利率中介效应检验(存款产品需求)
表10 银行存款利率Sobel检验(存款产品需求)
表11 银行存、贷款利率中介效应检验(信用产品需求)
表12 银行存、贷款利率中介效应检验(保险产品需求)
结 论
本文以2013—2019年美国51个州的面板数据为研究样本,考察了资本监管与金融产品需求之间的关系,研究了流动性和政府担保的调节作用,并从存贷款利率的中介效应入手进一步分析了资本监管对金融产品需求的影响机制。实证结果发现:(1)从长期来看,资本监管有利于扩大需求,促进银行金融产品的发展,但在监管初期会减少银行利润从而抑制家庭金融产品的需求。(2)银行自身的流动性会影响资本监管的作用,对于流动性较强的银行,资本监管的效应较小。(3)政府担保会对资本监管的政策效应产生影响,但这种影响取决于担保的标的物,对存款的担保会扩大政策效果而对贷款的担保会减弱政策效果。(4)资本监管的上升会以倒U型来影响存款利率,以U型来对贷款利率产生影响,而利率的提升会降低金融产品的需求。因此作为中介变量,存款利率会扩大资本监管对需求的U型影响,而贷款利率会抑制资本监管对需求的U型影响。
中国正处在金融体制深化改革的重要时期,对银行监管和金融产品需求的深入理解有助于我国银行实现自身发展和竞争力的提高。通过借鉴美国的先进经验,中国可以发挥后发优势,促进和实现银行业更快更好的发展。本文研究的政策对我国银行的启示有两个方面:一方面,虽然资本监管在初期会抑制金融产品需求,对经济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但长期来看,资本监管的上升有助于推动银行转型,从单一的利率收入拉动变成多元化的增长模式,更有利于金融市场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分散银行业的风险。然而由于各个银行存在着流动性差别,因此资本监管的有效性有一定区别,各地政府应从当地银行业的实际情况出发,审慎地制定资本兼顾相关政策,以达到稳定扩大内需的调控目标。同时政府部门还要积极推进存款和债务担保等方面的改革,利用政府担保来调节需求变动,建立金融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另一方面,考虑到影响机制中存贷款利率的中介效应,即存款利率增加会增强资本监管的U型影响,而贷款利率上升会减弱资本监管的U型影响,合理的利率对发挥社会信用和利率的经济杠杆作用有着重要的意义。在萧条时期政府应该重视存款利率的重要性,刺激经济发展;而在膨胀时期应该对贷款利率进行管控,抑制经济的恶性发展。政府除了稳定需求之外,还要积极采取措施鼓励银行的多元化经营发展,促进银行的盈利能力的提高。应重视资本扩张的过程,鼓励金融资源配置的优化、对金融组织体系的完善以及金融服务的延伸。